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隻怪我前一夜沒把持住。”青寐心道,“算了。什麽婚姻,什麽家庭,什麽夫君孩子,都是那些好姑娘應該操心的事。我自幼家破人亡,四海飄零,想來是與這些無緣了。昨夜雖然是第一次,很痛,但他服侍得還不錯。加上他確實是個黑發雪膚的美人,隻當是白嫖了個相公罷。”


    青寐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但尚煙卻能感到,她心中還是像被掏空了一樣,黑漆漆,冷冰冰。


    青寐心道:“一夜雲雨之歡,多少會有些空虛,不必掛懷。”


    然後,她把整顆腦袋都埋在被窩裏,靜聽自己平穩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拉了拉被子。


    “寐寐,你怎麽了?”


    她嚇了一跳,鬆開被子一看,卻見寧桓站在床邊,手中提著一個鎏金銅壺。


    “你怎麽回來了?”她愕然道。


    “速度快吧。你看,都弄好了。”寧桓笑道,指了指桌上擺的一個大餐盤。


    隻見餐盤裏裝著:一杯空杯子,一盤方形粉金糕點,一籃擺成小塔狀的蘋果和櫻桃,兩隻切成花瓣狀的煎雞蛋,都在冒著熱氣。餐具不算奢華,但式樣優雅,色彩搭配恰到好處。而最為畫龍點睛之處,在於這堆食物旁,還擺了一枝新摘的桃花。幾片花瓣散在一旁,用心擺放過,似要隨時入畫,極美。


    寧桓走過去,將鎏金銅壺裏的奶倒入空杯子裏。


    青寐是修羅,隔這麽遠,也很敏銳地聞出是羊奶。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精致的早餐,整個人都看傻眼了:“這……這是……”


    “早餐。”寧桓先拿了糕點,用筷子夾起其中一塊,喂到青寐嘴邊,“來,我喂你。”


    青寐確實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將那糕點吃下去,發現甜味極淡,卻有一股濃鬱的果香、奶香滲入味蕾,禁不住捂住嘴,貪婪地咀嚼:“……好吃。”


    “我看你平時不太吃甜食,便少放了點糖。”見青寐不再咀嚼了,隻傻傻地看著自己,寧桓又道,“放心,裏麵都是蔬菜和牛奶,吃不胖的。而且,這樣做更能品嚐食材的原味。”


    青寐驚呆了:“不是……這些都是你做的?”


    “不然呢。”


    “你……你不走嗎?”


    “我為何要走?”


    “我們都睡過了……”


    寧桓愣了一下,露出無奈的淺笑:“寐寐,你一個姑娘家,用詞怎的如此直白?”


    “我……我們不是隻是……”


    “我們終於變得更親密了。”仿佛猜到了她會說什麽蠢話,他趕緊打斷她,又用下一塊糕點堵住她的嘴,“多吃點,你平時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不吃早餐,是時候對自己好些了。”


    那天以後,一天一天過去,她放下了一層又一層的防備,終於有一日,徹底相信了他口中的“永遠”。


    對此,寧桓總說:“永遠不夠,要永生永世。下一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同寐寐在一起。”


    青寐嘴上總說:“你成日吟詩作畫,不學無術,才有心思想這些無聊事。”


    尚煙卻也清楚聽見,青寐心裏在說:“他太好了,隻要這輩子有他,我已很滿足。我不敢期待來世。”


    可惜的是,他們連這一世都沒能過完。


    兩年後,寧桓成親了。


    之後,青寐身在市井江湖,寧桓身在王侯貴門,她再無法得到他的半點音訊。


    尚煙道:“紫修,崇虛寧桓後來成親了?”


    “不清楚。等等。”過了片刻,紫修問過了孔雀,回來道,“不錯,他成親了,妻子是東皇氏,還有個孩子。”


    作者有話說:


    子簫:不管哪一世,永遠是翩翩美少年,不愧是我。


    *


    給新讀者介紹一下,寧桓是子簫前世,是《奈何》男主。


    碧落華緣係列:


    《奈何》子簫(寧桓)x東方媚(青寐)。


    《月都花落滄海花開》胤澤x洛薇。


    《畫仙》逸疏x羲嵐


    《明月卻多情》紫修x尚煙


    《碧落華緣》(書名還沒定):昊天(天帝)x司妍(紅蓮佛姬)


    第49章 明月卻多情


    尚煙錯愕道:“什麽, 他也太可惡了吧?他辜負了青寐姐姐啊。”


    紫修道:“這沒什麽。男人對青寐而言,都是玩物。你也看到了,她養了那麽多麵首, 若真與崇虛寧桓有過一段,那也不過是她情史裏的九牛一毛罷了。”


    “原來如此……”尚煙雖如此回答,但還是覺得, 青寐對寧桓是走了心的。


    和寧桓分開後五百年裏, 青寐殺了很多很多人, 多到雙手沾滿血腥味,以便她徹底忘卻風花雪月。


    而殺死東皇炎湃,又是她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與紫修簽下契約後, 孔雀帶她到奈落城外荒野之地,拿了一把與她等高的琴給她:“漆血箏。少主親自為你挑選的。”


    這把箏由上等桐木製成,弦是蛟龍須製的,琴麵抹了麒麟角霜,紋理黛紅交錯, 紅色部分跟潑了血似的觸目驚心。


    青寐接過箏, 依偎在上麵,輕輕撥了一下弦,發出了“咚”的一聲,立刻握緊了拳。她快速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之吐出,眼中的血紅也一絲絲散去。同時, 高空中飛過的大鵬撞在山石上,吐血墜亡。


    這武器實在太過稱心如意, 令她一時間有了練就邪功的錯覺。一直以來, 她雖然是修羅, 卻總靠氣殺人,這兒時被武行師父反複批評過的毛病,有了這把漆血箏,反倒成了她最大的優點。


    孔雀道:“如何?用得還順手麽。”


    青寐望著山石下的大鵬屍體,道:“東皇炎湃一直在尋找少主的下落,是想斬草除根嗎?”


