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是天下大亂?


    紀煬心知這事,並不告訴手下讓他們慌張,依舊帶著眾人晨起鍛煉,白日讀書。


    衙門的冬日教學也開了幾日。


    這才來讀書的,基本都是小孩跟年輕人,女子極少。


    還是在紀煬的“運作”下,多添了十幾個小姑娘來此。


    不是他偏心,而是在最初報名的時候,各家習慣性給家中小子報名,女子給拉下。


    若頭一年如此,以後必然形成習慣。


    此時也不好苛責鄉親們重男輕女,千百年的習慣哪有那麽容易改。


    不過塞幾個小姑娘過來,足以表明他的態度。


    等到官學開始,讓小姑娘來念書,也順理成章。


    說是冬日清閑。


    怎麽他還這樣忙?


    衙門眾人一忙,倒是把心裏那點害怕給散了。


    忙起來就不容易胡思亂想啊!


    所以在十一月初五大清早,正在例行跑步的一群人,正好遇到前來考察的潞州城長官們。


    大家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長官們也沒想到,清早過來,看到的是一群漢子們穿著短打圍著荒地跑步。


    衙門的人也沒想到,長官們怎麽大清早便來了?


    他們提前準備學習的禮儀完全沒用啊。


    於是,一眾穿戴整齊,風塵仆仆,前來“找茬”的官員,便麵對這樣一群衣衫不整的下屬。


    最後還是紀煬輕咳出聲,走上前拱手道:“諸位大人想來一路奔波,還請先在衙門用個早飯,我等扶江縣衙門一行換身衣衫便來。”


    領頭的官員微微點頭,算是緩解這樣尷尬的場麵。


    玉縣丞跟淩縣尉立刻回去,讓準備吃食的自家娘子多備些,讓自家人出來代替照顧。


    他們這些人還是快快洗個澡換上官服來吧!


    衙門後院,平安急急忙忙找出官服:“少爺,您快些換好衣服過去吧,誰料他們來得這樣早。”


    紀煬卻不緊不慢,開口道:“不忙,接待有接待的好處,不接有不接的好處。”


    他們這次來,要的就是查看扶江縣真實情況,自己心中沒有鬼,任憑他們怎麽問都行。


    可紀煬也沒想到,最先被詢問的,竟然是江小子跟江乖乖。


    兩人早已習慣跟著衙門吃飯,今日過去,發現飯桌上換了一群陌生人。


    玉娘子見此,連忙道:“你們兩個去我家吃早飯吧,今日有些事。”


    江小子江乖乖年紀雖小,卻經過許多事,自然聽話要走。


    誰料潞州城領頭官員見此,開口問道:“他們兩個是何人?怎麽也在衙門用飯?”


    玉娘子跟淩娘子剛要答,就見這年長官員道:“讓他倆說。”


    “你們兩個姓甚名誰,可知這是官府重地,普通人不可隨意進入?”


    江小子剛皺眉,江乖乖便上前:“我叫江白鶴,我哥哥叫江雲中。”


    “我們兩個無父無母,知縣大人看我們可憐,便留我們在這吃飯。”


    江乖乖不過四歲,乖巧可愛不說,平時紀煬從未短過他們吃食衣裳,閑來無趣還會給兩人紮小辮,再有滕顯教導學問,看著就比一般孩童機靈。


    這一開口,已經讓這群有家有兒女的官員們心生喜歡。


    年長官員聽此,眼神也柔和些,對玉娘子等人道:“讓他倆也坐下吃飯吧。”


    等兩人坐下,不少問題也便來了。


    比如他們知縣大人性情如何,對他們如何,最近在做什麽事。


    孩子再聰明,也會被三言兩語套話,在潞州城官員看來,問他們也沒錯。


    誰料兩個小孩彬彬有禮,絲毫不像沒有父母教養的孩童,聽聞他們讀書習字已有些成效,這下紀煬還沒來,眾人已經對這位地方官有些好感。


    按理說閑雜人等,確實不能在衙門自由來回。


    可這兩個孩子年齡小,不過跟著吃些飯食,確實不能當罪。


    反倒顯得紀知縣宅心仁厚,體恤百姓。


    江乖乖吃過大人們剝的雞蛋,笑眯眯道:“知縣大人還說了,等到明年開官學了,讓我跟哥哥都去讀書,他給我們出束脩。”


    江小子愣怔,知縣大人什麽時候說過。


    不過妹妹說話,他自然不反駁,又聽江乖乖道:“大人還說,回頭官道修好了,他讓人打輛馬車,帶我們去潞州城玩呢。”


    “你很想上官學?還想去潞州城?”


