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的指著徐霜:“我都聽見了,他是你們評委的徒弟,你們肯定是偏心眼!他憑什麽給過,我怎麽就不能過!我都幹廚師都十年了,我怎麽就不能二級?”


    他本來是沒有多大的勇氣的,但是隨著自己越說,他就越覺得自己有理。仿佛說出口的話真的說服了自己。


    “我不服!你們飯店這是拉關係!是搞小道!我手藝不差,為什麽不能過!你們雞蛋裏挑骨頭,就是為了給你徒弟鋪路!還有剛才為啥先吃他的不先吃我的?這不就是你們故意排擠我?”


    這男青年越說越過分,蘇師傅臉色都黑了。


    他一個一級廚師,至於為難一個來考試的不認識的人嗎?


    而且隻要長眼的人就都能看出來,徐霜做的菜難度很高,已經不是二級的水平了。


    再說了,兩人一塊考,又不是兩個人競爭,這人把自己沒通過的怨氣撒在徐霜身上實在是不知所謂。


    “那誰,周援朝是吧?我得說說你,你這又不是咱們國營飯店大比武,沒有要分出的一二三。你們倆都是來考級的,我們也是按照你們水平給的分。人家手藝好,所以通過了,你手藝不夠,所以沒通過。我說的明白不?你沒過,跟旁人都不相幹,純粹就是你功夫不到家。有賴別人的功夫回去自己再練練。”


    王櫻在邊上都呆了,這位蘇師傅的嘴巴可真夠毒的,這一句句的,這不就是指著別人鼻子罵對方手藝不行嗎?


    果然,蘇師傅的話火上澆油,那男青年眼睛都紅了。


    “你說假話!我怎麽可能手藝不好!我做的菜,人人都誇的!我們飯店就靠我一個人撐著,多少人都說我做的好!我學了十幾年,我怎麽可能手藝不好!”


    得,話題已經從成績扭轉到手藝到底好不好的爭論上了。


    蘇師傅火力全開:“這位同誌,咱們講點理。你做的幾道菜難度都一般,糖醋裏脊三級的廚子也能做的,還有回鍋肉,馬師傅那個沒考三級的徒弟最擅長這個。”


    無故被cue的馬師傅:……謝謝,別提我的糟心徒弟。


    蘇師傅:“就說那熗拌土豆絲,剛才考三級的還有個做這個的呢。你拿著三道三級菜來考二級,你憑什麽以為你會過啊。”


    蘇師傅:“咱們這行手藝吃飯,剛才小徐做的幾道你也看了,我不說別的,就說那個焦溜魚片和拔絲山藥,你做一個我看看?我都不拿芙蓉雞片為難你,剩下這兩道熱菜你現場來,你既然要和小徐比,那你就做,隻要做的比他強,這個二級就發給你。”


    周援朝被蘇師傅擠兌的臉色通紅:“我不!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再包庇!”


    蘇師傅:“哎呦我這脾氣,你就做!大不了咱們這塊這麽多圍觀群眾呢,我們不評,叫大家評。實在不行咱們就大馬路上拉人評。你怎麽說不聽呢還,我說了你不行,你不信。我說重新比,你說怕我包庇。那你想怎麽著?我把小徐的二級抹了給你?你是要這個結果嗎?”


    周援朝左右為難,趴在窗戶和門口的服務員們已經在指指點點了,就連外頭來吃飯的食客都有湊過來看熱鬧的。


    他拉不下臉子要證,偏覺得自己這會兒走了太丟臉。


    本身鬧也是一時意氣,現在卻下不來台。


    王櫻算是看出來了,你要說這位周援朝同誌想鬧事,倒是也沒有,就純粹是氣盛,剛才看著別人過了自己沒過,所以才一時氣憤上頭了。


    陳東適時的站出來打圓場:“周同誌,我是小徐的師父。剛才我沒說話,是因為你們倆的題目都不是我出的,所以我才沒吭聲。其實就這個年紀來說,你手藝挺好的。剛才那四道菜,熗拌土豆絲和回鍋肉切的很好,可見是基本功練了很多年。”


    小青年剛被人吵了一通,現在突然被人肯定,差點眼淚都下來,帶著鼻音:“那你們不給我過,我十五就開始學廚,到現在二十五,十年還考不了二級?”


