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剛無語,他一把握住妻子的手:“我能有什麽意思啊?媳婦,小雨同誌,二妹幹點活,在家裏住的踏實,你沒看出來嗎?”


    這樣嘛?


    田雨不笨,立馬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心裏頓時有些不好受:“我知道了,你去出操吧。”


    “那我去了,食堂今天蒸了白麵饅頭,咱們能買幾個,你也別忙活了,讓老大拿錢票去食堂買早飯吧。”


    部隊食堂便宜,很多軍屬有時候不願意自己開火,都是買著吃,跟自己做的本錢差不多,就是油水少一點。


    因為家裏孩子們在長身體,所以,田雨除了早上偶爾買現成的,中飯晚飯基本自己做,她家不在吃食上缺嘴。


    可以說,在整個家屬區,他們家的夥食都算是頂好的。


    “我知道了,你去吧,回來的時候喊上妹婿一起。”


    “...行!”


    等丈夫離開,不需要做早飯,田雨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去孩子們的房間喊醒了兩個兒子,告訴他們今天食堂有饅頭,起來晚就買不著了後,兩個小男孩便一咕嚕爬了起來。


    田雨好笑的將錢票放在桌上,對著手忙腳亂穿衣服的兒子們喊了一嗓子,便去了洗漱間,進門就對妹妹說:“今天咱們不做飯,吃現成的,食堂有白麵饅頭。”


    “讓陳尋跟陳兆去?粥能端回來嗎?要不我跟著一起?”田宓將用好的毛巾平鋪在杆子上,不放心的問。


    “哪用得著你?陳尋都13歲了,五六歲的時候我就讓他自己買早飯,家屬區孩子都這樣。”


    田宓擰開雪花膏,用手指珍惜的摳出一小塊往臉上抹。


    心裏則想著曾經各種國際大牌的護膚品,忍不住又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田雨不知道妹妹的心酸,肉疼的擠了一點點牙膏開始刷牙。


    倒是田宓自己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她聽到了外麵整齊嘹亮的口號聲,有些好奇:“早操多長時間啊?”


    田雨刷著牙,含糊應了聲,見說不清楚,索性一門心思刷牙。


    待漱好口後,她才回:“半個小時吧...對啊,你昨天不是說無聊嗎?走,姐帶你去瞧瞧他們當兵的做操,整齊劃一的,偶爾瞧瞧也好看。”


    啥?


    因為她無聊,所以...大姐要帶她去瞧男人?


    這...這是什麽神仙姐姐?


    兵哥哥!成群結隊的兵哥哥!!


    ...嘶~


    田宓內心蠢蠢欲動,麵上卻矜持道:“這...會不會不大好?”


    “有啥不好的?你去不去啊?”


    “去!不去不是女人!”聲音格外洪亮!


    “...”


    第24章


    滴水成冰, 寒風刺骨。


    大約就是北方清晨的最真實寫照。


    但惡劣的天氣,也阻擋不了軍人們前進的步伐。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1


    早晨五點多的時間,天空還掛著烏沉的暮色, 836部隊已然歌聲震天。


    等出了門,田宓才發現,男色惑人,寒風也擋不住女人們的熱情,去看戰士們出操的軍屬還不少。


    昏黃的路燈下, 大家縮著脖子揣著手, 一邊聊天一邊往操場靠近。


    “哎呀,今天出來晚了,平時他們會在操場上打拳(熱身), 然後再跑步,跑起來就不好看了。”田雨遺憾跟妹妹科普。


    “算了,跑步就不看了, 田大妹子, 我去食堂了, 我家老唐說今個兒食堂有白麵饅頭,你去不?”


    田雨回頭應了聲:“我家皮小子早就去排隊了。”


    “嘿!”女人一拍大腿:“還是你機靈, 我得趕緊走了,晚了就買不著了。”說著,已經拉著其餘幾個軍屬走出了好幾步,傳過來的聲音都被濃霧稀釋了幾分。


    田宓這才知道, 這些軍屬們並不是特地出來看軍人們訓練的,應該隻是順路。


    不過...她將視線又放回不遠處步伐整齊的軍人們身上, 嘴上卻好奇:“饅頭有什麽稀奇的嗎?”


