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融雪一怔。


    就在此時,群情激憤之中,大殿外緩緩走來一個粗獷男子,腰部佩刀,渾身穿著皮草,胡子沒刮,臉上還有胡茬,手上甚至顛著個酒葫蘆,一進來,差點被聲浪掀翻,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


    這不是掌門喪宴嗎?怎麽吵得像菜市場??


    大長老正惱怒呢,無從製止,一看到男子,便眼睛發亮,連忙道:“奉天兄弟!你終於來了!來來來快上座!”


    裘卓和裘丹麵色一凝。


    他們前幾日才知道江奉天要來的消息,但不知他來究竟是為何。


    難道對麵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能找到江奉天來背書?真是可惡至極!


    殿內瞬間寂靜,江奉天被視線籠罩,懵道:“啊?我帶了禮物,放哪啊?”


    “獻禮不獻禮的,隻是聊表心意。”這場麵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絕對會變成一出鬧劇,大長老不著痕跡地橫了雲閑一眼,道:“奉天兄弟,你此次來,是為裘卓還是裘丹?”


    高台上兩人瞬間屏息,都用仇恨的眼神看著彼此。


    “……什麽意思?”江奉天來是為了救自己的倒黴兒子,他遲疑道:“你們這,投票呢?我棄權。”


    什麽棄權!怎麽可以棄權!大長老不辭辛苦地又將事情講了一遍,最後期待道:“閣下覺得如何?”


    如今這麽唇槍舌戰,便是為了不要硬搶。有一方能讓另一方知難而退,知道自己實力不足,便歇了心思。不然到時掌門印真要靠動用武力來搶,那便是真的天大鬧劇了!絕不能這樣!


    江奉天算是明白過勁了。


    他朦朧的酒眼看向高台上神色緊張的二人,幾個來回,最終定到了一處所在。


    “這個啊。這個女娃。”江奉天對瞬間石化的眾人納悶道:“不是,這有啥好選的啊?你們瞎啊?這仨裏頭就她看著最聰明啊!”


    第132章 雪獅狂情(九)[二合一]


    姬融雪莫名被指到, 也是神色一怔。


    這誰?江奉天?他即使不是為了裘丹裘卓而來,自己也坑了他兒子。現在江蘭催還在死牢裏和老鼠相擁而眠呢,此人舉止有什麽深意?


    她愣,在場眾人就更愣了。


    本來以為江奉天的到來會有利於解決這尷尬的局麵, 但沒想到此人不僅沒解決, 反倒還給局麵火上澆油,現在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輕易收場了。


    眾人被邀請來此, 目的五花八門, 唯獨就不是為了吊唁。現在在這裏吵嘴,也不過是將“武鬥”改為“文鬥”, 兩方將實力擺出,誰支持者更多, 誰便理所當然承襲這掌門之位。掌門印到時出世,定要和平交接,不可能真要這百八十人各亂成一團, 兄弟間操戈相向, 這便真是要鬧個天大的笑話了。


    江奉天所說, 他們能不知道嗎?誰不知道單論能力, 姬融雪比兩人都要好不少。隻看她四方大戰時的表現,就知道她是可塑之才。更何況, 整個鍛體門的資源幾乎都傾斜向裘二人,供給她的東西並不多, 甚至有時還多番打壓。可是這時候,能力頂用麽?不如說,鍛體門掌門是個聰明人, 養虎為患, 對他們來說有任何好處麽?


    若是再給姬融雪幾年, 裘漠也還沒隕落,說不準真會回心轉意,將寶押在這個不受重視的後代上,到時的格局就未可知了。隻是現在,長老們誰都不願放手這權勢——他們做賊心虛,知道姬融雪萬一上位自己不會有好日子過;別派人見不得鍛體門好——裘卓裘丹二人隨便來一個都比姬融雪是更優解;兩方人馬目的一致,雙向奔赴,齊齊在喪堂之前演起了這麽一出鬧劇,各自心知肚明,演的多了,還真以為自己是有理那方。


    現在局外人不小心誤入,說了句大實話,他們反倒聽不下去了。


    江奉天見眾人又一臉懵,實在懷疑自己誤入了什麽神經病聚會:“說完了?禮已經獻了,我坐哪?”


    裘卓裘丹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不可置信。


    這不是你叫來的嗎??


    我以為是你叫來的!!


    一派寂靜中,大長老隻能唇角抽搐地將人引入坐席,樂嗬嗬道:“嗬嗬,開玩笑的,奉天兄弟實在很是幽默,很是幽默啊。”


    這也是江奉天年紀實在不小了,不然他估計連童言無忌都能說的出口。


    “開什麽玩笑?”江奉天莫名道:“那你一開始就別問我啊!”


