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不想拖累刀宗吧?”


    巨蜥的腥臭味仍如影隨形,前方的柳世一眾早就失去了身影,其中一人咬著唇,終於鬆了口,恨道:“隻是……我們有四人,你要如何送?”


    “這還不簡單?”雲閑向旁邊點了點下巴,那兒站著個麵色麻木的喬靈珊,語氣肉眼可見地快樂:


    “這邊兩個,那邊兩個,剛好!”


    秘境內一片雞飛狗跳,秘境外更是熱鬧非凡。


    四方大戰都舉辦了多少屆了,眾人也對流程快要輕車熟路了。最開始各門派井水不犯河水,先各自將秘境內遊離的妖獸找機會鏟除,再借機找一些天材地寶、藥草靈植,等儲備都完全時,彼時大致還會餘下七天時間,到時候再養精蓄銳,進行最終角逐之戰。


    就算冤家路窄,兩門之間有天大的恩怨,為了大局著想,最多也隻會小打小鬧,不會真的幹起架來。第一,之後必將混戰,都在保存實力,誰先損耗了誰就吃了大虧,第二,大戰以分值排名,一開始眾人身上壓根沒多少分值,就算把人斬草除根直接團滅了,自己這方也壓根得不到什麽好處,還極有可能會被人漁翁得利。


    在此潛規則的驅使下,前期的大戰幾乎沒什麽好看的,大宗門都心照不宣地劃分出了勢力範圍,隻要隱約感受到附近有別派的氣息,就會互相避開,連碰麵都少見。


    投影石全天開放,幾波人來了又走,就算來看,大部分也是來看監察人的。


    各方的波濤洶湧,很多時候可以體現在四人的態度上。


    例如現在,北界的柳昌和南界的黎沛又在互相陰陽怪氣,西界的明光大師和東界的宿遲仍在自閉,但同樣是自閉,柳昌對明光大師顯然還有幾分忌憚之意,對宿遲就全無此類尊重了。


    可無論柳昌如何鑽營挑釁,宿遲那張臉上都是同樣“你說完了嗎”的神情,然後開始涼涼地拭劍。


    就也不知道那把劍到底有什麽好擦,早上擦晚上也擦,閑著沒事就擦,一言不發地擦,於是灼月劍也如同它的劍主一般,不僅不染塵埃,甚至連一條隱裂都無,非常的新,很難得。


    反觀他贈給雲閑的佩劍欺霜,短短一天半已經灰頭土臉缺個小口了。雲閑自己的臉都不擦,還有工夫擦劍?所謂劍似主人形,正是如此。


    柳昌亂拳打到棉花上,有時甚至覺得那方石台上坐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塊石頭。


    而就在此時,投影石內出現了一些變化。


    本來眾人都在順理成章地對付妖獸,大家最多感歎一番南界那位名為仲長堯的劍修實在是氣運絕佳,到哪兒都不會空手而歸,但很快,他們發覺了狗狗祟祟的雲閑和喬靈珊二人,正在大聲密謀著什麽策略。


    “彈完就跑,知道嗎?”雲閑對風燁道:“千萬別被逮到了,小心被揍。”


    風燁得了任務,道:“明白,放心!”


    喬靈珊則站在旁邊,一臉糾結:“我們真要去?那到時候我要做什麽?”


    雲閑胸有成竹:“無事,我自有妙計。到時看我臉色行事。”


    喬靈珊一頓:“我憑什麽要看你的臉色?”


    雲閑順毛捋:“口誤口誤,眼色。”


    三人如此密謀一番,便分了兩組,風燁抱著那把別人搶都嫌沉的琴閣重寶忙不溜向外奔去,而雲閑和喬靈珊竟然在夜色中悄悄潛入了刀宗的勢力範圍內。


    眾人登時一片嘩然。


    這是在幹什麽?


    難道要去撿漏?不可能,就連刀宗都得設陣圍殺的妖獸,僅憑二人可能連它的腳丫子都砍不穿。要去合作?更不可能,北界和東界的暗潮湧動現在是個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且雲閑似乎還和領頭者柳世有著什麽恩怨……難道要去攪局?先不說能不能攪的動,就算成功了,對她又有什麽好處,不怕之後被刀宗針對麽?


