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麽如此珍重小心將他葬入洞府的山頭?


    泥土逐漸覆蓋住一切,他純白的發,好看的眉目,再到身上幹淨如新的喜服。


    最後,隻差立碑了。


    鹿淞景看見隨之遊兩手結印施法,驟然間,一把劍被發出瑩瑩的光芒。最後,它發出“泠泠”聲音,深深插入土中。


    他怔怔地想,這似乎是江危樓送給她的,她用這把劍殺了他,又成為了他的墓碑。


    鹿淞景的心有些發冷,冷得他牙齒打起了架。


    隨之遊做完這一切,並沒有回頭,“離開這裏,我要應劫了。”


    她話音落下,粗壯的雷在天空虯結出猙獰的枝芽,險險打在他身邊。


    鹿淞景嚇了一跳,隻是看著她的背影幾秒,才兩指扶著眉心行了個禮,離開了。


    一路飛離一座山,鹿淞景卻見天邊又一道極亮的光劃過。


    他蹙著眉頭,有些納悶,但奈何心事重重,便直直飛走了。


    沒多時,那光停滯在一座山之上片刻,便消散了。


    紫微星宮一陣大亮,紫薇星君詫然看著桌上的卦象 ,揮了揮袖子衝身邊的小侍喊道:“擺駕,去天宮!”


    小侍不敢多問,連忙通傳下去。


    紫薇星君的寶駕飛馳於雲中,頗有些興師動眾,在天界立時引發了些騷亂。


    沒多時,紫薇星君密會天帝一事便衍生出了眾多版本,分別精準匹配推送給了天界不同審美品位的神。


    從飛升前就喜歡家長裏短村頭八卦的小神們聽說的版本是紫薇星君占卜到天後即將有孕,紛紛開始探討天後如何憑借腹中第八子徹底扯掉幾個天妃的頭花。


    那些一心覺得天界人過得太安逸泛娛樂化嚴重的神聽到的版本是紫微星宮要上架一批新的神,這批神一定會帶領天界做大做強,再創上古輝煌。


    至於養尊處優忙著炫富搶風頭拚爹媽熱衷品列組合談戀愛的仙二三四代們如臨大敵,每次紫微星宮有消息,他們都傳有了不得的新神飛升,會搶走他們這種土生土長的神的地位。


    而目前幾個版本的消息裏,唯有新神要飛升已經傳了許多遍,眾神紛紛覺得這次狼真來了。


    玄淵宮內,幾個仙侍將所有消息一五一十告知給了曾經的劍尊,如今的諦垣神君——謝疾。


    謝疾問:“就這些?”


    仙侍說:“是。”


    他點頭,讓他們出去了,伸出手指算了幾卦。


    好像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也有可能。


    謝疾飛身出了宮,正好看見一輛相當奢侈的香車寶馬慢悠悠地路過他在的宮殿前。他抱著手臂看著,那寶駕卻變本加厲,仿佛非要停在宮門口一樣。


    他有些不耐煩了,喚出劍來,“麻煩挪步。”


    轎簾被拉開一小半,一雙含情帶笑的狐狸眼先露出來,接著才讓人注意到他那張漂亮矚目的麵容,三分戲謔七分惑人。


    他道:“諦垣神君這是去哪裏?”


    謝疾:“與治山帝君無關。”


    他“哦”了聲,又笑嘻嘻道:“我正要去納神殿,順路的話倒是可以帶上諦垣神君。”


    納神殿,凡飛升成新神都會前往這裏聽封。


    謝疾冷冷地道:“不順路,滾。”


    治山帝君狐狸眼一眨,摸了摸懷裏的小狸花貓,仍是笑,“諦垣神君好大的戾氣,脾氣看來確實不太好,難怪玄淵宮內的仙侍都抱怨你不好相與。”


    他說完放下簾子,一點也不給謝疾罵他的機會,催仙侍繼續駕車。


    華麗到張揚的寶駕便慢悠悠飛走了。


    謝疾是不喜歡法駕的人,總嫌棄麻煩,仍是禦劍。


    到了納神殿,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麵碩大的雲鏡,鏡內正是鴻蒙山一座山洞府的場景。


    此時,殿內已經擁擠著不少看熱鬧的神了。


    紛紛押注猜這鏡中人是否會飛升,這已經是納神殿內的風景了,所有即將飛升的修仙人應劫情景都會呈現在此,被眾神押注揣測到底是上等馬還是牛馬。


    見到鏡中人頗有些熟悉的容顏,謝疾盯著她那身紅看了看,蹙著眉“嘖”了聲。


    他這動靜立刻引起了幾個小神的注意,其中一個便鬥膽搭話,“諦垣上神,這為修仙人在的地方,聽聞是您曾飛升的師門?”


    謝疾“嗯”了聲。


    那小神又問道:“那這位您可認識?”


    “嚓啦——”


    折扇被打開的聲音響起。


    小神看過去,卻見治山帝君揮著扇,細長的狐狸眼眯著,饒有興趣地盯著坐莊的司命神君,“可以下注了嗎?”