    鬼知道你要說姬融雪啊!大長老壓低聲音,道:“奉天兄弟,你有所不知,情況實際上是這樣的。小姬她啊……”


    他說完,江奉天點頭,意思是自己懂了。


    他看了眼台下諸人,最後勉強給了長老一點麵子,沒有大庭廣眾下直說,而是傳音說了什麽,大長老的麵色一下子變得十足難看,怒氣眼看著便要到頭頂。


    雲閑好奇地百爪撓心,拽了下宿遲:“大師兄,你幫我去偷聽一下。”


    宿遲:“……”


    他此前應該沒做過如此沒品之事,但還是微斂了眼睛,原封不動轉達江奉天的話:


    “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可聰明,可能造了?想學刀宗玩傀儡宗主那套,你也不想想,柳大刀至少有本事在身,能當傀儡也得好用啊,廢物誰要?就算你們時運不濟,正好卡在這青黃不接的時間點,那再過十幾年,台上這倆能趕上當年柳大刀的一半嗎?唯一有潛力的也就那女娃吧!”


    江奉天說話毫不客氣,長笑道:“還有那什麽,刀宗弟子至少現在全權掌握在宗門手裏。你要不出去看看,現在鍛體門不論外門內門弟子心裏到底服誰?把弟子訓成兵,就得按照兵的規矩來。強行塞一個不服的將領,你就看看之後怎麽整吧!”


    這可真是,相當不給麵子了。和當麵糊別人大耳刮子沒什麽區別。


    “柳大刀?”薛靈秀不確定道:“他是在說柳斐然?”


    祁執業:“應該是了。”


    此人也不知到底什麽背景,眾人武器被收,他竟然能腰間佩刀如此大咧咧地闖進來,還如此口出狂言,最重要的是,竟然還沒有被打。就長老們那個暴脾氣,想來也是忍得很辛苦。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打不過。雲閑看不出他的修為,就像看不出娘親的修為一樣。看來,至少也是分神期再往上,但又比笑麵佛陀稍弱些,看上去像是一腳踏入了合體期。


    雲閑心想,這江奉天跟他兒子看上去真是一點也不像。就說臉吧,江蘭催一看就是在意自己形象的小男生,江奉天這胡子都不知多久沒刮了,看上去怪邋遢的。


    江奉天入座便是喝酒,吃麵。其他人見事情沒有任何好轉,便隻能又唇槍舌戰起來。


    都說有理不在聲高,但音量也正是氣勢的一個重要體現,總之,才安靜了不到那麽一會兒,整個主殿又開始吵鬧了。


    “祁道友,你那邊如何?”雲閑關切道:“我有點擔心掌門。”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大殿內越來越冷了,她擔心掌門的棺材板要壓不住。


    祁執業長眉不舒,道:“我在看。”


    “我在看”的意思就是“還不知道”了,雲閑很會翻譯各位朋友的話。她見祁執業頻頻皺眉,就知道這事很複雜。要是東極法杖在還好些,疑難雜症還能給明光大師傳個音,讓他幫忙遠程協助一下。


    “大師兄。”雲閑道:“掩護我一下,我要用魔石找定那人的位置。”


    三丈進,三丈出。魔石還在不斷發燙,也就是不論如何,這魔人此刻一定還在大殿之內。現在眾人都在忙著打辯論,一辯二辯三辯輪番上場,很難看出有什麽差別,雲閑想來想去,也隻能使出這笨拙的排除法了。


    宿遲道:“好。”


    論單純武力,雲閑可能不算絕高。但論速度,可能在座之人沒幾個比得過她。身法頓起,足尖輕點,雲閑對一旁虎目圓瞪的三長老道了句“人有三急借過借過”,就遊魂似的唰唰唰在大殿中遊蕩起來。


    殿內眾人正忙於別事,隻能看見一個身影閃電般在自己麵前閃過,帶來一陣風,頓時莫名其妙,再一看,餘光裏就不見了。


    江奉天看得清清楚楚,對姬融雪讚賞道:“你朋友這身法不錯。就是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除了雲閑之外,姬融雪並不喜歡自來熟的人,隻是冷冷瞥他一眼,道:“這是雲閑。”


    江奉天差點一口酒水噴出來。


    就你是雲閑啊?!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坐姿,再觀察,又沉下臉,刻薄道:“現在看來,還是太稚嫩。不夠飄逸,嘖,不行。不行。”


    眾人:“……”


    是不是針對的有點過於明顯了。


    雲閑在人群中穿梭,眉頭緩緩蹙了起來。


    怎麽回事?為什麽找不到?


