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裏開始,就是照興了。”當真正的州界碑出現,項煒說。


    山還是山,鬱鬱蔥蔥的大山,蜿蜒的路,和許久才能碰見的村落與酒家,在遠處縮成點陣。


    路旁的古樹上掛滿了藤蔓,前麵聚攏了一群單衣漢子,坦露著胸膛,身上還有刺青,肩上砍刀帶著環,懸空晃動。


    還有那句,很熟悉的開場白——


    “呔!”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秦東籬不為所動,看戲一般點評:“這種話是怎麽做到元宇宙統一的?”


    “精彩。”衛競優雅鼓掌,“照興州果然……民風淳樸。”


    山寨確實很淳樸,很潦草,房屋錯落。


    全體兄弟共計三十一個,全被扒了上衣,連環綁在平時操練的場地中央,雙手抱頭蹲下,接受烈日灼烤,和反過來把他們一鍋端了的官家的審視。


    “大哥……”


    “你別喊我大哥了,”大哥往那一隊同製式的蛇刀掃了幾眼,生死看淡,“咱們這個家,馬上就要散了。”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每次寫這些反派都能把自己逗笑。


    《是每天都能把自己逗笑的小作者一枚吖~》


    第79章


    ◎要想社會風氣好,宣傳工作少不了◎


    山寨名同山名,叫中田,茅屋有四座,兩間飼養牲畜,兩間茅房離得遠,木屋兩排,一排住的,一排庫房。


    即便是幹起了攔路搶劫的勾當,山寨裏依舊有幾塊不錯的菜地,山賊們還把野獸套回來馴養,有野兔和黑皮土豬。


    乍一看,說是山裏的獵戶家也沒毛病。


    家底全部被扒拉出來了,山賊們個個形容悲催,後悔今天出門沒看皇曆,真是倒了大黴了,也不知道他們什麽來頭……反正看著都不簡單。


    山寨空地上一片靜默,其餘地方動靜很大,來回腳步聲不停,還有清晰地報數聲,報一次數,山賊們的心就會痛一次。


    該死的是,衛競還在一旁輕飄飄點評,加安慰:“專業!這抄家真是專業!有條不紊,配合默契,效率奇高。看來很快就查完了,馬上就能過來問話,不用你們等太久,感動嗎?”


    不敢動……山賊們也是真情實感地體驗了一回,什麽是刀子嘴,一個詞就是一把刀,刀刀紮在欣賞。


    玉麵小郎君氣度不凡,嘴角含笑,可是這張笑起來那麽好看,那麽溫暖的嘴,怎麽說得出這麽傷人,這麽薄涼的話嗚嗚嗚。


    聽口音,是外地官府的官差吧?又不太像,一點官架子也沒有。


    “你別搞人心態了。”秦東籬坐在一邊,給過山風他們提供筆墨本子。


    眾山賊:果然還得是姑娘心容易軟。


    “要是問出錯誤信息,讓我後麵的思想工作做不到位,留下隱患怎麽辦?豈不是隻能殺了……都是人命啊……”秦東籬,又一次辜負了對手對她的期望,打破了敵人對她的幻想。


    山賊們徹底絕望了,果然,最毒婦人心!不要對女人抱有希望!


    衛競說出了他們的心裏話:“你最搞人心態。”


    “嘻嘻。”秦東籬不接話,胡蘿卜加大棒,先給棒子,再給胡蘿卜。


    過山風抄家業務熟練,衛競說完隻有一會兒功夫,他們就把種田山寨的財產清點完畢,接下來就是眾人期待的集體審問環節。


    “姓名、年齡、家住哪裏、哪一年開始當土匪的?為什麽要當土匪?有沒有犯過事?期間有沒有想過下山?”


    過山風開始隻問基礎問題,他們發現這夥山賊臉上身上都沒有刺囚字,那就不是在榜逃犯。


    “……”無人回應。


    山中有許多的聲音,鳥叫聲最多,它們唱得越歡,現在氣氛越緊張。


    那位在書肆裏對秦東籬和衛競特別親近的小夥子,欻地抽出了刀,雪亮的白刃上有一道顯眼纖細的銅綠色血槽,色澤陰森好像蛇毒。


    他說出來的話,也確實夠冷血狠毒:“我從一開始數數,爾等若不交代,那便逢五逢十殺一人。”


    “一。”


    有人已經開始糾結,在做心裏鬥爭。


    “三。”


    大家慌作一團,怎麽是三啊?二呐!會不會數啊!?嗚嗚嗚,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蛇刀已經架在了離他最近的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


    哪有這樣數的?!


    “我說!我說!”另一邊的一位大漢帶著哭腔,為了救兄弟,一閉眼大喊,“小人姓秋,單名招。白沙縣人,是去年路過的遊學秀才,回家時路過中田山,因為會認字,被拉入夥,在山寨裏負責管糧草的。”


    那位彪形大漢說話文縐縐,原來還是讀書人,和武人文相的秦泰完全反了過來。


    “能寫字好。”


    大家看著前方唯一一把椅子上,坐著剛才最紮心的那一名年輕姑娘,她紮起了高馬尾,碎發毛茸茸,毛筆夾在中指和無名指間,眼睛在看手上的冊子,一筆一劃地寫些什麽。


    確實是個見過大場麵的娘們兒。


    “你!”項煒指向他,“過來!”


