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教暗中勾結,利用毒霧做掩蓋,殺掉在場所有能夠威脅到他的人。包括祁執業,薛靈秀,最好包括劍閣諸人,當然最佳的結果,便是其餘三界全滅,年輕一輩精銳力量全部折損,這樣北界就能在短則十年長則三十年的時間裏穩居鼇頭,大興侵略。


    至於柳林雙為什麽要死?全都是刀宗弟子活下來也太容易被人猜忌了,幹脆也殺掉兩三個丟在這裏當障眼法吧。


    就在這時,雲閑終於明白了姬融雪當時的話究竟是何意。


    “不夠聰明沒事,隻要夠狠毒就好。”她說,“雲閑,你還是容易把人想得太好了。”


    第53章 遠古戰場(七)


    濃霧仍在四散, 雲閑腦內一片昏沉,她屏氣,將柳林雙放下,手在他眼上一抹。


    那雙不可置信的眼睛終於閉了起來。


    她察覺到自己的胸膛開始起伏, 但現在不是想其他事的時候, 濃霧的毒素正在一點一點侵蝕她的五感,雲閑沿著方才的道路往回走, 這兒已經是一片死寂, 沿途沒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像是一條寂寥的長街,隻有她拿著劍的背影。


    甚至連那些渾渾噩噩的靈體也都找不見蹤影了。


    “不在這裏。”太平實在是不喜歡這兒的味道, 它慢騰騰翻出來,道:“那群禿驢也都不在, 氣味離得很遠。”


    的確不對。


    雲閑忍著不適翻動這些軀體,若是佛門弟子在此,絕不可能會被分散, 就算已經受傷也是如此。


    再加上還有一個祁執業……這些人都去了哪裏?


    “我的劍印已經爆發了, 即墨姝現在肯定也在這附近。”雲閑在克製自己的心境, 朝著第三道城牆匆匆奔去, 一邊道:“那道劍印能暫時鎖住經脈,這毒霧若是由她催發的, 早就該散去了。”


    太平蔫蔫道:“這就是她的手筆。毒霧的味道和吾上次吃掉的那隻蠱蟲相似,那隻蟲子是因為靈泉屬性過於相克才意外衰弱的。”


    “吃掉?”雲閑伸手觸摸這粉紫色的毒霧, 道:“以她元嬰期的實力,這毒霧隻有這等水準,能殺得了誰?”


    別說她是半步元嬰, 就連金丹五層的人都無法致死, 能進到遠古戰場內的人, 哪一個修為不比這等高強。


    太平:“蠱蟲相生相克,缺了一蠱,自然削弱極大。”


    雲閑:“但再大也不會大到這般。蠱蟲之事她不可能不清楚,若我是即墨姝,明知道現在的毒霧無法達成目的,為何還要冒險放出?”


    太平:“她……”


    “其一,要麽她之毒霧的前提不在殺,而是替刀宗遮掩。但以魔教性子,會甘願給刀宗做嫁衣?柳林雙死得蹊蹺,刀氣還彌留不散,能被我發覺,那就是柳世臨時才殺了他拋在這裏,他可能也未曾想到,即墨姝的蠱霧出了差錯。”


    雲閑繼續向前奔去,風掠過長發,她似乎沒在跟太平對話,而像是自言自語,“其二,要麽她就算不主動催發,毒蠱也會爆發。大荒古堡之後,她的靈氣不僅沒有增強,還在不停衰弱,若是那堆蠱蟲的主人其實並不是她,而是千裏之外的某人,一到時間,便會被迫爆發。”


    從一開始的冰影巨蜥,到此後大荒古堡,乃至玉璽、戰場,前兩者仲長堯知道還能用天運來解釋,玉璽和遠古戰場之事連話本裏都隻字未提,刀宗卻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提前籌劃謀略,將所有四界的精銳一輩都聚集到遠古戰場中來,再利用將軍之靈削弱眾方戰力,最後用蠱霧清除眾人,奪魁又怎能不算是易如反掌。


    “他提前就與魔教勾結了,這秘境可能早已被滲透。”雲閑皺眉道:“蠱霧散去,刀氣也跟著消散,彼時外部眾人都隻會認為是魔教所為,取人性命。而現在,外部的人無法入內,內部之人除了捏碎玉符之外無法出去,但——”


    方才毒霧裏的人,還有誰?祁執業,薛靈秀,喬靈珊,風燁不知在不在,佛鄉眾弟子,先不提刀宗來時眾人的神智是否還清醒,這些人都是眾界的領頭或精銳人物,缺一不可,他們出去了,剩下的人要如何應對?