    司命神君意味深長地看著治山帝君,“押哪個?成還是不成?”


    治山帝君狐狸眼一挑,合起扇子悄悄了一側,“你覺得呢?”


    司命神君點頭,“那便是不成?”


    他話音才說完,卻見謝疾走了過來,他冷冷地將自己的佩劍扔到了桌上。


    司命星君一愣,隨後會意,“諦垣神君也要下注?”


    謝疾道:“成。”


    他說完便又離開了。


    雲鏡的場景仍在繼續,而其中的隨之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直播,正在運轉調息。


    天空雲層翻湧,泛著近乎詭異的黑,漫天雷電如要擊碎這天空般。


    終於,醞釀許久的天雷劫落下。


    三道粗壯異常的雷率先劈下。


    一共九道天雷,前三道是最容易挨過去的,如果使用高品階的避雷符和丹藥,那更是輕輕鬆鬆。


    然而問題是,隨之遊意識到自己會渡劫,卻沒想到如今靈氣跳階直逼飛升,什麽也沒準備,這會兒她恐怕也隻能硬抗了,思及此便也直接舉起劍便施法抵擋。


    三聲轟隆落下,隨之遊喉間湧出一口血,身上驟增許多傷痕。然而她甚至來不及給自己療傷,連忙運轉調息,努力消化激增的靈力。


    一刻鍾不到,第四道天雷落下。


    隨之遊握著劍,化出劍意想要遏住落下的天雷,纏鬥幾個來回才落下。


    她鼻間都嗅到了腥甜的味道,卻片刻不敢耽誤,繼續調息。


    第五道和第六道接著落下。


    隻剩最後三道了!


    扛過這三道,便是飛升!


    站在一座山附近山頭的是幾乎整個鴻蒙派的同門,他們全都捏著汗在繼續看,若是隨之遊飛升成功,那鴻蒙派名氣更是錦上添花。再者,他們何等幸運,竟能在這麽近的地方看現場版!?


    熬過了六道天雷,隨之遊終於覺得差不多了,她不再一味拖延和抵擋,站起身來就握著劍要迎著天雷砍過去。


    嫩娘,電得她說話都是電音。


    隨之遊一邊想著幻化身形,飛身而去將第七道天雷攔腰砍斷。


    這下,無論天界還是修仙界都齊齊驚呼一聲。


    要知道,渡劫這九道天雷意為洗去塵世汙穢,贖罪自省之意,一般飛升之人可以想盡辦法承受它,怎麽敢與天雷對抗。


    這等忤逆之舉,就不怕飛升失敗嗎?


    隨之遊哪裏管得了這麽多,她要疼死了,她的原則是騙感情虐心可以,騙錢挨打不行。再說了這天雷不就是下馬威,新生軍訓唄,她憑什麽受啊!


    結結實實挨了六道雷,她心中的怨氣早已衝天,握著劍身子靈活,劍勢凶猛直接砍斷三道天雷。


    隨著一聲轟隆過去,陰雲陡然消失,仙樂奏鳴,祥瑞之雨落下。


    這是……成功了?!


    鴻蒙派眾人驚愣半晌,掌門立刻開始傳音大喊慶祝:“諸位安靜些,我們門派如今歡聚於此,見證我派劍尊繼承人隨之遊真人渡劫飛升,乃是我們的大幸!望她可以仙途坦蕩,多加賜福於我們鴻蒙派,讓我們門派更加興榮昌盛!也望諸位有幸見到此景的同門弟子們,能多加……”


    發爛發——哦發光發亮。


    隨之遊一麵想著一麵摸了摸頭上的雨水,反複確定不是紅酒。


    仙樂奏鳴聲愈發大了,大得隨之遊想讓公放抖音的人關機,片片天光緩緩降落,在她麵前化作天梯。


    她跟土包子似的打量了好幾眼才踏上去。


    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一劍一劍殺到現在,隨之遊隻激動了一分鍾,之後便是滿腹的怨氣。她就知道,這b天道就是在卡她等級,不然沒理由這麽輕鬆啊。


    她麵無表情得踏上天梯,感覺有點像走紅毯,便扯了下衣擺對著鴻蒙派的山頭放了個媚眼。


    再見了,你們這群土鱉,老子飛升了。


    從此妾身分明了,階級不一樣了,我有我的privilege了。


    隨之遊上到最後一階,突然聽到一陣蒼老的聲音道:“止步於此吧。”


    隨之遊:“你幾把誰。”


    蒼老的聲音咳嗽了些,道:“經組織研究決定,不予以通過你飛升。”


    隨之遊:“……?!什麽?不是為什麽啊?誰投票的?誰反對的?我得罪誰了?”


    蒼老的聲音又說:“你要不想想你得罪誰了。”


    隨之遊:“我們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他說:“你前夫。”


    隨之遊:“哪一個?”


    他又說:“每一個。”


    隨之遊:“……”


    陡然間,哢嚓的聲音響起,似有什麽接連破碎。


    隨之遊:“你聽見什麽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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