    陳東笑著搖頭:“其實不是這樣的,學廚這東西啊,也看師父的。你這次的四道菜,最大的問題就是沒特點。咱們做廚子的,不能是光做飯店客人們最常點的。我不用問都知道,你們店裏最常點的,是不是就是熗拌土豆絲和回鍋肉?”


    “有自己的拿手菜當然好,但你要想走的更遠,還是要對自己要求高一些。”


    “你師父應該是教你穩當為重對吧?穩當當然好,但咱們三級是入門,二級是往上走。自然二級的標準不是三級的標準。”


    “糖醋裏脊火候不到位,是你太慌,我看你開油鍋時候就慌,肉條剛下去就急著撈。你根本沒注意時間,就是機械的按照步驟來。還有京醬肉絲,我看你放鹽時候手抖了……”


    “回去好好練,不光是考級,咱們也是對自己負責,對客人負責。”


    陳東一通話,把周援朝說的眼裏含著淚,瘋狂點頭。


    王櫻悄悄拉著徐霜的手,低聲問道:“咱師父……一直都這樣?那時候教你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給你灌雞湯?”


    徐霜不知道什麽是灌雞湯,但他聯係前後理解灌雞湯應該就是陳東這樣說廢話?


    徐霜嗯了一聲:“剛開始這樣,後來就不了。”


    至於為什麽?


    因為後來陳東一這樣說,小徐霜就會疑問三連“你示範一下?”“也就那樣”“那你還說我”。


    把陳東給弄的沒脾氣,雞湯也灌不下去。


    周援朝收拾了東西,對著蘇師傅和陳東鞠了一躬就往外走。


    他垂著腦袋,很是傷心。


    馬師傅眼珠子一骨碌,悄悄出去了。


    陳東走過來拍徐霜的肩膀:“過了二級啥感受?”


    徐霜把他的手扒拉下去:“感受就是想問問你什麽時候考一級。”


    陳東笑著說道:“且等著吧,先熬幾年。”


    一級的考試是要去省城考的,沒有那麽簡單。


    陳東:“你先調進城來,到時候咱們再說考一級的事。嗯,你做幾個菜慶祝一下吧?就在這兒。”


    別說徐霜,蘇師傅都無語了。


    叫剛過考試的徒弟給你做菜慶祝他自己考試通過,真有你的。


    陳東一點不帶不好意思的,還點菜:“做個醬油肉,辣炒雞胗,再來個燒大排。”


    王櫻:“師父,你多少吃點素吧。”


    大早上就是雞汁豆腦,上午也試菜,中午還要吃全肉。王櫻真怕陳東的血壓爆。


    陳東不情不願:“那再來個幹煸豆角。”


    王櫻:“炒個青菜。”


    陳東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王櫻:“嗯,炒一個吧。”


    他就不愛吃青菜!


    正當這時候,馬師傅哼著歌進來了。


    陳東笑眯眯的問:“怎麽?人小同誌願意給你當徒弟了?”


    第65章


    馬師傅咳了一下:“瞎說什麽呢, 誰說我是收徒弟去了?我是看小年輕挺好學的,反正咱店裏的麻子不是要調走嗎?正好問問他願不願意來。”


    事實上,周援朝一聽就十分樂意, 他是跟徐霜一樣在公社飯店當廚師的。他師父也不是正經的師父, 就是以前村裏幫著給人料理村宴的一個老頭。


    周援朝跟著老頭學了幾手,做來做去都是幾樣,他已經算是爭氣的了,雖然不認字,但還是跟著公社的掃盲班學字, 慢慢的認了一些菜譜照著做。


    就連這次考級, 周援朝都委屈的不得了, 他師父沒考過級,也不知道具體咋做。他是花了十塊錢找了縣城一個廚子問的。結果那人還沒給他說詳細,就叫他穩當著考。


    穩當,穩當到沒過。


    周援朝說起來可憐巴巴的, 馬師傅卻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沒正經師父, 那就好啊!


