可還未轉身,她被人從身後輕輕抱住,顧玄禮溫熱的手臂從後攬住她,撐住了她。


    顧玄禮低聲笑哄著,夫人不生氣,不就是脫個褲子的事兒麽。


    見狀,門外的村民們稍稍安定下情緒,七口八舌地勸:“就是,誰也沒缺個什麽,不就圖一清白嗎?”


    林皎月難以置信地扭頭看他,眼中就差寫滿了你不要鬧了!


    這是脫個褲子的事兒嗎?


    她為了什麽生氣,她在維護什麽,心疼什麽……顧玄禮,你不知道嗎?


    顧玄禮眸色微暗。


    他同外頭的人告了聲慢,關上屋門先哄他的小夫人。


    門才關上,掩埋在他襟前的小夫人便抑不出她低啞的哭聲了。


    林皎月從決意要嫁給顧玄禮的第一日,就不曾因為他太監的身份而有過什麽委屈,因為一開始她便做足了心理準備,隻要顧玄禮不殺她,隻要顧玄禮留她的命,允她好活,就是她最好的盼頭。


    可顧玄禮給她的遠遠超過了她所期盼的,他給了她活路,給了她保護,甚至給了她底氣和愛,叫她不必再畏懼任何人任何災難,可以高高興興自由自在地過她想要的人生。


    哪怕是在房事上,他也不像傳聞中其他宦官一般愛以磋磨人為樂,他慣來的壞脾性在對待她時,從來收斂且以她感受為先,再招人羞惱的那張嘴,同她開口說出的話,也大多是溫情旖旎的。


    她本以為此生無憾,長此到老不無不可,可偏偏命運殘酷,她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因他太監的身份而如此委屈——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舍不得他。


    誰家少年郎甘願在懂事後還淨身為奴的,誰家十四歲的少年沒有對未來的慕艾憧憬?


    知人事的年紀至今,他有沒有因此疼過,因此後悔過呢?


    他曾是所有人畏懼的九千歲,所以必然沒有人因此而心疼過他,


    可她疼,更疼他受過這麽大的罪,此刻又要逢此羞辱。


    “我們走吧,我不用住在這兒,上次那個破廟就很好,出門時我也給您帶了衣服和藥,去那兒,我給您熬藥,”


    林皎月哭紅了眼,墊著腳去親吻他,同他撒嬌,


    “您記得嗎,您就是在那間廟裏教我如何吻你的,我們就去那裏故地重遊……”


    顧玄禮再次咧出白牙,忍俊不禁。


    故地重遊,也虧她說得出這種鬼話。


    可也因著她想哄他,使勁渾身的溫柔,叫顧玄禮心頭忍不住飽脹。


    在她眼中,自己仍不過一個死太監爾爾,他何德何能,叫她為了他這樣的人殫精竭慮,他心中原本那抹不可言說的顧忌,忽而顯得如此蒼白又幼稚。


    他撇過眼,將人抱回榻上,輕拍了許久才啞聲道:“林皎皎,我同你認個錯。”


    林皎月吸著鼻子搖頭:“不要認錯,您就聽我的,我們不求人,您受傷了我會護著您的……”


    顧玄禮垂著眼牽起她的手,實則耳尖亦有幾分發燒,幾乎聽不清她在碎碎念叨什麽。


    他早就想這麽做了,無數次在她肩胛如蝶翼般的背後,他低喘著粗氣覬覦她,渴望她,那時他就知道,一副藥冷得了他的身體和念頭,冷不了他心底裏的欲。


    正常男子如此,不能人道的太監更是,欲望在心底裏不會消散,隻會越積越深,最終變成摧毀底線的毒。


    隻要攤上個男子,就是很卑劣,男子沒有良善的,若有,那也隻是裝得好,忍得狠。


    那時他心中熄不滅的野火快要將他燒幹,恨不能將她箍在自己身上,哪怕他什麽都做不了,不能做,不敢做,也貪婪地想與她合為一體,化作灰,融成水,


    而今天四麵楚歌,他希望她知曉一切,希望自己得償所願。


    林皎月終於發覺顧玄禮的反應不對勁,他垂著頭,修長雙手握住她的手,如同個虔誠的信徒在默禱一般凝滯了很久。


    她開口,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麽沒同她說的隱情,是大是小?


