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陽已經拿到了綠帶,比賽也參加過很多次,她個子高,也舍得豁勁兒,所以腿法練得最厲害。


    車子越開越慢,四周黑壓壓,陳念陽屏著呼吸。


    對方刹閘,對方下車,對方哼著歌走遠了,嘩啦啦的呲尿聲,對方在小便。


    那歌聲還抖一抖,很舒爽。


    歌聲近了,越來越近,近在咫尺。


    陸一開門的瞬間,陳念陽繃著全身蠻勁兒,勇猛地使出一個側踢加後擺,直接蹬在了陸一的鼻梁上。


    “哢”一聲,陸一捂著鼻子倒地哀嚎。


    陳念陽迅速蹭出來,邁開腿就跑。


    這才發現自己壓根兒瞧不清東南西北


    雲迷霧鎖,漆黑無光。


    先前躺著是靜態,藥勁不明顯,可她一跑一跳,催化了剩餘的藥力。


    一個異變的世界呈現在她麵前,黝黑中光影重疊,閃耀得能灼傷她眼球。


    紅熒光疊著藍熒光,藍熒光疊黑熒光,黑熒光疊綠熒光……


    那些奇形怪狀的枝杈像扭曲的枯手,張牙舞爪。


    “咯噠,咯噠——”


    陳念陽悚然回頭,這是骨頭關節的脆響!


    她分不清那是樹影還是人影,所有的物體都是搖擺得,尖長的枝條從褐色破爛的長袍中伸出,將一個兜帽摘下,一張縫縫補補的臉皮乍然顯現。


    陳念陽近乎魂飛魄散,腿一軟直接跪到地上。


    可她求生得意誌太強,扭著擰著支棱起雙腿,恨不得在黢黑中劈出條生路。


    她在前麵跑,陸一捂著斷裂的鼻梁,跟在後麵追。


    兩人一腳深一腳淺,滿身泥漿。


    陳念陽沒法擺臂,身形不穩,幾個踉蹌直接從山坡上滾落,一會撞樹杈,一會撞山石,最終砸在坡下的泥地上。


    陸一嚇壞了,連滾帶爬地滑下來,“你跑什麽,我又不傷害你,有沒有受傷!”


    陳念陽趴在地上,驚恐地向前蹭,滿嘴泥水,嗚嗚大哭。


    陸一把她扶起來,顧不得狂湧的鼻血,“我解開你的手,不傷害你,你不要怕,也不要亂跑,這裏不安全的,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永遠不會了。”


    陳念陽被他慢慢扶起來。


    全身被刀剮一樣,疼得奄奄一息,又受了過度驚嚇,眼白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第72章


    110嗎, 有個光腳女老板在老城殺警察


    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


    淮江市有一處九九重陽登高的好去處,龍乾山。


    是個3a級景區, 有四十二鋒、三十七岩、二十一澗、三泉、七池、九井、十台……


    危峰兀立, 常年霧靄漫漫。


    龍乾山山腳處, 有座無塵宮,供奉風伯雨師, 雷公電母。


    山脊處有座霄真廟, 供奉三清大帝。


    廟北側,連綿百丈長的霄真壁, 雕刻著明代的壁畫《五聖千官圖》。


    由無塵宮的女冠和霄真廟的道士們共同管轄。


    壁畫成了阻隔山脊上下的一道屏障。


    屏障下, 遊客濟濟一堂,熙來攘往。


    屏障上, 雲屯霧集,鮮少有人踏行。


    前兩年聽說有人在山峰盡頭,看到了一片浩如煙海的浮翅白鶴, 停停落落。


    怎麽說呢,老淮江人都知道, 這是座仙山, 山野幽翳處,住著下棋的神明。


    丁一遠帶人封鎖龍乾山時,恰逢天降暴雪。


    山道又滑又陡, 爛泥裹著雪, 踩久了, 就成了黑魆魆的冰碴兒。


    隻要有一人摔倒, 便能化身破冰船。


    將身後的人一路鏟下去, 滾得人仰馬翻。


    無塵宮的女冠和霄真廟的道士一聽有嫌犯入山, 還綁架了女人和孩子,紛紛棄筆從戎。


    熟知山形的他們迅速分成了10隊人馬,指著地圖給刑警們講解山裏的溝溝坎坎。


    半個小時候後,物資車到了。外勤們統一換上黑色高幫野戰靴,人手一根道觀裏的木杖。


    散進龍乾山的每一處毛孔之中。


    無塵宮的古鍾一次次悶厚地響起,那是89歲的陳女冠向神佛祈禱的意望。


    驚嘁起林間的寒鴉騰展雙翅,在烏沉的天幕下縱橫高飛。


    霄真廟的駐殿道士們在三清大帝前點起明燈。


    他們要上香、擺供、叫表、請神。


    “謹請九天玄女娘,騰雲駕霧遊天下,符水救人光英輝。”


