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見煜王府的侍女來傳話,隻覺喜從天降,忙跟著車過來。


    見了兒子,胳膊腿都囫圇著,並未挨打受苦,老兩口立即和兒子抱在一起痛哭,盡是重逢的歡喜。


    等他們千恩萬謝的時候,琳琅才告訴他們:“來福膽敢在太後和皇上駕臨之時縱火,這本是死罪。隻因未遂,殿下和王妃才網開一麵,饒他一命。若不是主子開恩,此事一旦告知皇上太後,你們一家都是個死。”


    來福跪在地上,拚命磕頭:“是……多謝殿下和王妃大恩大德,小的再也不敢了。以後日日為殿下,王妃念佛……”


    琳琅製止道:“罷了,如今快過年了,王妃不忍你們一家子分離,叫你們團圓。隻是你們要怎麽樣才能報答殿下和王妃的仁慈呢?”


    來福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廝,能怎麽報答。


    他的父母到底是經曆得多,忙說:“殿下王妃,有何示下,隻管吩咐。”


    琳琅這才滿意,道:“接下來我所說的每一個字,你們三人都不許向外人透露分毫。”


    “是。”老兩口一聽,王妃是要打聽當年楚姨娘之死的舊事,當即道:“這事我們可真不清楚啊。若王妃想知道,我們回去打聽打聽就是了。”


    琳琅又問:“那楚姨娘出事那晚,你們都在做什麽?”


    這話一出,兩個仆人神色都有些猶豫,見琳琅冷冷道:“不說?兒子不想要了?”


    來福父親立即道:“那天晚上,夫人讓我們去延慶街的廟裏上香,然後偷偷放把火。”


    琳琅詫異:“那延慶街與國公府有何關係,為何要去放火?”


    來福母親眼珠子一轉:“我猜,那延慶街和國公府都屬於平昌坊,共用一支救火隊!”


    琳琅一聽,打了個寒顫:“你們是說,國公夫人讓你男人去別的地方放火,把救火隊引走了,好讓楚姨娘的院子燒毀了都沒人來救!”


    “這隻是老婆子剛才聽了姑娘的話猜的。當年,我們還感慨呢,楚姨娘命不好,本來救火隊離我們隻有一條街,說不定來得及救下她。誰知道,那晚救火隊先去了延慶街……”


    琳琅氣得半死,自己親手寫了一張口述文書,叫來福父母按了手印,才放他們回去。


    琳琅回來後,將那對夫婦的話都轉述給了榮相見。


    相見正躺在熱水裏,把一場大雪帶來的寒氣驅散。看著眼前霧蒙蒙的熱氣,臉色紅潤,眼色如霜。


    真的是她,很好,接下來就是給她挑一個最痛苦的死法,最痛苦的死期。


    因這個想法,榮相見一晚上悶悶不樂。


    周顯暘聽說了這事,心裏也有了數。


    其實,他早就疑心如此。因為國公府二位姨娘都沒了性命,這件事受益最大的,就是英國公夫人。


    所以每當相見說國公夫人雖然不疼她,卻對她盡到了嫡母的責任時,他心中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


    如果此事是真,榮相見一定會要嫡母的性命。


    周顯暘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這世上所有的痛苦與仇恨,不是旁觀者自作大度,慷他人之慨,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


    榮相見洗漱之後,心神不定地坐在妝台前發愣。


    周顯暘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


    看她眉目一會兒嚴肅,一會兒舒展,似乎內心在進行極大的矛盾衝突。


    好一會兒,她終於放棄胡思亂想,打開妝奩盒。那鏡匣子首先立起來,隻見鏡麵上貼了一張剪紙人像。


    人像的眉目,和鏡子裏自己的形容,竟然有幾分相似。


    相見一下子想起上午,顯暘說要剪美人圖,忍不住笑出聲。


    周顯暘這才放心,靠在床架邊問:“怎麽樣?我說是美人像吧,還是絕世美人。”


    榮相見抿著嘴,藏笑。


    周顯暘忽然有了靈感:“我的下聯來了……相見鏡中藏相見。”


    “字是對上了,意思倒有些差池。”


    “那有什麽辦法?廊下站的,空中飛的,天下有兩個飛雪,可隻有一個相見,我隻好剪一個出來。你就通融通融吧。”


    榮相見心想也有理,便放下梳子,坐到床邊,抱著他的脖子,朝他臉上親了一口。


    周顯暘趁勢摟著她的腰倒下:“我的彩頭呢?”


