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元修總是吐槽阮虞太過幼稚, 但阮公子能成為大儒秦釗的關門弟子, 首輔趙簡力薦的年輕俊傑,實則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他方入永昌郡時就察覺到有些不對:不僅隻是蜀地的城池破敗百姓艱難,且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他本想細致調查,實在不行幹脆亮出身份向當地郡守進行詢問。然就在他們一行人找到客棧住下的當晚, 隊伍中的高手便告訴他, 自他們踏入慶城的第一時間就有許多探究窺視的目光遙遙跟隨, 直到這會兒依舊在客棧周圍徘徊。


    定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阮虞當機立斷放棄了尋找郡守的想法。能大肆派出人手監視入城人員的勢力絕非尋常宵小, 若這些人就是郡守所派, 那郡守一定有問題, 找他無異於自投羅網。若這些人並非郡守的手下,那隻能說明郡守已經被架空甚至自身難保, 此時去找郡守便是打草驚蛇。


    索性阮家為他安排的身份絕無破綻,隨行的護衛中有幾人更是曆年跟著阮家掌管西南生意的大管事跑這條路子的。阮虞頂著大管事之子阮富安的名頭走這一趟, 隻需行事小心謹慎,應當不會路出馬腳陷入危機。


    阮公子心懷忐忑的在客棧裏住了一夜,幸而一夜無事,並沒有什麽半夜偷溜進來檢查他們行禮或是往他們房間吹迷煙殺人越貨的事情發生。不過他這口氣尚未鬆的太早, 一張請帖便送到他麵前——發出邀約的是慶城一位生意頗大的藥材商, 根據護衛所說, 他們在西邊的藥材生意有接近三成是與這位齊老板做的。


    看來是要試探身份了。阮虞四書五經讀的賊溜,論做生意是真的不會。好在他不傻,知道不懂裝懂是絕對騙不過這些老狐狸的,便與護衛們如此這般商量了一回,確定沒有大的破綻才帶著人出發。


    阮公子的應對角度其實很簡單但也很有效:你不是要試探我是不是來做生意的嗎?那不好意思,本“阮富安”根本不想做生意,來西邊都是被老爹逼的,咱就是個讀書讀傻了隻會掉書袋還自視甚高的呆板書生。


    是以齊老板在等到這位“阮富安”軟阮小爺如期赴宴,你來我往了幾回後也整不會了。齊老板跟他說今年藥材漲價,他能從“子曰”背到《禮記》——這一條勉強還算能聽明白,大約是鄙夷齊老板不守信用。齊老板問為什麽大管事不親自來而是把這麽重要的生意交給他來處理,除了第一句的“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誌”,後頭暈乎乎的一通之乎者也隻差把齊老板給催眠了,愣是一句也沒懂他在說什麽。


    最後還是趁阮小爺離席方便之際,一臉菜色的護衛小聲給齊老板告罪:總而言之就是我們小爺一直以家裏公子為榜樣,希望拜名師考科舉,因此讀書讀魔怔了。偏他本不是讀書那塊料,隻知死背不會活用,阮家老爺私底下都和老爺說,小爺考科舉實在不是明智之選。老爺也是沒法兒了才硬逼著他出來跑生意,就是想讓他曆練曆練,沒想到他出門了非但沒正常點兒,反而更魔怔了……


    家有不孝子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嘛。缺乏社會的毒打嘛。齊老板一個生了一串兒子的中年男人瞬間懂了大管事的痛。自己生的能怎麽辦呢,一次生意沒談好還可以下次再談,但調丨教兒子這種大事絕對刻不容緩啊。


    不過很可惜,以齊老板看來這阮小爺的性格要扭過來怕是比登天還難。齊老爺看向護衛的目光頓時少了幾分警惕多了些同情,等阮小爺繼續頂著他那張冰清玉潔高不可攀的雋秀臉龐回到席間,齊老爺稍稍再試探幾輪無果後就選擇放過了。