    他搓搓手,覺得自己的運氣也是否極泰來了。走了個蠢蛋徒弟, 現成來一個三級的好苗子。


    馬師傅算的好好的:“我可不比你們, 徒弟都帶出來了, 我這要不了幾年就要退了。不趕緊帶個徒弟出來能行?”


    馬師傅是三個大廚裏歲數最大的,眼瞧著就要退休了。


    他之所以著急把馬擁軍推上去也是為這個, 畢竟他退了,店裏的廚子要空出來。看老陳的意思, 應該是會讓他徒弟徐霜來補上。


    老陳自己有地位, 徒弟也有手藝, 這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了。


    至於馬師傅的工作, 馬師傅是要給自家的小兒子,這也是現在學廚經常出現的情況。


    就是把手藝傳給徒弟,再把自己兒子給徒弟帶。


    馬師傅的小兒子年歲不大,是個老來子,現在才十三四,接班也得等兩年,等到了歲數,人正好接班,進來也有師兄帶。


    完美。


    本身馬師傅把自己的人生安排的圓圓滿滿,誰知道能碰上馬擁軍那個大蠢驢。


    馬師傅歎氣:“唉,老陳,我命苦啊。”


    他拉著陳東在角落裏訴辛苦,拐彎抹角,翻來覆去。


    中心思想就是,我的徒弟馬擁軍他是個大蠢驢,我的堂妹也是腦子有包的,他們娘倆幹什麽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心裏有氣就發出來,但我是很倒黴牽扯進來的……


    一番苦訴下來,陳東還是那副笑臉。


    馬師傅扛不住了:“老陳,你看你,咋恁小心眼。跟個老娘們似的。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就是腦子灌糞了也不能把你跟馬大蓮湊一起啊。”


    這堂妹生就是個刻薄人,又腦子蠢,在家裏被幾個兒媳婦當槍使,一會兒對付這個,一會兒壓著那個的,就拋開家業不提,光看腦子都不是一個層麵。


    馬師傅:“你說咋辦吧,這事是我沒盯牢,叫擁軍那個臭小子把心思打到你身上了。你說咋辦就咋辦,不行我叫馬擁軍去洗盤子?”


    陳東:“老馬,看這話說的,那是你徒弟啊,收盤子還是太為難人了點……你給人分到別的飯店去就行了,小年輕還是要曆練的。”


    馬師傅:“……成,我這就辦。”


    他自認倒黴,誰叫自己當了師父呢?


    不過馬師傅也是能理解陳東為啥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叫他來出麵,陳東做人謹慎的,早兩年鬧的最凶的時候,不是沒差點殃及到他。結果這人混不吝,直接往地上一躺,就說自己要斷氣了。


    也不知道他咋弄得,跟真的一樣,臉色青白的像個鬼。家裏也是家徒四壁,人抱著個破被子往屋裏一躺,這誰敢上去弄他啊。


    這老頭眼瞧著就是要死了,說不好啥時候就嘎巴一下就歸西,你上去弄他,名聲還要不要?還打算在南邵混日子嗎?


    再加上陳東的領導也說好說,說陳東真是什麽都捐了,家裏一毛都沒有的,來飯店上班都是預支的工資吃飯。他家裏最值錢現在是那張跟領導人的合照,就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這麽糊弄著,陳東居然也安安全全過來了。


    馬師傅想起自己那時候差點以為陳東要死了,掉了一晚上的眼淚就來氣。


    陳東這麽糊弄了半年,終於等到南邵這邊平靜了,他才又出來,還是當他的廚子,平時也低調的很,有時候甚至還會吃點小虧,以免跟人起衝突。


    唉,也是難做。


    不怕得罪人,就怕得罪小人。


    小人逼急了,光腳什麽都敢幹出來。


    馬師傅認命去收拾馬擁軍去了,他準備給馬擁軍太太平平的換到別的飯店去當切墩。


    至於什麽斷絕了師徒關係,也不用說,就給他當著大師兄,反正自己照樣收旁的徒弟。糊弄著過了,等自己退休,這些屁事一樣都沾不上來。


    陳東解決了眼前的事,舒心的很,哼著小曲吃徒弟做的飯。


    隻要馬師傅壓著馬擁軍,他回頭再給自己的後院起個小門,大門一擋,跟前院就牽扯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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