    排除一切可能,那麽剩下的就算再離譜,也是事實的真相了。


    難道,劍閣二人是想化幹戈為玉帛,做好事不留名,她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想通後,眾人頓時一片感歎。


    “不愧是劍修,思想的高度常人所不能及。”


    “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看見宿遲的唇角上揚了那麽一點,想來他也對後輩們的行動十分滿意吧。”


    “哪上揚了?不是一直都那樣嗎?我眼睛瞎了?”


    “現在這樣的好女孩真是不多了……”


    在感歎聲中,眾人眼睜睜看著二人幹脆利落地把柳暉打暈。


    眼睜睜看著雲閑把啃了半顆的蘋果丟進湖裏。


    眼睜睜看著巨蜥開始追殺,兩方人馬一齊逃命。


    再眼睜睜地看著雲閑回去談生意,態度嫻熟,一氣嗬成,整套操作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何為“沒有需求就製造需求”。


    她笑眯眯收了止血草,才讓那幾個刀宗弟子上來,還讓人站在前麵,不把自己的背後留給任何一人——雖然因為實在顛簸,前麵兩人已經暈劍暈到七葷八素快要吐一地了,但她還是保留著這份真誠且樸素的謹慎。


    場麵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眾人寂靜:“………………”


    別的不說。


    你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難道之前的仙風道骨都是假裝的嗎?是不是太會演了一點啊!


    這情況平生未見,投影石前原本都已經逐漸稀少的人流瞬加飽脹了起來,交談聲中,柳昌看著投影石裏的畫麵,臉色一下子變的相當陰沉難看。


    黎沛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直接笑出了聲:“有趣!”


    “有趣?”柳昌冷哼道:“使這種不入流的低俗技倆,也能稱有趣。”


    “監察人是監察秘境內是否有違規的,又不是來主持公道的。”黎沛針鋒相對,“此女一沒有殘害他人,二合法合規合情合理,怎麽說句有趣還要你批準麽?被不入流技倆耍的團團轉,明光大師,你說有不有趣?”


    明光大師說:“阿彌陀佛。”


    柳昌:“……”


    黎沛:“……”


    柳昌惱怒異常,特別是發覺那邊宿遲拭劍的手微微一頓,唇角還似乎真的上揚了那麽一點,更是心頭怒火盈天,立馬就要找補回來:“隻顧眼前的蠅頭小利,這藥草被她們拿著,難道就能守得住?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


    抱著和他相同想法的不少人在,比如秘境中剛剛才擺脫冰影巨蜥的柳世一行人。


    山洞之中,柳暉揉著尚在酸痛的後頸,啐道:“下手忒狠了……”


    柳世則神色陰冷地瞥著那幾個被雲閑丟到角落裏的刀宗弟子,又確認道:“你們不知道她在哪,還被拿了止血草?”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上下呼吸一番,顯然已是怒到了極致。


    “膽敢算計我……”柳世咬牙,片刻後,又冷笑起來:“罷了,無事。她拿走多少東西,我定要她原原本本全部吐出來。我倒要看看,沒人護著,她現在能拿,之後有命用嗎?”


    即使是同門,柳暉看他神色,也不由心頭一寒。


    也正是在此時,他話音剛落,東南方向就傳來一道琴修加成後的洪亮聲音,霎時響徹了四分之一個秘境:


    “止血草,一百分一棵,嘿嘿!”


    第18章 四方大戰(五)


    此時的雲閑一行人正在賣力吆喝中。


    準確的來說,隻有風燁一個人在吆喝,他一邊施法將自己的聲音傳得更遠,一邊惆悵道:“未曾想過,我修習功法這麽久,竟然是為了做這種事……”


    雲閑坐在用布臨時蓋起來的小攤麵前,翹著二郎腿,聞言不由有些好奇:“不是說你們琴坊也有主攻擊的心法麽?你怎麽沒學?”