    許是在齊老爺這裏得到了身份認證,監視阮虞一行的人手立刻少了一大半。阮虞既是立好了人設,倒是不急不緩起來,索性就這麽扮演一個“不知變通不愛做生意但為了孝順父親不得不心不甘性不願的走這一趟”的商界新丁,大大方方在慶城住了兩日後按照計劃繼續往西去。


    而越往西邊,空氣中的焦灼不安就顯得越明顯。百姓臉上漸漸有毫不遮掩的恐慌,四處巡視的兵勇捕快也越發密集。阮虞一行從一開始的被暗中監視到後頭直接被攔截搜查,甚至幹脆禁止入城,無一不在揭示著整個西邊已經發生了不為人知的巨變,而因某些人的可以阻攔,竟然連消息都沒有往外泄露出分毫。


    這是要出大事的節奏啊!眼看巴郡與西麵邊防交界之處近在眼前,阮虞終於拋棄了傻讀書人的偽裝,騎上快馬與護衛們一路衝到了西桂城城下。


    西桂城是鎮西軍的大本營,亦是整個西邊防線最重要的一處要塞。看了眼城牆上依舊完好的“程”字大旗,阮虞勉強鬆了口氣,拿出聖旨和禦賜令牌驗明正身,便被一路請到了府衙之中。


    阮虞原有幾分受寵若驚:雖他假假是個二品的欽差,但在實權的將軍們麵前著實沒什麽太大的分量,以禮相待就算給麵子了,能這般奉為上賓實在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及到了府衙坐上高位,阮虞就知道了這位置不是這麽好坐的。原來前段時日西遼人突然對鎮西軍發起攻勢,鎮西軍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線在這一波進攻對戰中卻輕易被擊穿。西遼人幾次偷襲都正好打在布放的薄弱處,以至於各處守軍不得不調度支援,疲於奔命下更加不?????是氣勢洶洶以逸待勞的西遼人的對手。


    鎮西將軍程譽並不是個妄自托大的人,吃了幾次敗仗後立刻上書請求京中支援。然奇怪的是八百裏加急的戰報發出去半個月了,京中竟然一點兒回複都沒有。程將軍和眾位將領商議一輪,排除陛下故意放任鎮西軍不管的可能,約莫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攔截,使消息根本無法傳遞出去。


    既有此猜測,他們自然繼續派人試探,果然是從西桂城到巴郡到益州郡,從官道到各處小道,都有凶悍的“匪徒”專埋伏過路的信使。這些人雖穿著普通人的衣裳,但從動手的招式和手中兵刃看來絕不是普通山匪,更像是軍伍中練出來的好手。


    程將軍立刻就懷疑到了前蜀王的殘部頭上。可惜前方戰事緊急,程將軍光顧著戰場就已經分丨身乏術,後頭送信這事兒隻能交由後方西桂城裏的守軍解決。這些天他們又試了好幾回,都沒法兒將書信戰報順利傳出,沒想到朝廷的欽差居然能到這裏,可不是盼著希望了麽?


    饒是阮虞早已料到西邊不太平,可聽到這些變故依舊是徹底傻眼了。鎮西軍與西遼人拉扯了幾十年,絕不可能突然潰敗的毫無還手之力,再結合渝州各郡還有景人幫著西遼人攔截鎮西軍的戰報,碩大的“通敵賣國”四個大字立時在阮虞腦子裏來回刷了無數遍。


    留守的鎮西軍將領亦是苦笑:“我們防線被擊潰時就猜到是有人把布防圖偷偷給了西遼,因此一邊迎敵一邊查證,才懷疑到一位曾與前蜀王交往甚密的偏將頭上,正要抓人的時候他先帶著部下直接投敵了……”


    阮虞:……


    行吧,雖說這肯定也有鎮西軍自己的問題,至少一個管理不善是逃不掉的,但這些都是秋後算賬再討論的事,當務之急是把戰報和求援信送到臨京,並在援軍到來之前盡量守住西桂城不破。