    “桃枝打鬼法無邊,天上洋洋娘行去,地下忙忙娘行罡。”


    山巔之上,滾滾霧海奔瀉而下,浮雲中似有拈花玄女。


    半闔著眼,微微噙笑,躺臥在浮雲中,度生死苦海。


    火燭在大殿上遊遊蕩蕩。


    那明光鋥亮比天高,比地厚,妍皮裹癡骨,籠著整個錦繡山脈。


    勁風突至,似有風伯吹嘯。


    那濛濛大霧消影無蹤,暴雪戛然而止,唯留下雲絲一縷縷。


    丁一遠看著腳下猝然清晰的蜿蜒山路,聽著山腰間散板式吟唱的請神咒。


    聳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片刻後,有人在遠處高呼,“丁隊!車——!找到了——!車!嫌犯的車——!”


    上午11點20分,郭錫枰接到了丁一遠的電話,在一處陡峭的山坳找到了綁架轉移的車輛。


    後備箱有大量的血液陳跡。


    殷天和孫蘇祺請纓去現場參與勘察。


    一聽山野險峻,郭錫枰咬死不放孫蘇祺,即便胳膊被掐得烏青也絕不放行,把她換成法醫中心的傻大個胡逾,


    莊鬱一早來到分局,不吃不喝,有著劉秉如一般剛毅不屈的倔勁兒。


    向花希陪著她,知道丁一遠找到了車輛,可他們交流的聲音太輕,什麽都聽不見。


    然而再遲鈍,也會辨別他們霍然黑沉的臉色,她一把拽住殷天,“情況有多不好?”


    “我現在去現場確認,”殷天餘光撇了眼紋絲不動的莊鬱,她佝僂的身子被暖陽覆蓋,麵容昏沉,竟有一種蕭索光影的極致美感。


    “你們不要隨便嚇她,”向花希目色灼灼,“確定結果了再跟她說。”


    “好,放心,我們會盡力,你好好陪她。”


    殷天上一次來龍乾山還是2年前。


    張乙安在體檢時發現乳腺長了個腫瘤,需複診才能確定是惡性還是良性。


    老殷一宿沒睡,天蒙蒙亮就拉著殷天到無塵宮燒香拜佛。


    殷天也不認識各位祖宗,隻能老實得從頭磕到尾,那是春夏之交,滿山蒼翠,鬆濤陣陣。


    如今童山濯濯。黑褐的樹身看久了,像青麵獠牙的精怪。


    白色的破捷達紮在樹冠中,殷天到的時候,技術隊已找到了陳念陽的頭繩。


    後備箱有大麵積陳舊的擦蹭血液,不像是陳念陽的,倒更像是馬悅琪的。


    技術隊在後排附近的泥濘中發現了少許噴濺狀血跡和滴落狀血跡。


    殷天蹲下,打開後車門,正下方發黃的車漆上有牛仔褲擦蹭的藍色痕跡。


    她起身回頭,在留下血跡的地方一會踮腳,一會沉腰。


    而後又下蹲探索著後排座椅,斟酌著,丈量著。


    片刻後再次挺直身子,重複著踮腳和沉腰。


    這滑稽的深蹲做了一組又一組,引起了所有人的側目。


    半晌,她猛地伸手,“給我雨衣,不是這個,那個,厚的那個,我這羽絨服大幾千呢。”


    她今兒穿得油綠綠,又瘦,遠看就像隻高挑得螞蚱。


    這羽絨服是米和買的,自兩人在一起後,羊毛,駱馬毛,小山羊絨,燈芯絨,駝絨……


    米和將奇奇怪怪的料子和審美,一件一件搬去她家,連老殷都撇嘴。


    殷天倒不覺得,保暖就成。


    她套上雨衣,手往後一背,“啪”地斜摔在泥地裏,“來,丁一遠,拖我!”


    丁一遠早聽聞七中隊喜歡沉浸式破案,倒也配合。


    他附身下去,剛要抓她腳踝,殷天的短靴後跟狠狠踹向他。


    一股勁風擊來,在眾人的大驚失色中,丁一遠行若無事,不避不讓,那鞋跟險險停在他鼻尖前一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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