    提到這個, 田雨來了精神:“咋不稀奇?別看咱家夥食好, 那是我跟你姐夫舍得,我倆都是貪嘴的,舍得花錢...能在老鄉那邊弄到一些好東西。”


    最後麵這句話,是湊在田宓耳邊說的,說完還衝著妹妹擠了擠眼睛,見二妹會意的彎了眉眼,才樂嗬嗬繼續道:“部隊裏的戰士還缺嘴呢,外麵的老百姓日子更艱難,食堂裏基本都是白菜幫子、蘿卜、土豆這些,還都是鹽水煮的,主食也基本是粗糧,細糧少,十天半個月的,戰士們才能吃一頓細糧...說到這白麵饅頭,炊事班做麵食的老師傅手藝一絕,反正蒸出來的饅頭就比咱們自家做的暄軟...就是數量不多,得先緊著戰士們補身子,咱們這些打牙祭的軍屬們,去晚了經常買不著。”


    這說的,對於還沒到嘴的饅頭,田宓就更加好奇了:“能有那麽好吃?”


    “好吃,臭小子們去的早,這次怎麽也能排到幾個,到時候你嚐了就知道了...據說是家裏祖傳的手藝,本來是在國營飯店做廚子的,也不知道叫啥名字,誰也不來往,整天就悶頭幹活,隻知道姓韓,大家夥兒都叫他老韓頭...聽說得罪了人,被人帶了帽子,下放到這邊農場裏的,汪旅無意中發現他手藝好,就給帶回來了,不過他不是軍人,再加上身份不幹淨,幹同樣的活,沒有工資,隻能混個飯飽,不過已經比他在農場裏挨餓受凍強上不少了,起碼能活下去。”說到最後,田雨的語氣又唏噓起來。


    田宓不知道姐姐是唏噓韓老頭可憐,還是唏噓時代的艱難:


    “這...汪旅不怕被人舉報嗎?”她在努力適應這個時代,以現在的大環境來看,汪旅被小人舉報的可能性很高,畢竟哪個環境中,都有人品堪憂的存在。


    “怕啥?這事打了報告的,為了讓戰士們能吃的好一點,又不是什麽錯事。”田雨在這裏生活久了,不自覺就有了歸屬感:


    “汪旅是個值得尊敬的軍人,別看他級別高,工資高,但除了保證了家人的溫飽,其餘都補貼給了需要幫助的戰士,或者那些個犧牲了的戰士們的家屬,今天你家兩塊,後天他家三塊的,口袋裏就沒存住過錢,不止汪旅,你姐夫也是,反正每個月,我都要拿出去幾塊錢,偶爾多了,還會有十幾塊的,這個沒辦法,大家都不容易,很多都活不下去了,能幫就幫一點,但再多也沒有,誰家不要過日子呢...”


    話題過於沉重,田宓明白大姐是在有告訴她,跟婁路回在一起,將來也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其實在自身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不反對做好事,就當為自己積德了。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是至理名言。


    但得有個度!


    “哎!來了!來了!跑過來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老陳!”就在田宓陷入沉思時,手臂突然被推了下,再然後就聽到了大姐興奮的聲音。


    她下意識抬頭,烏壓壓的一群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離她們幾米遠的位置。


    田宓沒看到姐夫,卻第一眼就看見了婁路回。


    無他,身高占了太大的優勢了,再加上他跟在最外圍,田宓猜,眼前的這些軍人,應該都是一團的。


    婁路回也見到了她,其實他們根本就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錯身時,他們默契的彎了下眉眼。


    在零下近30度的氣溫裏,隱隱綽綽的白霧遮擋下,每個人的露出的眉毛與睫毛、甚至胡茬上都沾染上了霜雪,呼吸間,更是繚繞的冒著白氣。


    但那些板正的身形,整齊的步伐,嘹亮的嗓音,還是形成了一抹驚豔的畫麵。


    那是力量的象征!!