    “送信之事我來想辦法。”阮虞腦子轉了幾圈已經大概有了主意。算是他運氣好的用了商隊的名義一路招搖著過來,且為了以防萬一並沒有將所有隨從都帶進西桂城,而是讓阮家的護衛留守在距離西桂城六十裏的一處小鎮,依舊打著收購藥材土產的幌子正常活動。


    如今這層身份正好派上用場。他立刻揮毫寫了封信交給一旁的侍衛,又接過將領遞上來的信件一並交給他:“如何遮掩你們肯定比我有經驗,總之咱們不是往京城送信,而是和慶城的齊老板生意往來。咱們也沒來過西桂城,是在石方鎮采購到同品質的藥材卻比他那兒給的價格便宜了一半,因此問問他到底是何意給咱們阮家隨意漲價,是不是故意為難本小爺,是不是不給阮家麵子。”


    侍衛心領神會,揣了兩封信轉身去了。而阮虞剛坐下喝了口茶,就見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來不及擦一擦臉上的血汙,跪倒在地嘶啞泣道:“龐將軍,我們……又敗了,程將軍在戰場上受傷不知所蹤,西遼軍已經打到西桂城下了!”


    第45章 北門激戰


    原本固若鐵桶的西桂城在西遼人無休止的進攻中漸漸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與阮虞介紹情況的龐將軍已是西桂城守軍中的最高將領, 既是仗打到了家門口,他自然沒法兒再坐得住,隻匆匆與阮虞打了個招呼便披掛上陣帶著親兵登上城樓親自守城。


    隔著不算遠的距離, 廝殺聲呐喊聲聽的人心裏直發慌。阮虞也是坐不住了, 招來留下侍奉的小兵問道:“我可以去城頭上看看嗎?”


    小兵愣了愣,有些猶豫道:“大人要去自然是能去的, 隻是城頭雖然相對安全, 但偶爾會有流矢射過來,且看也沒什麽好看的,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小少年顯然習慣了他口中所說的“血肉模糊”, 而是擔心阮虞受不了。阮公子頓時心中愈發不得勁,揮了揮手堅持道:“麻煩小哥, 帶我去看看吧。”


    少年小兵隻知這位年紀輕輕的書生是京城來的大官, 連龐將軍都要對他行禮的, 且他剛剛還想法子替鎮西軍送信了, 自然不會違逆阮虞的要求。隨著一步步走上城牆, 撲麵而來的血腥味直衝的阮虞臉色發白, 往日裏隻在書本中一兩句話便寫盡的一場戰役,隻有親身體會才能知道其中的殘酷與悲壯。


    阮虞並沒有去打擾龐將軍指揮作戰, 他亦知道自己在這裏幫不上什麽忙。鎮西軍鎮守大景西垂多年,哪怕失去主將依舊能沉著冷靜的應戰, 箭矢如飛蝗般射向護城河對岸的敵人。然前仆後繼的西遼兵隻比鎮西軍的箭矢更多更密,烏壓壓一大片根本望不到頭。


    “其實那些不是西遼人。”一旁的小兵突然輕聲道:“一小半是他們從別的部落擄的戰俘,一小半是從咱們大景擄過去的百姓,再有一小半是原本邊境附近村落的村民, 這些人被西遼人拿來推在最前麵消耗咱們的武器, 等咱們的箭射的差不多了, 他們的精銳才會上來攻城。”


    “那不能不射嗎?”阮虞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但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小兵果然搖了搖頭:“如果不射箭,他們會讓這些人立刻在護城河上搭浮橋,那就能直接攻城門了。好歹是拖延一下他們的腳步,咱們也有更多的時間進行準備。”


    小兵假意輕鬆的扯了扯嘴角安慰阮虞:“大人放心,雖然這次仗打的艱難,但這兩年朝廷從沒缺鎮西軍的補給,咱們箭矢兵器都有呢。”唯一不夠的其實是人手,先前戰場上已經折損了太多將士,不久前連主將都折了進去,鎮西軍如今非但兵士不足,士氣更是岌岌可危。


    阮虞默默了閉了閉眼,跟著小兵往回走,忽然駐足問他:“西桂城除了軍人,內城應還有不少百姓壯丁,可否招募他們一起守城?”