    她已經將殿中所有方位都走了一圈,按理來說,早就該找到了。魔石自始至終幽幽發著熱,魔人絕對就在殿中,可為什麽就是找不出具體位置在何處?


    她不由心生疑竇。


    ……而且,這殿裏為什麽有一些看起來有些怪異之人?要說他們安靜,時不時也會參與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但神色匆匆,身形極為隱匿,不仔細看,很容易便會直接忽略而過。


    場上的鬥爭也很快到了白熱化,諸位俠士各顯神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樣子很快便要分出勝負了。聲浪之中,南榮紅依舊端坐在最高處的位置上,麵上仍是那淺淡到將近刻板的微笑。


    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出她為何一直要這般笑。南榮紅雙頰較凹,顴骨突出,冷顏玉骨,不笑時唇角自然向下,顯得漠然且清苦。笑,卻又不能笑得太大,若是超出了現在的幅度,破壞了臉上的曲線,便不夠好看。


    她當了多久的掌門夫人,這笑意就在她麵上掛了多久。很多時候,旁人也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不是笑意了。


    “停。”南榮紅道:“諸位,先暫且安靜。”


    她一開口,殿內便安靜了,隻是安靜之下還藏著躁動,裘卓神色一繃,裘丹卻從容不少。


    可南榮紅卻道:“融雪,我看你似乎一直有話想說。”


    姬融雪一頓,抬頭。


    她溫和平淡的視線投來,內中不帶任何情緒。


    姬融雪定了定心神,突然道:“不知魔人一事,諸位有沒有聽說?”


    笑麵佛陀一事才過了不久,自然有聽說。但在場大部分人隻知入魔可怕,不知魔人。也有一些宗派收到了一些風吹草動的消息,但暫且不知其細節。


    三長老傳音過來,語氣很重:“你在這時候說些什麽?!”


    姬融雪眼都未抬,道:“十幾日前,我聽聞小石鎮散修一事,發覺有異。於是,在歸往鍛體門的路途上,我與眾人一同……”


    她嗓音清晰,很快便將魔人一事講清。但,她選擇性隱去了笑麵佛陀、明文前輩,刀宗魔核等事。這些事目前還隻是冰山一角,她不能打草驚蛇,亦不能製造恐慌。


    但魔人一事,如今若是能讓這些各門各派之人放在心上,也不會過於被動。現在情形隻會越來越壞,要通知眾人提早做些準備。


    自然,她在此時此地說這件事,也有別的意圖。


    ……雲閑如何找也找不到的那個魔人,直到現在還待在大殿的某個角落,正充滿惡意地凝視著她們。她不是祁執業,無法感到靈體情緒,但卻總覺得背後有人窺伺。


    對方到現在還不發作,一定是有所顧忌。她要盡力讓對方更加顧忌。“我知道你在這裏”,現在人多口雜,她難以承擔這般風險,為免傷亡,盡力讓魔人退去,之後再議。


    姬融雪說完,底下人群騷亂一陣,都露出些不太好看的神情。怎料半晌後,又是有一人清朗開口了:“雖然不知姬大小姐在此時說這個有什麽用意。但是,隻能說,能入魔之人,本身心智就不夠堅定。”


    “是啊!不然為什麽隻有他入魔,別人不入魔?散修名聲雖好,但畢竟沒入宗門,私底下幹了什麽事,誰也不知道。”


    “隻要問心無愧,不就罷了?不必說得如此危言聳聽。”


    “咳咳。你說的那個什麽魔人……他會傳染嗎?聽你這麽一說,我感覺我同窗可能入魔了。他每天就跟腦子進水了一樣!”


    眾人尚不知魔人帶來的隱患,身邊也沒有遇到過,現在竟還有心思嘴上玩笑,隻有極小部分修士緊縮雙眉,像是恨不得馬上回宗。


    再裝傻充愣,也要有個限度。湊熱鬧可以,火燒到自家,可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每個人注意的地方都不同,各位長老在意的地方便更不是這裏了:


    “小姬,你到底是在說的什麽話!魔書跟我鍛體門又有什麽關係??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嗎??真是把宗門往火坑裏推也不足惜!你眼裏還有沒有鍛體門!”


    “你現在說這個,不會是想借此來做什麽吧。”


    “真是不識大體……不分黑白……不夠懂事……不知輕重……”


    就算的確如此,也千不該萬不該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別人都是想盡辦法將自己宗門撇清關係,她倒好,還非要扯上關係,真是愚蠢的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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