    榮相見環著他脖子:“你想要什麽彩頭,我有的,都給你辦到。”


    周顯暘眼珠一轉:“今晚我想偷個懶。”


    榮相見一臉疑惑:“什麽呀?”


    周顯暘也不解釋,翻了個身,榮相見一聲驚呼,發現自己伏在他身上了。


    “幹嘛?”


    “平日都是我賣力,今晚換你。”


    第162章


    榮相見笑了, 錘了他一下:“怎麽賣力麽?”


    “你自己看著辦。”周顯暘躺著,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帳外,火盆裏跳動的猩紅與夜光珠清透溫潤的光交相輝映, 正如此刻的他們。


    相見漸漸的,覺得體力不支, 又舍不得停下。


    她雙手撐在顯暘的肩旁, 想讓他幫幫忙。他卻隻顧著自己享受,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榮相見啞著嗓子抱怨:“你真的偷懶到底嗎?”


    周顯暘笑道:“你求我。”


    榮相見才不,幹脆翻身下來, 周顯暘立即猛地坐起來,相見毫無防備,差點從他身上摔下去,幸而被他雙手穩穩托住後背。


    周顯暘扶起那溫香軟玉的纖細腰肢,聲音暗啞:“王妃,球場上策馬奔騰的勁兒去哪了?”


    懷中之人嬌若海棠,伏在他肩頭, 貝齒輕齧他鎖骨:“這匹馬,實在野性難馴。”


    男人肆意地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真的野性難馴。”


    這一場下來, 當真是比馬球場上奔波一天還累,相見脫了力,這樣想著。


    “喜歡嗎?”周顯暘冷靜下來, 摩挲著她的背,問她。


    相見的情緒還未全然消退, 隻是點點頭。


    周顯暘笑了:“喜歡就好。”


    大過年的,不想她為了舊事心緒不佳。過去的已經不可追, 活著的人, 還要好好活著。


    ……


    臘月二十九, 周顯暘和榮相見跟隨帝後一起去太廟祭祀。


    果然,慶王已經替代了往年厲王的位置陪祭。


    在場諸人都意識到這一變化,心中各有盤算。


    到了大年三十,才真正過起年來。


    燃燈時,整個煜王府被照得燈火通明。


    用完年飯,守歲。


    別人家有的風俗,煜王府都行過一遍。唯獨一樣,從宮裏宮外,滿城煙花爆竹響個不停,隻有煜王府一點爆竹都不放。


    滿府下人都放了假,各自回家或出去玩,隻有當值侍衛在崗,飛雲飛雪和小南小北也留在身邊。


    看著鍾進有意無意地從院子外經過,周顯暘忍不住:“你們也去吧。”


    飛雲立即喜上眉梢,拉著飛雪打掩護,跟鍾進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一起往外走。


    “過了子時就回來,不許在外頭過夜。你們幾個一起去,一起回!”榮相見操心不已。


    偌大的煜王府,頃刻安靜下來。


    遠處,爆竹聲聲,更顯得空寂。


    兩人坐在花廳裏烤火。


    閑來無事,相見自己給顯暘點茶,點出滿杯白沫,手都酸了。


    顯暘接過,笑道:“難為你。咱們還是下棋吧,免得你還沒守完歲,手就廢了。”


    兩人下了一盤,最後顯暘輸四分之三子。


    榮相見已經開始揉眼睛了。


    可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新家守歲過子時,便差使顯暘將自己的箜篌抬了出來。


    她學了小半年的逍遙遊,終於能完整彈下來了。


    顯暘在她調音的時候,從書房裏摸出一支短笛。


    “你還會吹笛子?”


    “隻會幾首。這是往日用來傳遞信號的。西秦山林多,地勢險要,喊話又容易被敵軍聽了去,軍士們便以口哨模仿鳥鳴傳遞消息,而笛子能傳遞的內容就更多了。”


    榮相見來了興致,抱著箜篌:“你給我吹吹看,我猜猜是什麽意思?”


    顯暘站在廊下,看著四方天裏的細細月牙,兩聲極短急促的笛聲傳來。


    “動手!”榮相見迫不及待搶答。


    顯暘含笑,又吹了一記嘹亮的,驟然開始,驟然停止。


    “停!”


    顯暘換了一段低沉的。


    “有危險?”


    “差不多吧,隱蔽的意思。”


    再後來,都是比較詳細的指令,榮相見不懂。


    顯暘給她講解了一遍,才問:“逍遙遊我也會,不過隻會沒有遺失的前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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