    小兵小小年紀卻是十分穩重,想了想點點頭,看向阮虞的目光多了幾分肯定和敬意:“其實邊城的百姓多是有這份自覺的,隻不過咱們西桂城太平了二十多年了,往年就算有些小打小鬧也都在邊境那頭,從未擾到內城去。此次情況危急,先生若是要進內城招募兵勇,小的便去和將軍稟告一聲,想來將軍會同意的。”


    阮虞看著少年伶俐的跑走,心中愈發五味雜陳。一時覺得自己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平時自負國士之才是多麽可笑;一時又莫名湧起一股義氣,是願意與這些將士們和西桂城同生共死的信念。


    他武藝一般,更不會帶兵打仗,也沒法變出一支大軍救西桂城於水火。但至少動員演講這種事他可以做啊,安撫百姓情緒,讓他們成為鎮西軍的助力而不是拖累,或許就是他能幫上的最大的忙吧。


    如小兵預料的那樣,龐將軍完全同意阮虞在城中動員,但不必現在就將人帶到戰場,而是先做好動員和組織。為此專門派了位偏將過來協同,阮虞負責講道理,偏將負責緊急訓練,力求在需要百姓們上的時候他們至少可以大無畏的走上城頭將手裏的刀捅進敵人身體裏。


    阮虞的口才確實是很有一套。別看他在元修和贏天青麵前總是吃虧,實則學問做到他這個程度,邏輯表述也絕不會差。他咬文嚼字能文縐縐的讓齊老板當場睡著,娓娓道來能觸類旁通的讓皇帝陛下連連點頭,若要接地氣的喊口號煽動情緒,他也完全可以做的完美。


    花了兩三天時間講話講到喉嚨沙啞,得到的成果也確實不負他的努力。內城的百姓被鎮西軍保護這麽多年本就對鎮西軍有極強的歸屬感,如今鎮西軍戰況危機,他們幫助鎮西軍也就是幫助自己,他們不僅是為國而戰,他們也是在為自己的生命而戰。


    協助的偏將對這位年紀輕輕的欽差大人也難得的另眼相看起來。雖然真到了必要時刻不必阮虞提醒他們也會要求城中百姓參與守城,但和現在這樣百姓們氣勢激昂恨不得立刻上場殺敵、大媽大娘主動包攬了一應洗衣做飯等等雜事、城中富戶更是立刻就把所有護院小廝打手全部拉出來塞給鎮西軍的場麵相比,那種強迫上戰場的場麵到底是比如今這樣要難看的多。


    有了百姓們作為後盾,阮虞雖疲憊卻也滿足。這一夜好歹是睡了來到西桂城第一個好覺,隻沒想到清晨天未亮,急切的梆子聲就將全城都驚醒了。


    西桂城北門告急,其餘各處守軍亦吃緊無暇分丨身救援,隻有讓臨時組成的百姓兵頂上了。


    這可比阮虞和負責訓練百姓的偏將預料的早了太多。阮虞咬咬牙跟著一塊兒換了套軟甲,提著刀背著弓就往城頭上跑去。


    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卻是:還好當初與表弟贏天青鬥智鬥勇時?????跟他學過一些實戰的招數,真到打仗時用劍的效率可太低了,不如狼牙棒錘或者大砍刀劈來的痛快。


    他那時對狼牙棒和大砍刀這種既不君子也不優雅的武器是十分嗤之以鼻,然而被贏天青狠狠收拾過一回,不得不承認小表弟說的有道理,願賭服輸的學了一套據說招數簡單但十分實用的近戰刀法。阮虞捏了捏刀柄打起精神來,如若真到近身搏鬥的地步,就好好檢驗一下自己的刀法有沒有退步吧!


