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盡快吧。”王妃站到了側殿門邊,向外望風。


    啟王輕輕掰開周顯暘毫無血色的嘴唇,將一粒藥丸丟了進去,隨即將茶碗湊到他嘴邊。


    忽然,手上如負千鈞。


    啟王回身一看,禁軍首領段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何時到了他身後,抓住了他的手臂。


    啟王背心一涼,笑道:“段首領,你來了?”


    段飛一絲笑意也無,立即點了煜王的穴道,激得他將藥丸吐了出來。


    “啟王殿下,跟我走一趟吧。”


    啟王笑道:“段首領是何意?”


    段飛礙於地位差別,不便與他相爭,立即將太醫喚了進來,叫他查看藥丸。


    那太醫,早已領命,將藥丸碾碎,細聞。


    “這藥名曰嗜血丹,若碾成藥粉衝入日常飲食中,時日長了會讓人漸漸氣血雙虧,直至病亡。若以丹藥入口,含在口中慢慢融化,以煜王這重傷失血的病體,最快黃昏之前,就會在昏睡中血枯而亡。而且,絲毫看不出中毒跡象……”


    太醫們戰戰兢兢為煜王治了這麽多天,眼看大功告成,若被啟王一粒丹藥下去,不僅背鍋,更有性命之虞,言語中難掩不齒。


    啟王一聽,故作驚訝,“什麽人,竟然如此歹毒!”


    段飛諷刺道:“啟王殿下,不必做無謂的掙紮。”


    “你懷疑本王?本王剛才不過是聽四弟說口渴,準備給他喂一口茶而已,如何就將這毒害四弟的罪名扣給本王!”


    段飛的確沒有親眼見到啟王投毒,隻說:“殿下不必衝下官撒氣,是非曲直,陛下自會定奪。”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紛紛踏踏的腳步聲。


    沈都知高聲:“陛下駕到。”


    啟王此刻才反應過來:“你們算計我!”


    段飛不待他多言,雙手如鐵,將啟王鉗製著押離床邊。皇帝快步行來,先到周顯暘床頭看了一眼,問太醫:“煜王可有事?”


    太醫給煜王號脈後,立即回道:“多虧陛下英明,段統領出手極快,這藥丸還未及融化,對煜王並無損傷,想來是才剛入口不久。”


    皇帝這才放心,走出屏風之外,端坐於桌邊,滿臉陰鷙。


    啟王原本還想掙紮狡辯,轉眼看王妃已經被羽林衛押著扔到地上,心中已知結局。


    皇帝一眼都沒看他,用眼神摒退眾侍衛和宮人,隻留沈都知和段飛在側。


    而後盯著地下的啟王妃:“你在外頭望風,定然知情。朕隻問你一次,若有半字虛言,當心你娘家人的性命。”


    啟王妃如蒙五雷轟頂。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能不斷磕頭,懇求皇上寬恕家人。


    啟王與她夫妻十幾年,聽著那咚咚地磕頭聲,十分不忍,便道:“父皇不必責問王妃,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王妃也勸過我,隻是奈何不了我罷了。”


    皇帝冷笑:“你倒是敢做敢當,居然自己跑到宮裏來毒殺自己的親弟弟,連個刺客、宮人都懶得使喚!”


    啟王一副坦蕩的模樣,直言:“禁軍軍規森嚴,將這崇華殿圍的水泄不通,刺客斷斷進不來。前些日子,煜王妃又寸步不離地守著,宮人們也近不了身。再說,這樣的事,他們膽子小,一不小心就嚇得抖落出來,不如自己動手幹淨。”


    “你這一番話說得,好像在替天行道一般,還等著朕賞你不成?”


    啟王沉默了片刻,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皇帝:“我就是在替天行道!隻可惜,棋差一著,父皇有心護著他們,無法看著周顯暘和那個賤婢去死,實在遺憾!”


    這話說得,連段飛這個軍中之人,都有些難以接受,一臉驚訝。


    皇帝麵色越發深沉,問:“你這樣恨顯暘和餘氏?”


    “沒錯。”啟王冷笑,“自從父皇登基,我隨駕入宮,餘氏便屢屢薄待於我,總是忽視我。每次看見顯暘在坤寧宮裏,被餘氏精心照料,被父皇全心嗬護的樣子,我的心就像是被鈍刀子割的一樣疼。這原本該屬於我和母親的幸福,都被他和餘氏那個賤人占了去,怎能不恨?”


