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部分是吃不飽飯的百姓跟著鬧事。


    提到吃不飽飯時, 場麵一時停滯, 紀煬感覺自己就是個靶子。


    如果換了個心眼小的皇帝,他這會小命都沒了。


    好在這點很快過了,林大學士的意思是, 兵禍也是禍,應該派人好好治理灌江府, 那裏的臣民跟承平國其他地方一樣。


    隻是近年來太亂, 必須管一管, 而且還擬了個名單,從朝廷各處抽調人過去。


    兩者相比,一文一武。


    各有優劣。


    但這不是對外打仗,對外不考慮勞民傷財的情況下可以直接打過去。


    這是對內。


    裏麵有多少自己的百姓自不用說。


    灌江府百姓跟其他地方百姓同宗同源,縱然鄉音不同,但寫的文字,用的書籍,日常文化,全都一樣。


    對自己人,不能用那樣殘酷的手段。


    而且打了?


    然後呢?


    還不是要重建,那時候要重建的,可是一個對承平國朝廷有仇恨的地方。


    所以能不打自然不打,懷柔看起來軟弱,但也最溫和。


    能最大程度保障普通人的生活。


    說到這,皇帝讓內侍把一份文書遞給紀煬,開口道:“一邊看一邊聽。”


    ???


    一邊看?


    一邊聽?


    您是不是太為難人了!


    不過這種時候,他自然不能反駁。


    來自灌江府的文書,應該還是陛下自己人整理,內容十分簡潔。


    隻是越看,紀煬臉色越凝重。


    現在的灌江府,沿著邊境線有五個縣城,但即將合成兩個,因為戰事頻發,當地豪強鄉紳不做人。


    強賣婦女,奴役百姓,這都是最常見的事。


    他們這些地主家中,不少佃戶要交八成的田租,如果想要離開,更要賣兒賣女。


    藐視王法,欺壓平民,更會逼迫不識字的良民簽下賣身契,成為娼妓。


    逼良為娼,強占良家妻女,在古代是一條極為嚴重的罪行。


    依照承平國律法,凡豪強之人,強奪良家妻女,奸占為妻,妾,者,絞。


    可灌江府這份文書上,此罪行比比皆是。


    至於說盜賣軍器,官吏受財,全都是在其中。


    那是什麽律法都犯完了。


    承平國律法隨便翻開一頁,便能讓這文書上的人全都拖到行刑場上,甚至都不用等秋後,全都就地正法。


    也因當地如此殘暴,能跑的人已經全都跑光。


    五個縣基本要合成兩個縣。


    人一跑,大批土地撂荒,從耕地變為荒地,當地豪強沒人搜刮,自然更加苛責自己莊子裏的莊戶奴才們。


    留下的百姓,還有被迫成為山賊的百姓,再有本就窮凶極惡的歹徒,這三者稍稍挑唆,便會拿起自製的刀具反抗。


    還時不時有外族侵犯。


    幾股勢力交雜到一起,頭都要大了。


    等翻完文書,紀煬又聽梁王跟林大學士在討論。


    到底直接派兵鎮壓,還是像林大學士說的那樣,懷柔,不能對自己動手。


    那邊亂,無非因為日子不好過。


    那都是自己國家的百姓,留著跟自己一樣的血。


    紀煬其實也是這樣想的,他平時做事利落,可很難對百姓動手。


    那些豪強不提,對於拿起武器反抗,甚至流落成山賊的百姓,他其實並不算討厭。


    否則也不會留下話柄,讓人找茬了。


    不過也因為那句話,皇帝跟林大學士更加認定,紀煬就是他們要派去的知縣之一。


    雖然他那話有些大逆不道,但大致跟他們想法一樣。


    有些地方可以打,有些地方卻要慢慢平。


    至少不能對自己人打。


    而那些豪強,若真是打過去就能平,倒簡單了。


    可惜了,不行。


    他們紮根在那片土地上吸血,隻有一點點才能扒出幹淨。


    這些人就像田地裏的害蟲一般,殺一波蟲,他們還會把蟲卵藏在土地裏,藏在根苗裏。


    等你稍不注意,再次冒頭,吃你的莊稼,害你的田地,讓你來年顆粒無收。


    既然紀煬能讓扶江縣豐收,想必灌江府也一定能行?


    等那邊吵得差不多了。


    文學士則在中間說和,最後看看紀煬。


    其實仔細看的話,場麵十分怪異。


    紀煬現在的官職,嚴格來說還是七品知縣,而其他幾人,一個皇帝,一個王爺,還有正三品,從三品。


    他們全都看向紀煬這個七品小官。


    紀煬隻當不知道,見他們眼神挪開,又開始新一輪的討論。


    旁邊還有起居舍人在旁邊刷刷刷記錄眼前的所有對話。


    其實仔細聽他們的話,並非毫無意義地爭論。


    更像是戰與和之間的辯論,討論出來的東西稍加整理,便是很好的國策論。


    可惜了,若梁王少些私心,這場辯論從他開口就夾雜了其他東西。


    代表皇帝的林大學士好一些,但也夾雜了些對梁王試圖立功的阻攔。


    梁王想打,一方麵是他真的想打,另一方麵則是想用戰功來立威,有什麽能比軍功更能讓人站住腳跟。


    縱然到現代,潤物細無聲的治理,也很難比得過一鳴驚人的戰役,讓人名聲來的響亮。


    沒辦法,戰爭就是能刺激所有人興奮起來。


    隻要不是打在自己身邊,而且還打贏了的勝利,足以讓梁王在承平國內揚名。


    皇帝跟林大學士知道這一點,既不能讓他打,更覺得不能打。


    天下安定沒多久,豐收的日子也沒過幾天,能讓一處打仗,拖累周邊所有百姓?


    前年年末,灌江府起了個小兵禍,便牽連出多少事,造成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但凡心慈的人,都知道不能打,畢竟牽扯的不是一個地方,甚至會拖累半個承平國。


    皇帝沒那樣瘋。


    他冷靜,他也心慈。


    他隻想給年幼的兒子,體弱的皇後留下一個穩定,可靠,能等兒子成長的江山。


    最後的文學士,看看眾人,他的話那就堪稱廢話文學經典。


    看似都幫了,也誰都沒幫。


    隻是不知道這場精彩的,所有人視角都不一樣的辯論,最後在起居舍人筆下,再經過其他人層層修改,又會留下什麽。


    如果都能留下,肯定很精彩。


    紀煬還真做到一邊看文書,一邊聽他們說話。


    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沒什麽明麵上的結果,等大家口幹舌燥的時候,皇帝道:“紀煬你說呢?”


    紀煬下意識行禮,順嘴便道:“微臣什麽都不懂,但打仗要錢要糧,這些梁王殿下出嗎?”


    一時間,場麵安靜下來。


    起居舍人記錄的筆也停下,隨後動手更快。


    記啊!


    這有什麽不能記錄的!


    不過眼神明顯出賣他!


    等著梁王回答!


    梁王語塞,看紀煬一眼。


    方才大殿上,他便拒絕自己幫忙照顧賤民的提議,這會又用軍費來堵他。


    但梁王自然不會因為這些,便放棄拉攏一個能臣,此時故作大度:“你說笑了,打仗涉及的錢糧,哪是本王一個王爺出得起的。再說,陛下節儉開支,王府也沒錢啊。”


    王府沒錢?


    也是在場眾人定力足,這才沒笑出聲。


    梁王見皇帝欣賞地看向紀煬,隨意道:“提到紀煬,臣弟倒是想到一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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