    廝殺聲就在耳邊,借著晨曦微光看去,護城河上已經搭起浮橋,西遼人凶悍的撞擊著城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並沒有裝配雲梯,否則上下夾攻更難以支應。


    “用弓箭沒用!石頭呢?砸下去把浮橋砸斷!”一名將領嘶聲叫喊。


    “來了來了!”一連串腳步聲雜亂卻堅定的衝上來,一塊塊巨石由一雙手傳到另一雙手,最終重重砸向護城河上的浮橋。


    “火油!火折子!燒死他們!”


    “再來一個!”


    “看準了再砸,別浪費了,誒你們是哪個隊的?怎麽這麽麵生?”


    阮虞看著回過頭來對他咧嘴笑出一口白牙的中年漢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卻是一旁的另一個大漢——阮虞認出他是內城最大酒樓的大廚——同樣回以一個爽朗的笑,朗聲應道:“我們是內城隊的,有我們在,咱們鎮西軍就不會輸!”


    那中年士兵大約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什麽是內城隊,隻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話,又是一陣喧囂聲,好容易砸毀了一座浮橋,在西遼兵不及傷亡的瘋狂進攻中又有一座浮橋即將被建起,而城門已被撞的開始搖搖欲墜。


    “弓箭手射人,把撞門的趕緊弄死,剩下的繼續砸浮橋,大家不要停!”


    將領們扯著嗓子指揮,底下無論士兵還是百姓都繃緊了神經,生怕自己慢一點,就讓西遼人多一分可能。


    元修甩了甩搬石頭搬到酸軟的胳膊,拿起長弓拉滿弦,三支箭同時發出,城門口推著攻城車撞門的西遼兵立時倒下去三個。


    “喲,箭法不錯!”指揮的將軍衝他比了個拇指,給他空出位置:“來,就是你,繼續,幹這幫狗娘養的!”


    阮虞咬著後槽牙站了過去,三支箭射出,又是三支箭,隻這回下頭有了準備,一支箭落了空,倒是反射過來一支箭,若非旁邊的將軍眼疾手快拉他一把,估計他的腦袋能射穿一個洞。


    阮虞驚出一身冷汗,一旁的將軍不以為意的拍拍他的肩膀,自己也拿起長弓和對麵對射,一邊安慰他道:“沒事繼續,除了會射箭還得會躲箭,你這還有的練呢。”


    阮虞被他帶著傷口血水的手一拍,狂跳的心竟莫名就平定下來。挪了個位置重新站好,依舊弓弦拉滿,毫不猶豫的將底下的敵人射個對穿。


    時間慢慢溜走。直到天光大亮,西遼人終於發現占不到任何便宜,悻悻的選擇暫時退兵。阮虞大鬆了一口氣力竭的癱倒在地上,一直在他身邊遊走指揮的將領笑著過來蹲下:“你小子真不錯,怎麽之前沒發現咱們隊還有你這麽個人才,要不要給本將軍當個親兵?”


    與此同時,晚一步才知道欽差大人居然親自涉險上戰場的龐將軍終於趕到,才找到阮虞倒在地上的身影嚇的差點兒心髒停跳以為陛下欽差交代在這兒了,就聽到手下季將軍這麽一句招攬的宣言,兩枚大白眼差點兒沒翻上天。


    第46章 點兵


    阮虞在西桂城隨將士們搏命之際, 皇帝陛下也終於收到了曆盡艱險送到臨京的密函奏章,而從福元坊抓捕的西遼人與蜀王舊部在經曆過一輪又一輪嚴刑訊問後,終於吐出了更多有價值的消息。