    “我學了,但是。”風燁欲言又止:“不大精通。”


    閑著也是閑著,雲閑說:“沒事,施展來看看。”


    風燁羞答答把古琴抱出來,一頓操作猛如虎,琴弦上飛出一道淡色的勁氣,成功把那邊的樹葉打下來一片。


    也就一片,多了沒有。


    “……”雲閑從儲物戒裏掏出來個蘋果,道:“來幫忙削一下。”


    風燁大受侮辱:“雲閑,你怎麽可以!”


    “別吵了!”喬靈珊在那邊把止血草擺了一遍又一遍,嫌他太聒噪,“當大喇叭總比削蘋果好點吧。”


    和雲閑還能吵兩句嘴,和喬靈珊不行,怕被打,風燁隻能委委屈屈地繼續完成他的任務——打廣告。


    其實他並不聒噪,主要是喬靈珊自己心亂如麻,當然聽什麽都覺得吵。


    正如柳世說的一般,她剛拿到止血草的時候自然欣喜,但欣喜沒多久,隨之而來的就是憂慮。懷璧其罪,二人身上帶了這麽多藥草,在秘境中,和小兒持金過鬧市沒什麽兩樣。而且這都是遠慮了,近憂就是,以柳世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新仇舊恨加一起,他真的會輕易放棄嗎?


    喬靈珊換位思考了一下,發現如果自己是柳世,她可能已經去掐雲閑了。


    ……實在真的很討厭!


    但果然,雲閑的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


    “用止血草換分值……”喬靈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雖然是我,我肯定會換,但現在他們完全可以直接搶啊?”


    分值可以再生,止血草用了幾乎很難補充了,按照它生長的隱秘特性,能找到它的都是醫修。醫修難道還會嫌藥草多?也不隻是醫修,一般人都不會把止血草這麽大咧咧地擺出來換。


    雲閑在那啃蘋果,說話有點模糊:“嗯,你說得對。”


    話粗理不粗,可以搶,幹什麽還要換。


    喬靈珊手一緊:“那……”


    “來一個門派,完全可以搶走。”雲閑哢哢兩下把蘋果吃完,麵不改色地偷偷把核往左手掌裏塞,道:“要是來了兩個以上,那就另說了。”


    太平:“呸!”


    喬靈珊像是聽懂了,風燁倒是糊塗了。這怎麽說的過去呢,一個門派搶的走,兩個門派人更多,難道還搶不走麽?


    “別停。”雲閑督促道:“再中氣十足一點,喊出來!”


    風燁被迫吼出怒音:“止血草——一百分一棵——”


    話音方落,遠處就傳來呼嘯聲響,黃沙掀起,隨風狂舞,天際線外,一行熟悉的棕色人影帶著凜冽殺意迅速靠近,最前之人赫然是滿麵陰沉之色的柳世。


    那把身後的大刀,也已緩緩浮現出猙獰血色。


    看來他並沒有表現出的那般不在意,看來是真得罪狠了,也不管刀宗現在對北界的分值貢獻度如何,一聽到動靜就提刀趕來,想給雲閑一個教訓。


    柳林雙跟在後方,麵帶為難。


    “又見麵了。”柳世在雲閑麵前幾步站定,緩緩側頭:“我有時真不明白,你究竟是哪來的膽子?”


    “我娘生我時候給的。”雲閑道:“你沒有嗎?”


    喬靈珊又開始呼吸急促了,她總是這樣,一做點壞事就比誰都緊張。


    “牙尖嘴利,倒會逞口舌之快。”柳世每次和她說話都過不了三句,就已經開始冒火了,“既然不懂,我今天就要教你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惹不該惹的人。”


    雲閑朝他一笑,也道:“這麽巧?我也有一件事要教你。”


    她毫不畏懼地和人對視,就在柳世抽刀之際,突然,不遠處又傳來了清晰無比的馬蹄踢踏聲響,和車輪碾過沙礫的雜音,霎時,眾人的視野裏駛出了一輛熟悉,但又不那麽熟悉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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