    孔雀有些意外:“哦?你竟猜到了先王之死的真相?”


    “一個王死了,接替王位的人不是他兒子,而是他的弟弟,而他兒子星夜逃至異界,多年不歸。終於回來了,也是偷偷摸摸的。真相是什麽,不難猜。”


    “看破不說破。”孔雀笑了起來,“所以,我們真正要殺的人是誰,你也猜到了。”


    “你們是故意選我的。”


    “不錯。像你這樣的人,我們還招了很多。但你是少主最看好的。從今往後,望你與少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青寐沒說話,但心中已決定要助紫修奪回王位,至死方休。


    以往青寐接下的暗殺任務,總是密集而輕鬆。但追隨紫修後,任務變得稀鬆而凶險。所以,大部分的時間裏,青寐都留在奈落,隨時等候紫修發號施令。


    殺多了,突然讓她靜下來,無事可做,即便不愁銀子花,也令她感到空虛且壓抑。


    這倒沒什麽。頂尖的黎行者,必須得學會忍受空虛。


    火上澆油的是,耳邊一直有人念叨個不停。


    “青寐姑娘,你的名字是何意?可是青青子衿,寤寐思服之意?”


    “……”


    “青寐姑娘看著氣色不錯,可是經曆了何等喜事?”


    “……”


    “青寐姑娘何故拿著傘,可是從方外幽天而來?”


    “……”


    說話之人,是她在紅線角遇到的男子。


    不管青寐如何不搭理他,景煥都如此頑強地尾隨其後,自顧自地與她搭話,好似得到了熱情回應似的,一點也不冷場。


    當黎行者慣了,青寐極擅記人臉,但不擅記名。畢竟人一死,名字也無關緊要了。


    “小生景煥,乃是姑娘在紅線角遇到的無名小卒。”在這陰暗的夜晚,景煥卻笑得如陽光燦爛,“記不住名字沒關係,你忘幾次,我便重新自我介紹幾次。”


    “哦。”


    青寐心道:“不管是人是魔,都很難和繁衍本性作鬥爭。璨幽園原來並無紅線角,自東皇炎湃踐祚後,奈落戰亂連連,死傷無數,失獨老人數量暴增,那些隻剩得一個孩子的父母,便比誰都渴望孩子成親,為他們留後,紅線角才日益興旺。想來這景煥也是其中之一罷。唉,終究苦的都是老百姓。”


    她又瞥了一眼街角,見那裏有其他黎行者留下的繪圖記號,打算去打探一下近日行情。但是,眼前這個人,得先甩脫。


    “這年頭,靠丞相府、帝王宮,還不如靠黎行者。”景煥再次歎息。


    青寐心道:“什麽?他識破了我的身份?”但再看他一眼,見他一臉局外人的模樣,便鬆了一口氣。


    他的這番話令她心中有些觸動,她想了想,善意提醒道:“這話若傳揚出去,你全家沒了。”


    “在外麵,我自然守口如瓶。但青寐姑娘看著便很可靠,我實是防備不起來。”


    青寐反倒防備起來:“我的名字,英羅說的?”


    “英羅是誰?”景煥撓撓頭,“是你弟弟的名字嗎?是他告訴我的。”


    青寐這才想起,英羅為她相親時,冒充了她弟弟。她道:“我弟患了離魂症,治不好的那種。少和他相處,以免自個兒也染了病。”語畢離開。


    幾日後,青寐又有了殺死英羅的衝動。因為,為紫修賣命的事,她需暫時保密,所以她需要向八宗盟報備自己的行蹤,英羅每次都會轉達給景煥。


    為此,她幾次把英羅打趴在地上,但英羅卻覺得,她是權謀史書中活不過第三回 的人,不適合走黎行者之路,讓她趕緊嫁了。可她恰好覺得,殺人是一件很純粹的事,恰好不宜有太多花花腸子,英羅狗拿耗子了。


    她被景煥黏上了,拒絕了他最少一百次。但是,他總是孜孜不倦地想和她拉近距離。


    以前並非未遇過難纏的男人,但像景煥這樣厚臉皮的,還是第一次遇到:她在奈落街頭觀察牆上的黎行者記號,他還以為她有戀牆癖,跟在她身後問東問西;她在茶鋪飲茶用膳,他點了一大桌最好的菜肴,魚籽、蟹黃、菜心、骨髓等等統統留給她,就跟她懷了孕似的;她坐在浮生河旁休息,他將比被褥還厚的毛皮大衣搭在她肩上……


    青寐心道:“若說不感動,必然不是真話。但,感動與喜歡,兩回事。我不會向他表達謝意,免得他有所期待。”


    有一天,景煥為青寐買了一隻耳環:“一般姑娘都有兩個耳洞,你卻隻有一個,我想來想去,覺得青寶石最適合你。”


    青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環。其實,這不是為了美或個性才打的。而是黎行者不分男女,都會戴耳環,因為不知會死於何處,耳環是給收屍的人的酬勞。


    想到自己的供職,她便更是鐵了心道:“我的供職很危險,你不會喜歡的。”


    然後,他如此回答:“哪怕青寐姑娘是劊子手,我也不介意。”


    “我不是魔神。”


    “修羅女子比魔神女子美多了。”


    “我不是清白之身。”


    “我不介意。”他語氣格外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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