    大景的西側防線已然岌岌可危, 派兵馳援刻不容緩。最近也是最簡單的辦法是讓駐紮京郊的征夷軍前往, 然而元修才提出這個想法,就遭到朝堂上的一片反對。


    甚至征夷將軍蕭斌也是不讚同的。緣由亦很直白:打仗未謀勝先謀敗, 萬一征夷軍因某些原因並未在第一時間擊潰西遼人, 或是西遼人突破的速度過快正好和征夷軍錯過,那臨京就將直麵西遼大軍,僅靠二十萬禁軍和不到五萬的五城兵馬司根本抵擋不住西遼鐵騎的衝擊。


    西線失守是大景無法承受的損失, 但臨京失守更不能接受。征夷軍必不能動,即使要動也須得前方戰局穩固後確定臨京的安穩再動。


    那麽剩下唯一一個選項就是鎮北軍了。早兩年北晉邊軍幾乎被贏威贏天青父子錘爆, 之後又有陛下逼著北晉將自家大將李儒深下了大獄, 這兩年鎮北軍除了打打馬賊土匪就是休養生息。而陛下對鎮北軍向來優待, 給的給養隻有多的沒有少的, 兩年來鎮北軍積極練兵擴充實力, 如今除了新兵的戰鬥經驗尚且不足, 其餘已完全不輸於之前巔峰狀態的戰力。


    元修不知道讓鎮北軍去更合適嗎?他當然是知道的,他隻是不想讓阿青又一次離開。戰場上隨時隨地都有意外發生, 誰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到來。


    他害怕,甚至因害怕而違背了帝王因遵循的原則。隻是朝臣並沒有給他任性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他親封的鎮北軍統帥、如今的忠烈王“贏青玥”在朝堂上自請率軍救援,請陛下勿要耽擱戰機,如今每多浪費一刻鍾, 就意味著西桂城和整個渝州的百姓多一份危險。


    元修隻能同意了。眼神緊緊纏在那挺拔的身影上, 有太多話想要交代她, 要她承諾保護好自己絕不上去拚命,要她承諾就算打仗打輸了都沒關係但人一定要好好活著回來。


    但他知道這些沒用,哪怕說了她也隻會敷衍點頭,而事實是,他的阿青從來向往的就是戰場,為家國而戰哪怕馬革裹屍亦是光榮。


    說那些話,豈不是讓她當一個沒用的將領,當一個不負責任的軍人?他的阿青不會的,他又何必說這些屁話為難她呢?


    於是皇帝陛下隻看著她,良久才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卻堅定道:“擬旨,忠烈王即刻趕往鎮北軍領軍西援,一應輜重補給由趙卿親自負責不得有誤,六部皆以此次戰事為準,凡有推諉刁難辦事不利者決不輕饒。”


    贏天青迎著他的目光,給了他一個鎮定的微笑。她知道元修的心,而她同樣知道元修亦知她,會放她去做她該做的事情。


    京中瑣事不必贅言,贏天青和青玥帶著陛下聖旨和一隊人馬快馬加鞭趕往鎮北軍駐防的列城。如今鎮北軍最高將領是老忠烈王贏威的副將狄將軍狄秋,他早一步接到京中加急傳來的聖旨,已然整理好隊伍等待主將的審閱和選拔了。


    以及,他內心還有一絲緊張,或者說保留。雖說贏天青和贏青玥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但贏天青跟著老將軍贏威上過許多次戰場,其中作為領將指揮作戰的次數亦不少,對於他的布戰智慧大夥兒絕沒有二話,都是心服口服的。但贏青玥大多時候都隻是跟在贏天青身邊,或是做斥候和刺殺的任務居多,大家認可她是鎮北軍繼承人不假,但上手就要帶著鎮北軍精銳去並不熟悉的西境戰場作戰,對贏青玥的能力實在是個巨大的考驗。


    雖是心中忐忑,但狄秋仍是忠心耿耿的準備好了一切。他也想得清楚,贏青玥並非是個妄自尊大的人,既是在戰場上實打實拚過,便知道行軍打仗不是兒戲,若是青玥自己沒把握,定會向他們這些叔伯好好請教,他們也隻管用心教導就是。


    然終於等到贏青玥到來,遙遙看著高頭大馬上挺拔身影越來越近,狄秋並一眾將領的眼眶卻越來越熱越來越濕。其中幾位粗糙漢子甚至忍不住揉了又揉泛紅的眼眶小聲問道:“這……真的是青玥?怎麽看著和咱們小世子那麽像啊?”