    顧玄禮抬頭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裏有濃稠豔烈的色彩。


    他薄唇輕啟:“有的,大著呢。”


    她的手被攜著探入她親手給他穿戴整理好的衣料內,在層層疊疊的柔軟中,驀然遇阻。


    林皎月頓了頓,沒反應過來。


    她以為顧玄禮是在寬慰她,告訴她這算不得他的傷疤,他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才不會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想她心疼……


    可她腦補著腦補著,驀然發覺出了些不對勁——柔軟的布料下似有什麽傳來悸動,抵住了她的手。


    林皎月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這份驚愕亦全然呈現在了臉上,叫她張著嘴也問不出:


    這就是你不給我看不給我碰的傷疤?


    這,這傷疤,還會動的嗎?


    她同尋常未出閣的姑娘家所知的內容差不多,對男子這些……皆是一竅不通,特別是顧玄禮還是個“太監”,她往常更不會往這方麵鑽研學習,


    但此刻,她直覺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顧玄禮亦緊抿著唇,呼吸宛若都止住一般,內心在這眨眼的須臾潮澎湃不止。


    她才僅隔著衣裳剛碰自己,自己就如此激動……


    “後生,你哄好你夫人沒啊?”


    外頭的農家漢子們聲音再度響起,打散了兩人間愈發濃稠的氣息。


    顧玄禮額角的青筋不自覺凸起,深吸了口氣,略顯僵硬地往後撤出幾寸:“我先出去。”


    他起身,寬大的袍子自然而然遮起了原本顯眼的異樣,林皎月仍沒能反應過來,卻習慣性回道:“別,別傷人。”


    顧玄禮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推門出去。


    一直等外頭的腳步聲都走遠,林皎月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她努力地試圖自我理解,剛剛那究竟是什麽?


    不多會兒,外頭傳來敲門聲,林皎月一驚,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發了多久的呆了,立刻蹭的起身,仿若自己在做什麽不得了的事一般想極力遮掩,可她四處環視過才想起,自己什麽都沒做,


    自己隻是在想剛剛的事情。


    林皎月僵硬著去開門,透過門縫瞧見了收留他們的農婦一臉歉意地站在門口:


    “妹子,對不住了,剛他們幾個漢子去看了,你男人確實不是個太監,嬸兒過來給你賠禮道歉,帶點吃的給你。”


    林皎月腦袋裏轟隆鳴響,若非尚存理智,知道多問多錯,她幾欲失聲尖叫,什麽叫顧玄禮確實不是個太監!?


    那他是什麽!!!


    農婦見林皎月雖呆呆站在門口,卻未阻攔她,便笑了笑,徑自走進屋將門掩上,又親熱地把她拽回桌邊,一邊從籃筐裏拿菜出來,一邊低聲哄勸:


    “嬸兒才從他們那兒聽說你是個大戶人家的閨秀,就知道剛前些確實是我們不對,你年輕,皮麵薄,哪兒撞見過這種陣仗是不是?”


    “咱們這兒都是粗人,招待不周說話不好聽,你也別往心裏去了,不都是擔心惹上事兒嗎,但是你放心,既然他們漢子都確定了,那就沒事兒,你男人也被他們拉著去吃酒了,我才來給你送些吃的,都是我孩兒他爹今天新從山上打下來的野味兒,香得很,”


    說著,那農婦還略顯微妙地衝她擠擠眉眼,“你多吃點,聽他們說你男人挺有資本的,這晚上還吃野味燒酒,回來少不得累了你。”


    重量級的信息一條接一條,直到那農婦離開,林皎月都沒能從句句重擊中回神。


    資,資本……什麽資本?


    她惶惶地猜,莫非是顧玄禮是給他們錢,買他們閉嘴了?


    可如此的話,為何又扯到會累了她?