    “明|慧皇貴妃……”


    皇帝登基之後,許久沒有想起過她,一時之間,竟然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提到母親,啟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依戀,苦笑:“母親是個苦命的人,陪著父皇您在青州那個苦地方熬了這麽多年,卻在您登基前一年撒手人寰,沒有享受到這金陵城的富貴榮華,兒臣即便有金山銀海想送給她,她也收不到了……”


    皇帝的麵色如霜:“所以你就嫉恨顯暘?也恨朕?以至忤逆弑君!”


    “不!兒臣不敢恨您!”啟王急忙解釋,“兒臣今日的一切,都是父皇所賜,怎敢以怨報德?兒臣隻是怪自己沒有母親,怪自己不如顯暘爭氣,怪自己不像他那樣合父皇的心……不論我說什麽做什麽送什麽……父皇都不滿意。有他在的日子,父皇從來看不上我……我隻是想趁著顯暘重傷,毫無還手之力時,結果了他,以泄這麽多年來的憤恨!”


    段飛和沈都知聽到這裏,警惕心起,啟王這是在舍小保大,隻承認今日毒殺煜王,卻絲毫不認那日行刺皇上。


    皇帝也聽出來了:“你倒是會轉移話題,弑君謀逆,殺人滅口,一下子被你說成了兄弟間的矛盾。”


    啟王立即辮稱:“父皇明鑒!兒臣素來在軍中毫無人脈,校場行刺之事,怎麽能是兒臣策劃的呢?”


    “你的意思是,這次校場之事,是一個軍中之人所為?”


    啟王點頭。


    “你覺得,是誰竟敢行此謀逆之事?”


    啟王道:“兒臣不知,軍中之人,多半對四弟欽佩有加,有誰會嫁禍他?”


    皇帝心中也正做此想,終於下旨,傳永安侯入宮覲見。


    幾乎是同時,刑戒司來報,關寧供出的朱蒙吐口了。


    聽到這個名字,啟王渾身一震。


    這微妙的情緒落在皇帝眼中,已有了數。皇帝看著筆錄,麵色越來越難看。


    殿中人盡皆屏氣凝神,生怕惹惱了皇帝。


    皇帝看完筆錄,翻轉過來,對著啟王:“這是監查院朱蒙的口供,煜王大婚後不久,你得知史豐癲狂之症,便差遣他去安插妾室,留待將來所用。原本,你是想借著史豐之手,趁著發瘋之際尋機殺了煜王。不知為何,後來又改了主意,改在校場行動。你有什麽可辯解的!”


    “父皇,這朱蒙汙蔑兒臣!”啟王大喊冤枉,皇帝冷笑,“你不是說恨顯暘入骨嗎?那從他回京就開始籌謀,也是情理之中。”


    “即便兒子籌謀顯暘是真,兒子也不敢傷害父皇啊!父皇明鑒!”啟王重重叩倒於地。


    皇帝深深歎了一口氣,讓段飛將啟王捆了手腳,塞了嘴巴,扔進了顯暘的病床之下。


    永安侯下朝後,並未離宮多久,收到傳喚,立即來到崇華殿麵聖。


    對於這個為平定東海立下汗馬功勞的一品軍侯兼大舅子,皇帝麵上仍維持著禮遇,賜座。


    然後才道:“煜王重傷,各王公重臣關切不已,時時探望。愛卿在朝堂上,在私下裏,卻似乎從未說過一句關心之語。”


    永安侯麵不改色:“張家與餘家的恩怨,陛下清楚。即便老臣來看望,陛下也不會覺得老臣是真心關切殿下。反倒是煜王若有個閃失,老臣第一個有嫌疑,所以還是避嫌的好。”


    皇帝道:“你倒是乖覺!”


    “老臣的兩個兒子不成器,辜負陛下聖恩,可陛下體恤,仍留著老臣的體麵,老臣心中感激無地,一心隻想效忠陛下,安度晚年。”


    這話拐彎抹角地在給自己澄清。


    皇帝問:“煜王昨日醒來曾透露過,這次行刺的幕後主使,就在那日列席的各位王公重臣之中。愛卿怎麽看?”