    外頭的柳昌還在虎視眈眈,口說無憑,不管他事前究竟知情還是不知情,都絕對會用盡一切辦法遮掩這等滔天罪過。


    秘境中本就不禁止修士對其他修士出手,刀宗隻是碰巧遇見,覺得不能錯失良機,你看,你不是出來了麽,並沒有傷你的性命啊?


    死人無法說話,活人無法取信,到時北界輕鬆奪魁,實力更添幾分,又是清清白白好宗門,正派人馬的領頭羊。


    雲閑越奔越快,口齒間隱隱有些血腥,就在此時,聽聞太平一聲細細聲音,如雷貫耳:“雲閑!”


    別再想了!


    眼前仍是迷霧,雲閑怔然,道:“你吼這麽大聲幹嘛?”


    “事已至此,不必再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消失的眾人,免得他們被柳世又給滅口了。”太平終於有了點幾百歲老劍的成熟,沉沉道:“不過即墨姝幹壞事我是想到了的,多正常。這柳世,真是個做魔教的好料子啊。”


    雲閑倒打一耙:“你想到你不提醒我下?我一柱香前還在猜她到底要給哪個幸運小夥子下蠱。”


    太平怒火衝天:“吾怎麽知道是這種形式?這蠱放出來了,人也廢了,她可是百年一位的聖女,這個資質放劍閣裏都夠吊打你八百回——”


    話音未落,一道紫光從天而降,重重落在地麵上,倒飛而去,直撞上城牆。


    濃霧仍未散去,雲閑定睛一看,才發現說誰誰來。


    即墨姝。


    隻是即墨姝這出場的方式似乎不太友善,現在還奄奄一息躺在城牆那兒,半晌沒有動靜了。


    她肚腹之處,蠱霧還在一陣陣不受控製地狂湧而出,粉紫光暈迷了人眼,雲閑一個不慎,差點又昏迷過去。


    緊隨而來的是一道紅光,也重重落於地麵之上,旋即,狂風微微卷開濃霧,姬融雪立於此處,漠然地揮了揮手。


    利爪之上一連串血珠滴落到地上,連帶著衣擺也染上了血腥,她身後,那名健壯男子也重重落地,將手上的媚煙柳丟到地上。


    眾人身上皆負了傷,傷口縱橫,深可見骨。


    鍛體門竟然抄後路,去對付魔教去了。


    “大小姐。”雲閑道:“你一開始便在這裏?”


    “嗯。”姬融雪冷豔的麵上微微有些煩躁,她抬眼望了這滿地的僵硬軀體,眉眼微動一瞬,道:“估計錯誤了。是我的問題。”


    她以為能直接從即墨姝這一源頭上解決問題,但和即墨姝動手期間,她很快就發覺了不對。


    這不是元嬰期該有的修為,甚至都比不上一些金丹九層,靈氣衰弱得實在太多了。


    似乎有什麽東西一直在吞吃著此人的血肉,姬融雪愕然間,頓時想起了大荒古堡那時,即墨姝試圖奪走玉璽,她都已經做好了打一架的準備,但那時魔女並未出手,而是選擇拂袖離去。


    難道是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她不出手,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能。


    果然,時間一到,即墨姝身上就驟然爆發出強悍如斯的濃霧,瞬間蔓延了山峰之下的整個戰場,猶如自爆一般的突然襲擊,防不勝防,她也在那時近距離受了傷,現在五髒六腑仍是劇痛無比。


    姬融雪在壓製著傷,千萬不能流露出來。


    再往下,便是纏鬥,她想速來戰場,魔教眾人卻不允,和鍛體門諸人打鬥起來。


    姬融雪看了眼城牆那兒垂著頭的即墨姝,冷漠地想。


    下屬不允,這個魔女倒像是喪失了所有鬥誌,這樣糾纏起來又有什麽意義,活像她在欺負誰。


    二人交流完現有的情報,倒是和雲閑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知道刀宗可能會有小動作。”姬融雪露出少見的厭惡神情,“但沒想到,他能如此的毫無底線。”


    與虎謀皮,焉得其利?都說無毒不丈夫,但毒的同時也不要蠢得太突出了,做事之前不記得帶腦子,後果絕對慘不忍睹。和魔教合作,之後若三界年輕一代真的斷層,青黃不接,僅憑一個北界,他真認為自己能壓製得住?


    要死就是給自己蠢死的。


    就在此時,太平突然尖聲道:“雲閑!”