    陳尋跟陳兆端著早飯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半了。


    與兄弟倆一起回來的,還有陳剛與婁路回。


    “今天怎麽能買到這麽多饅頭?”田雨接過大兒子手裏的簸箕,發現裏麵居然有十幾個饅頭。


    聞言,將裝有稀飯的陶鍋放進廚房加熱的陳剛探頭朗笑:“這些可是老婁的心意,他一大早就跑去炊事班訂了。”


    至於這麽一大早的心意為了哪般,不用言明,大家夥兒心裏也門清。


    果然,田雨這個做大姐的,看向婁路回的眼神就更歡喜了,頗有幾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


    而田宓則下意識的仰頭,正巧男人也看了過來。


    兩廂對視幾秒,然後又同時移開。


    相較於男人的不好意思,田宓更多的是心虛...一個小時前,她還為了一群男人不懼風雪、‘頂風作案’來著。


    罪過...罪過!


    鬆軟、雪白、美味。


    老韓頭的饅頭不負盛名,田宓甚至有種錯覺,錯覺入口的美味饅頭裏是不是摻了牛奶,不然怎麽會有一股奶香味?


    她想,再過幾年的,等形式明朗後,就憑這蒸饅頭的手藝,這位韓姓大師傅的日子也不會差。


    飯後,男人們去了部隊,小朋友們上學,田宓則陪著大姐洗衣服。


    當然,更多的時候,大家都會挨到洗澡的時候,在澡堂裏洗衣服,那個方便又暖和。


    田雨現在洗的是每天換下來的貼身衣服,家裏人都愛幹淨,哪怕不能天天洗澡,也要在睡覺前簡單擦一下,擦過了就得換裏麵的衣服。


    但這年頭布票都是定量的,根本就沒有多餘的衣服,所以換下來第二天必須立馬洗幹淨,就這還經常接不上穿。


    這都算條件頂好的,才有機會‘矯情’,很多人家條件不好,一個冬天不洗澡,全家公用一條褲子的也不少見。


    田雨將皂莢敲碎了放在桶裏和著水攪拌,然後又將衣服浸泡進去,她擦了手上的水,又帶著妹妹去外麵雪堆裏翻中午要吃的肉。


    以前家裏條件再是不錯,一個星期也沒有連續吃肉的,但前兩天丈夫跟婁團兩人不知道在哪個老鄉那邊買了一整頭羊,趁著天黑,用麻袋拎了回來,都是剁好的。


    怎麽說呢,以前吧,婁團雖然也來家裏吃飯,但很少。


    現在基本就駐紮在自己家裏了,還花大價錢買了肉,為了什麽田雨心裏門清,不就是擔心二妹吃不好嘛?


    她心裏是又好氣又好笑。


    好笑的是自然是婁團這種類似雄鳥捕食養雌鳥的作風,好氣的則是,自己是田宓的親姐姐,家裏也沒窮到揭不開鍋,還能缺妹妹一口吃的不成?


    但總的來說,她還是為妹妹高興的,田雨費力撬開一塊三斤重左右的羊肉,拎回屋內解凍:“宓丫頭,你怎麽想的?”


    田宓還在看外麵的雪堆,覺得這種天然的冰櫃還挺方便的,聞言,走進廚房問:“什麽怎麽想的?”


    “結婚啊?你倆這就算訂下來了,再有一個多月都過年了,不打算過年前結婚?”


    “現在就結婚會不會太快了?”田宓蹲坐在小矮凳上,手肘抵著膝蓋托著下巴,像是在問姐姐,也像是在問自己。


    她很清楚,結婚是早晚的,這個年代不像後世,不結婚基本不可能,田宓對於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更是清楚的很。


    她沒有那麽強大的心髒抵擋旁人的惡言惡語,再加上千裏過來,本就是為了嫁人,且樓路回給她的感覺還蠻好的,結婚也沒什麽,就是現在結婚,在後世看來也算是閃婚了吧?


    “快什麽?部隊裏不少軍人連妻子麵都沒見過,父母一個電話或者一封信就訂下來了,再說,你要是同意了,老婁還要提交申請,老家還要政審,一套流程下來,過年前都不一定能趕上結婚,這麽算下來,你們婚前能近距離相處兩個月左右,還快什麽?”田雨有些不懂妹妹的腦回路,這還快?


    田宓沉默幾秒,是了,這個年代閃婚才是尋常,她突然有些好奇問:“那姐你呢?”


    “我什麽?我跟你姐夫?”田雨也拖了個小板凳蹲坐在妹妹身邊,拿了一些板栗剝皮,打算跟羊肉一起燉。


    見狀,田宓也拿起一顆剝:“對,你跟姐夫是在高中的時候自己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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