    而且顧玄禮不能喝酒,被拉過去可會出事?


    都怪她讓他不要傷人,若他顧及息事寧人委屈自己,最終傷了身可如何是好,他下午帶她一路奔波至此都吐了血了。


    心中越想越亂,林皎月蹭得一下從飯桌邊起身,


    飯菜極香,如農婦所說,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野味,地地道道的農家菜,可她胃口全無,一口都吃不下,隻能佯裝鎮定地在屋子裏來回緩慢地踱步。


    她腦子裏像被塞進來一團漿糊,糊爛了一灘,想什麽事就堵住了哪條思路,從下傍晚一直到深夜,她連自己究竟在想什麽、擔心什麽都不清楚。


    這樣又餓又累,終於叫她忍不住沉沉困意,縮著身子在塌邊微微靠倒下去,不知什麽時候就迷糊了起來。


    林皎月心中本還想著,她一定不能睡著,等到顧玄禮回來,她要好好問問他臨走前捉她手去摸、摸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月上枝頭,萬籟俱靜,吃過酒的人家終於敞開了屋門,叫作客的村裏鄉親們各自回去了。


    寂靜中又帶上了各種細碎的聲響,有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周圍屋舍的開門聲,低罵自家漢子又喝多了的婦人的吵鬧聲。


    油燈在農家看來不是便宜物件,林皎月用銅板買回來的燈油早燃完了,她在一片漆黑中朦朧睜開眼,第一反應是她有些冷,第二反應是,屋裏進人了。


    對方灼熱的呼吸落在她的頸邊,與起初屋內的冷冰冰截然不同,勾起一片酥麻。


    她意識還未清醒,遲緩地想,顧玄禮回來了吧,她要起身同他說說話。


    可才剛抬起手想撐起身子,碰到的身子結不結實另說,那滾燙的灼熱感瞬息叫林皎月瞬間睜開眼,繃緊的脊背猛地一顫。


    顧玄禮極少有這般滾燙的時候,除了那日在廠衛司的辦事間裏……可那日他是因為犯病了。


    下午時候顧玄禮吐了口血,告訴自己這是淤血,吐完折口,他的身子便徹底好了,所以不該是又犯病吧?


    那就是旁人進屋了?


    林皎月幾乎渾身的寒毛都聳立起來,想也不想便一把推開對方從床上滾下去,扭了腳腕都顧不上。


    對方似乎也是個生手,瞧她下午剛來村裏,丈夫又出去了,這才存了心思夜探進屋,見她居然跑得這麽利索,怔愣了片刻,隨即起身大步就將人拉了回來,一把撈進懷裏。


    若說下午林皎月沒反應過來顧玄禮讓她摸得是什麽,此刻可能是陌生男子抵在自己腰上的玩意兒卻叫她魂都要嚇飛了。


    沒見過豬肉,但看過話本啊,一晚上的憂愁和恐懼如洪水泄出,林皎月當場便哭了。


    不想叫那東西戳著自己,她覺得很惡心,好似旁人的覬覦和險惡全存在這一處了,火辣辣的避之不去,


    她拚了命地將手往後推,企圖撥開那東西,將人抵得離自己遠一些,邊推邊哭,讓人滾,她有夫君的,她夫君很能打。


    隨後她一頓,開始扯開嗓子叫,剛叫了個顧字便止住了,一個勁兒地叫宣鴻,宣鴻,救我——


    “嘶……”


    身後箍著她的人莫名發出聲熟悉的氣笑聲,


    “不是玩兒?真沒認出來?”


    林皎月神色一滯,顧玄禮放鬆了桎梏,她動作卻沒刹住車——


    顧玄禮悶哼一聲,從未使過得玩意兒就這麽被他的小夫人給一握一扭,險些中道崩殂。


    林皎月失了禁錮,踉踉蹌蹌一屁股墩摔在地上,借著外頭的月色終於瞧見了撐著桌子麵色發白的顧玄禮。


    顧玄禮緩了好一會兒,疼到眼底裏血絲都爬出來了,定定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一招鮮,吃遍天啊林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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