    “想啊,知縣大人說,讀書能明理,多讀書才會更有學問,也不會讓人餓肚子。”江乖乖滿臉憧憬,“大人還說,潞州城特別特別好玩,我們去了也能長長見識。”


    這話紀煬倒是說過,沒想到乖乖也能記下。


    看看人家孩子。


    怎麽教的。


    竟然對讀書這樣渴望,他們家孩子怎麽一聽上學就想逃課?


    紀煬過來的時候,先是聽到江乖乖認真胡編,然後看到潞州城大人們豔羨的表情。


    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怎麽辦。


    紀煬已經梳洗又換了官服,此時過來,隻讓人覺得朗月清風,英俊青年身上無一絲世俗氣,反而像格格不入的名士。


    “慢待各位大人了,原本以為大人們晚些過來,沒有及時迎接。”


    “無妨,你能帶著衙門眾人強身健體,這很好。”年長官員讚賞地看向他,隨後開始介紹各自身份。


    潞州城府衙派出一共七位官員,為首的是倉司長官,稱提舉常平使,掌地方撫恤,賑災。


    上次見過的漕司轉運使,跟這位是平級。


    但掌管地方撫恤的官員來巡查,這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除了這位之後,副手則是潞州布政使,也是管錢糧的。


    餘下各自也是不小官員,隨行還有十幾小吏跟隨,這一行人算起來也二三十人。


    他們這一行人,已經去過另外兩個縣,此行扶江縣,是最後一站。


    而他們想要的東西,就看領頭的倉司常平使大人,跟佐副布政使大人了。


    聽完介紹,別說紀煬了,身邊被點撥的玉縣丞,淩縣尉,也明白這陣仗為何而來。


    這算不算出師不利?


    長官們剛來,他們竟然那麽模樣對人?


    這邊飯食剛用過,常平使大人剛要說話,就聽衙門側門吵吵嚷嚷,下意識皺眉。


    但那邊的小吏已經把側門打開。


    隻見百姓們陸陸續續到衙門其他房間,明顯十分習慣。


    又是怎麽回事?


    紀煬答道:“還請諸位長官們見諒,今日是玉縣丞當值教書,他可能要失陪了。”


    玉縣丞眼前一黑。


    今日長官來此,還教嗎?


    可來聽課的百姓已經坐定,明顯等著他。


    潞州城來的大人們同樣也看向他。


    玉縣丞隻好硬著頭皮進門,他沒有經過係統教導,沒上過私塾,更別說官學。


    他所學是上個知縣大人教的,所以也隻會些笨方法。


    這讓諸位大人們聽的眉頭緊皺。


    “這就是你們扶江縣的教學?”


    常平使大人語氣已經有些嚴厲。


    紀煬倒不慌不忙:“是,我們玉縣丞隻跟前任知縣老大人習得幾個字,之後是自己用功刻苦,他本就沒有上過私塾,自然不會真正的教學。”


    常平使剛要說,既然沒上過,何必誤人子弟。


    可這屋裏的百姓們學得興致勃勃,也不能說全然沒有效果。


    而且這種求知欲,怎麽也裝不出來。


    “扶江縣從來沒有私塾,更沒有官學。大家也都是摸索著來,雖說方法笨了些,效率也低些。但能學一個字,便是一個字。”紀煬故意歎口氣,“可惜啊,誰讓沒有夫子呢。”


    紀煬沒看到,他這話一說,潞州城來的人隊伍當中,有兩位留著長須的書生下意識看他一眼。


    這人半句沒提要官學,但句句都在要官學。


    常平使,布政使聽此,忍不住笑。


    這小子還真是有意思。


    那常平使更是道:“怪不得我臨行前,知州大人特意囑托過,要小心你的算計。”


    這裏的算計,自然是調侃為多。


    他來這不到一個時辰,其實對衙門風氣有些了解。


    也明白眼前的伯爵府嫡子,確實有幾分本事。


    他好歹也是千金之軀,名門望族,卻難得能體恤民情,因地製宜。


    在這裏絲毫沒有驕縱之感,反而跟這裏的人相處得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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