    永安侯直言:“恐怕陛下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說罷,當即跪地,“弑君謀逆之罪,老臣擔待不起。為證清白,請陛下準許老臣進刑戒司受刑,若老臣能挨過刑戒司的所有刑罰,還能堅持自己是清白的,那時,恐怕陛下可以信得過老臣了。”


    皇帝一驚:“你這是做什麽?”


    永安侯叩地長拜:“請陛下恩準,否則老臣實在不知如何證明自己沒有做過的事。”


    皇帝聞言,心中震動。他再次想起了坤寧宮中,餘氏的哭訴,想起來儷貴妃失子之時的絕望悲痛。


    皇帝抬手:“你先起來。朕不過是問問你的看法。”


    第171章


    永安侯一招以退為進, 抵擋住皇帝的第一次猜疑,隨即解釋:“老臣的妹妹,得陛下青眼, 正位中宮,全家依仗陛下才有這尊榮, 這天下沒有人比老臣一家更希望陛下萬福萬壽, 永葆天年。試問老臣,有什麽理由行刺陛下呢?”


    皇帝心知他說的是事實。他絕不相信,張皇後會對他不利。


    正焦灼間, 外頭有人通傳,連弩營都尉發現了新線索,求見皇帝。


    皇帝也懶得挪動了,直接叫他進來說話。


    這連弩營都尉一進門就嚇得跪地:“陛下恕罪,陛下饒命。”


    “你的罪可不可恕,命可不可饒,要看你今日說了什麽?”


    都尉立即磕頭:“微臣失察, 前日回去清點兵器,發現少了一副弓|弩和一袋弩|箭。”


    皇帝看了一眼永安侯, “既然是前日發現,你為何不早來通報?”


    “微臣心存僥幸,覺得這未必與校場之事有關, 許是搬運時疏漏或被人昧下了。直至連弩營有人自盡,微臣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便在連弩營中暗中查訪,如今確認了這袋弩|箭的去向, 遂來稟報。”


    “去向何處?”


    “連弩營有兵將說, 啟王府的家臣, 那日曾去過連弩營的兵器倉庫,與日前自盡的副將說過話。兵器倉庫向來是重地,有當值人員把守,外人不得靠近。若非連弩營出了內鬼,外人是絕對拿不到新製弩|箭,用來刺殺陛下的。”


    皇帝若有所思:“這麽說,此事是啟王所為?”


    “臣不敢斷言,請陛下派刑戒司去提啟王府隨從一審便知。”


    皇帝哼了一聲:“人,朕會審。至於你這失察糊塗之罪,朕晚些再來辦!”


    都尉嚇得縮了一下脖子,立即跪安。


    皇帝又問永安侯同樣的問題:“難道此事,真的是啟王所為?”


    永安侯道:“老臣無法確認,還望陛下聖裁。”


    皇帝立即示意段飛,啟王這才被從屏風後的床底下拖了出來。


    永安侯那張一貫冷峻的臉上,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驚訝。


    皇帝一臉輕蔑看著啟王:“你還有何話可說?”


    啟王渾身顫抖,滿腔怨憤看著永安侯:“張淮,你這個老狐狸!父皇一疑惑到你頭上,你就叫人來揭發我!”


    永安侯道:“殿下說什麽?老臣不明白。”


    皇帝一聽啟王的話,更確認了他謀逆之事,當即將一個汝窯蓋碗砸到他頭上:“你若沒有謀逆弑君之實,他如何能嫁禍於你?”


    啟王沉默片刻自知無力回天,泄憤一樣揭發,“若不是他說連弩營副將,早年是他門下出身,一切都可為我行方便,兒臣也不會借此行事!”


    “殿下為了脫罪,也不必這樣肆意攀咬。老臣是東海水軍出身,這連弩營歸步兵統管,怎麽會是老臣的部下?”


    永安侯說完再次跪地:“還請陛下明察!老臣與連弩營中人,絕無瓜葛,更無謀逆行刺之心,實在不知啟王為何要如此汙蔑,老臣問心無愧,願入刑戒司接受拷問,以證清白!”


    皇帝氣得心口疼,沈都知忙給他按摩著,生怕出事。


    他擺擺手,“永安侯府,全家禁閉於府中不得出。真相如何,朕一個一個地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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