    秦東籬分了他筆墨和本子:“一會兒,說一個,你就記一個名字,前麵標上次序。”


    那麽多同音字,誰知道是說什麽字。


    秀才老老實實寫字:“是。”


    衛競瞥一眼他的紙——第一秋招。


    他突然心絞痛,跟個禍國妖姬一樣,往前挪一小步,揪住秦東籬的衣袖朝她進讒言:“他怎麽能叫秋招呢……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一些很傻逼的hr。


    “唔……”秦東籬停下筆,作思考狀。


    “小人……”秋招欲哭無淚,“姓名父母所賜,小人也是無辜的哇!”


    其他的山賊見到這一幕,牙都要咬碎了——死小白臉!


    秦東籬表演地鐵老爺爺看手機,也不知道是在嫌棄誰:“繼續繼續,這個不是問題。”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還以為秀才要因為一個名字,就被拖下去殺了呢。


    唉,山賊老大認命了,主動開口:“小人周貢,是山寨的首領。我們這裏除了秋招,三十個兄弟都是一起的,一個村的,在前麵白沙鎮坨坨村。”


    “三年前才上山落草,我們都沒有犯事,都是官府逼的,兄弟三十人家中幾代都是老實種地的農民,若不是被那鄉紳富豪勾結官府,搶田搶女人還要搶孩子,壞事做盡,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打也打不過,回去就是死,不然也不會做這生意。”


    同鄉的土匪老實交代,夾著滿腔憤懣:“現在坨坨村不能住了,有個王老爺把地都收走,拿來種花。老婆孩子都也不知道在受什麽罪……我們被趕出來,有家不能回。”


    項煒:“王老爺?”


    衛競:“種花?”


    秦東籬:“孩子也搶?還要驅逐青壯年?”


    青壯年是最搶手的勞動力,不是要種田嗎?


    她手指在筆記本上敲一敲:“還有呢?後麵的人接著說。”


    “聽話的年輕人才可以留在村裏,還得被打斷一隻手,要不斷一隻腳,然後幫王老爺種田,不聽話的,不願斷手腳的,會被關起來。”


    “也是我們跑得快,還有些兄弟因家裏的老父老母尚在,沒跑掉,被抓了。我們在這裏等了三年,也沒見他們出來,不是死了,也是殘了,繼續給王老爺種地。”


    要把人打殘了,再使喚去種地,這白沙鎮坨坨村,是什麽大虞世界的金三角嗎?


    秦東籬寫字的力度越來越大,眉頭越壓越低,兩腮的肌肉都繃緊,渾然不覺酸累:“照興州既然有東南總督府坐鎮,為什麽還會這麽亂?又是邪|教組織發源地,又是黑惡勢力圈地,村裏被迫害的那些老百姓,和種植園裏的奴隸有什麽區別?”


    衛競低頭思索,表情不明。


    項煒語氣也變得冰冷:“派三個人,去前麵打探情況。其餘人原地休整。”


    他朝山路延伸的方向眺望,企圖看穿蟄伏在寧靜山嵐中猙獰的黑暗:“本來就是要徹查照興州,那就從白沙鎮坨坨村開始吧。”


    緊接著,他又聽到衛競說了一句令他心驚膽戰的話:“東南總督府裏,一定有內鬼,先給聞鼓去信,不要打草驚蛇。”


    “嗯。”項煒也是這麽想的。


    .


    誰都沒有想到,剛進入照興州,就邁不開腳了,問題有些棘手。


    項煒偷去片刻機會放鬆一下,活動筋骨:“把照興州留在最後查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看來得在南方呆夠五年才能結束任務了。”


    “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秦東籬心態比他們樂觀,她環顧寨子四周,看著青山綠水,提議到,“既然要留下來打持久戰,那就把山寨改造一下吧,這是個好地方,可進可退,正好建立臨時據點,方便行動。”


    一個過山風嘟囔:“當初法天教那麽快能知道總督府出兵東望州的事,指不定是誰通風報信了……”


    項煒點頭,劃出五名過山風:“據點確實要建,你們幾個跟我走,先去砍柴建房子。”


    周貢完全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樣一個走向,他們身份不簡單,張口閉口就把東南總督府掛在嘴邊,看這架勢是要幫他們搞王老爺,而自己和兄弟還被被鎖著:“那我們呢……我們怎麽辦?”


    不是說好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嗎!


    攔路搶劫之人能是什麽良善之輩,過山風並不打算放過他們:“老實在這呆著。”


    山寨裏,過山風們看守的看守,搞建設的搞建設,隻有秦東籬和衛競他們兩個人,什麽都不幹,地位可見一斑。


    閑著沒事的衛競轉了一圈回來,和秦東籬閑聊:“我剛路過他們的茅廁,真的是太臭了。”


    他黑臉過來指控山賊老大周貢:“你們的茅坑多久沒清理了?”


    而且連化糞池都沒有!直接往地下挖!就這麽堆積著,都能看到蛆爬上來,還有人拉邊上,真是太惡心了。


    “??!”周貢氣不打一出來,“大男人講究這些做什麽?!你的屎尿還是香的?”


    這個小白臉怎麽這麽嬌氣?不愧是以色侍人的下流貨色!他鄙夷!


    衛競隻看了他一眼,很分得清主次的他決定先跟過山風商量一下:“春夏交替的特殊時節,如果不注意衛生,容易滋生病害,人一旦染上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了的。他們那兩個茅坑,得早點解決,秦東籬體弱,最先生病的就是她,你們忍心?”


    “……確實是。”過山風皺眉思索,他們不是忍不忍心的問題,是敢不敢的問題,於是他解開了周貢回到身邊幾個人的鎖鏈,“去把你們的東西清理幹淨,不許留下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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