    雲閑聞聲抬頭,濃霧阻擋的視線內,陡然爆發出一團黯淡金光。


    那是,第三道城牆之內!


    雲閑和姬融雪對視一眼,目光沉凝,轉瞬之後,雙雙向金光發出之地奔掠而去。


    二人肩膀相抵,穿過層層黏稠的毒霧,如兩道劃破天空的利刃。


    即墨姝現在像一個破了洞的容器,毒霧源源不斷釋放而出,無法轉圜,但觀其體態,和濃霧變幻的態勢,應該再過不久,這道遮擋了無數視線和罪行的毒霧便會徹底消失。


    獵獵狂風中,雲閑開口:“待到濃霧散去,刀宗想讓眾人看到的,便是他設想好的局麵。”


    姬融雪:“刀宗眾人實力保留,其餘各派死的死,殘的殘,當然,最好留下幾位不足為懼的對手,再進行奪魁。”


    雲閑:“鍛體門現在——”


    姬融雪:“情況不好。”包括她的情況其實也並不好。


    雲閑:“現在第一保祁執業。”


    姬融雪:“佛鄉弟子陣法缺一不可,他的戰力需要保留。”


    雲閑:“第二——”


    姬融雪:“薛靈秀那邊我去。”


    “明白。”眼看就要穿過第三道城牆,雲閑眼前仍是一片蒼茫迷霧,明明已經盡力在壓製自己的心境,可眼角卻在這時不禁抽動,她對即將要分道揚鑣的姬融雪說:“保重。”


    “你也是。”


    相觸的肩頭瞬間移開,姬融雪帶著鍛體門眾人前往另一方向,找尋南界諸人而去。


    濃霧已經開始逐漸有快要消散的勢頭,耳邊傳來刀劍相擊的金石之聲,雲閑的腳步卻愈發沉重,在這驚鴻之時,她突然想起了話本內屬於喬靈珊的結局。


    與仲長堯一齊代表東界參與四方大戰,柳世利用柳林雙之死當做誘餌,利用其同情心誘她被捕,然後被捏碎金丹,從此變為一個經脈盡廢病痛纏身的普通人。


    而與她同行的仲長堯,因為“無能為力”、“始料不及”,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重傷——


    雲閑的瞳孔驟然緊縮。


    濃霧角落之中,她窺見了一絲幽幽亮光。


    那是此前搶了刀宗的沙洞穴後,雲閑看著那堆用來藏玉璽的發光小草很頭疼,又占空間又沒用,不知該如何處理,最後閑著沒事就拿小草編了個不三不四的小草環,到處送。喬靈珊嘴上說不要,最後還是別別扭扭地把那個醜草環給係到了劍上,而現在。


    那把熟悉的劍跌落到了地上,喬靈珊的手艱難地撐著刀柄,閉眼垂頭,身上已是血流不止。


    風燁瑟瑟發抖地擋在她前麵,那把琴坊重寶現在弦斷了不知幾根,還在盡全力抵著刀尖,柳暉站在二人身前,靈力催動。


    二人本就受了傷,靈力不濟,那刀尖猛然一沉,直接穿透過古琴,紮進風燁手臂裏,風燁差點痛到飆淚,一抹一手血,崩潰大喊:“啊啊啊啊血血血!!”


    “……別喊了,耳朵都被你震聾了!”喬靈珊被他挨著,抖也要連著一起抖,這種時候了還是哭笑不得:“那是我的血,不是你的。”


    “哦,是你的。”風燁長吐出一口氣,又哆哆嗦嗦爬過去摸她臉:“你還有氣吧?還有沒有?啊?別死啊我、我好怕!”


    喬靈珊幽幽:“我死了是幽靈在跟你說話嗎?”


    風燁已經嚇到胡言亂語了:“嗚嗚嗚……”


    二人也不知抵抗了多久,喬靈珊的血都快流幹了,竟是都沒有發覺雲閑的存在。


    明明薛靈秀和祁執業都在,為什麽這兩個人單獨待在一起?


    雲閑一道劍氣過去,直直將柳暉打出一丈之外,再補一擊,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軟倒在了地上。


    “雲姑娘,你怎麽在此處?”


    仲長堯略有些氣喘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看著目前慘狀,不由扼腕道:“是在下來遲了,沒有第一時間趕到……”


    雲閑徑直打斷了他:“你分明一開始就在。”


    用的是陳述句,語氣極其冰冷,仲長堯被她說中,心頭狠狠一震:“雲姑娘何出此言?難道我是那等見死不救之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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