    可不是太像了?贏世子那套熠熠生輝的特製明光甲穿在如今的忠烈王身上同樣服服帖帖大小合適,手提一把長槊亦是贏世子慣用的。背上背的是贏世子那把紫衫木金弓,便是□□駿馬亦是贏世子親手養大的三匹駿馬中那一匹性子最高傲然速度最快最聰明的踏雪。


    除了那張臉——贏天青和贏青玥的相貌到底是不同的,前來迎候的皆是對他們兄妹二人極其熟悉的贏家舊部,對著那張臉看了又看,終於踏實又有些遺憾的確認,這位著實是換上男裝的贏青玥無疑。


    至於跟在贏青玥身後披甲蒙臉的親衛就理所當然的被大家夥兒給無視了。行禮參見宣讀聖旨過罷,回到軍中同樣興奮不已的忠烈王與各位舊識少敘幾句,轉到軍帳列位坐好,立時開始商量起前往西桂城的事宜。


    贏天青一上來並沒有急著部署行軍,而是先詢?????問起兵力後勤補給。隻這一條就讓包括狄秋在內的許多將領放心了一半:可見她是個穩重沉著有成算的,並沒有想著一股腦兒往前衝。


    對軍中戰力有了大概了解,贏天青默默點頭,倒比她預料之中還好些。接著便是一條重點:“本王此次要帶走近乎一半的兵力,包括賀將軍的前哨先鋒軍,狄將軍的左營三十萬人,斥候營一半人手以及整個麒麟軍。其中斥候營由本王的親衛阿碧負責,麒麟軍由本王親自率領。”


    贏天青環視帳中眾將,見他們臉上並無詫異或反對,便點了點頭繼續道:“家裏由龍將軍、戚將軍與常將軍留守。大軍拔營的動靜瞞不了對麵,三位將軍需小心應付,別在對手麵前露了怯。”


    被點名的幾位將軍紛紛站起來拱手應諾,這般配置與他們之前商議的並無不同。先鋒軍行軍迅速靈活機動,最適合快速奔襲增援西桂,狄將軍為人沉穩各方麵能力十分均衡,隻需先鋒能拖住西遼人一日左右,他便可以帶領左營押後趕到,給西遼人一個包餃子待遇。斥候營既是鎮北軍壓箱底的鎮軍之寶,如此重要任務自然少不了他們出動。那位沉迷莫測沉默寡言的阿碧姑娘,觀其動作明顯就是從斥候營裏練出來的,由她帶領斥候營便十分妥帖。


    而麒麟軍是直屬鎮北軍主將的精銳中的精銳,如今贏青玥入主鎮北軍,也需要帶領他們參與實戰多多磨合,將來才能在戰場上發揮他們真正的力量。


    至於留守家中的三位——龍將軍、戚將軍和常將軍三位各有所長互為犄角,同時也是互相製衡。當然,最大的便利是對麵如今正亂成一團糟,自李儒深被調走後北晉一直沒有找到一位能夠真正服眾的將領主事。鎮北軍趁著這空當發揮優良傳統往對麵的聊城撒了一大把密探,最新傳回來的消息是李儒深走後北晉朝廷派來的第三位督軍剛剛憋屈的離開,城中將領一邊勾心鬥角爭權奪位,一邊已經準備好了聯手架空即將到位的第四位督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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