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藥三分毒。”黎建業冷道:“要吃什麽,要用什麽,都要有醫修控製分量,即便這般都容易出錯,更何況胡亂吃?荒唐!這些人也不想想,如此掙錢的生意,我妙手門怎麽可能放過,輪得到它們來賺!”


    雲閑心想,就是說啊。


    市麵上那些什麽跌打損傷的,沒事塗兩下不會怎麽樣,若是這種處方藥也不遵醫囑隨便亂吃,那可能真會死人的。


    最倒黴的是,現在這群死沒良心的奸商全用的是妙手門名號,若是真有人吃出問題,那還是得妙手門背鍋,慘到不能再慘。


    風燁弱弱道:“那,此事和靈虛門有什麽聯係麽?我看那湯,似乎很不妙的樣子……”


    再熬一熬,也不知道靈虛門會熬出來什麽東西。伸腿瞪眼丸?


    “暫且不知。”黎建業溫聲道:“你們先不用掛懷此事,我既回來了,那些靈虛門人,待我再審一審。”


    眾人突然脊背一寒,耳邊又環繞起了那慘無人道的叫聲。


    希望人沒事。


    大殿中沉默一瞬,隻有薛靈秀似乎還在掛心黎沛的傷勢,不由道:“三姐她……”


    “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已經觀察了三月了,若還是沒有異樣,過幾天便讓她回宗。”黎建業說完,便看向雲閑,笑意溫和道:“你們初來乍到,奈何最近事務繁忙,我沒有辦法親自接待了。不如這般,阿秀,你明日帶她們去南城中走一走?順帶,調查一下這些藥瓶背後勢力。”


    次日清晨,雲閑打著哈欠出門,眾人又是已經等在外麵了。


    喬靈珊道:“雖然大掌門說話好體貼好溫柔,但我為什麽總是感覺有哪裏不對。”


    “自然了。”祁執業抱臂道:“隻是把‘你們趕緊幫我去幹事’換了個說法,聽起來不就好聽多了?”


    但雲閑向來是吃軟不吃硬。黎建業要是這樣說,她可能還要考慮一下,但黎建業那般說,還笑盈盈的,她稀裏糊塗就滿口應下,就差拍著胸膛說“交給我!”了。


    “嗯?”雲閑擦了擦臉,道:“怎麽不見大師兄?”


    風燁道:“大師兄好像昨晚又不睡覺,在房裏練劍。雲閑,你說他一下呀,每次都是我住他隔壁,每次晚上劍氣咻咻咻,吵得我好難睡著。”


    “……”膽子這麽肥,喬靈珊不可置信道:“風燁,你再背後告狀試試?”


    風燁委屈地低頭抱琴,手指摳來摳去。


    雲閑心想,難道是大師兄即將要晉級,心中波濤洶湧無法平靜,所以要找個地方釋出他那無處安放的劍氣……罷了,按照宿遲幾次離開的慣例,如果離開不超過一天,他便不會提前告知;一天以上三天以下,會口頭告知;三天以上,便會口頭告知的同時兼半月一寄信,信中多則十字少則一字,經常是“安”、“尚好”、“我在哪裏哪裏,你吃了沒有”等等內容。旅行遲遲,這點還是很靠譜的。他既然沒有提前說,那肯定今日黃昏便會回來了。


    風燁見雲閑不說話,還道:“雲閑你說句話啊。”


    “啊?你剛才說什麽來著?”雲閑思緒回歸,道:“下次要是大師兄再吵你,你不要跟他客氣,直接拿著枕頭去外麵睡就好。”


    風燁氣暈:“……雲閑!!!”


    薛靈秀不在,應該又是在折騰出行事項,一會兒便來,一行人吃了早宴,漫無目的地在妙手門內遊蕩。


    雲閑走著走著,就拐到了黎霸圖那兒,問:“二掌門,江山今日如何?”


    祁執業黑臉道:“你又來找他!他是你兒子還是你道侶?一天不見不會死!”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頭一次這麽讚同祁執業。都相處三個月了,江山還是那麽陰鬱,根本不理他們,隻跟雲閑貼貼,還成天使喚這個使喚那個。他何德何能?若是舒九尾這般,都能理解。他一隻這麽醜的妖獸!憑什麽雲閑那麽喜歡他!


    黎霸圖的聲音伴隨著噔噔噔腳步聲下來了。


    不得不說,二掌門看起來很不醫修,比較像什麽武學世家。她今日依舊一身利落裝扮,道:“雲小友啊,這兩天江山不想見人,你過幾天再來看吧。”


    “怎麽了?”雲閑凝重道:“他怎麽連我都不想見了?”


    黎霸圖笑嘻嘻道:“就是因為你,才格外不想見啊——他皮膚病太嚴重,毛發都枯萎了,留著隻會妨礙恢複,所以現在我把他全身毛都剃光咯。哈哈,更醜了。”


    雲閑心頭一梗:“……”


    她是有見過大熊貓沒錯,但她真的沒見過被剃光毛的大熊貓是什麽樣子。不行,她不能接受:“罷了,那我……那我等他長出來毛再看。”


    “明智的選擇。喔,對了。”黎霸圖都準備要送客了,一拍腦袋突然想起來什麽,又道:“江山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奇了怪了,又不想見麵,又不讓我轉達。那到底是要怎麽說?不如這樣,我拉個簾子,你們隔著說吧。行不行?”


    隔著條黑黢黢的簾子,江山陰鬱的聲音響起來:


    “昨晚,我察覺到了,很討厭的氣味,在你屋子旁邊待了好久。我現在不便出門,你自己小心點,不要死掉了!”


    “……”


    很討厭的氣味,又是什麽氣味?屋子旁邊待了很久?可沒有一人察覺!難道宿遲離開與此事有關係麽?


    喬靈珊滿心疑慮,實在想問,但見雲閑一臉雲淡風輕,似乎並不在意的模樣,又把話憋了回去。


    有小侍過來帶著眾人往大門走,說是薛靈秀已經在那兒等了,一行人路過練武場,正好瞧見黎願。


    小盲女滿頭滿臉的血跡,手上還拿著一根不知是人的還是豬的腸子,青天白日之下,看起來當真是很恐怖,但這在妙手門裏,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今日是什麽課來著?”小侍回想道:“似乎是實踐課。”


    雲閑多嘴問一句:“黎願的成績如何?”


    “同齡人中遙遙領先,甚至比一些師姐師兄都厲害。”小侍傲然道:“別的孩子剛進門,連剖一隻蟾蜍都瑟瑟發抖,還要吐要哭吃不下飯的。小師妹做這些麵不改色,實在是個學醫的好苗子。”


    眾人:“……”


    你們醫修的心理素質是真的很強……但是這樣真的沒關係麽……難怪當初大戰秘境裏,薛公子雖然武力值不算太高,可行事異常穩健,成日幫眾人擦屁股也不生氣。


    好吧,也會生氣。但是生氣也很好哄,所以相當於不會生氣。


    瞎逛了妙手門一圈後,一行人終於在大門處與薛靈秀匯合。


    “此次出行,要低調行事。”薛靈秀沒有用自己那輛豪華馬車,還換了身普通布衣,道:“不過,你們吃個早飯能吃那麽久?”


    看來他在外頭一陣好等,語氣中有些不愉。


    雲閑跳上馬車,道:“薛兄,是南界的飯菜太好吃了,對不住。”


    “……”薛靈秀神色稍霽,“好吃就下次早點起來。城南有一家灌湯包隻開到那個時辰,過了就收攤,不讓外帶,明日我帶你們去。但是叫你三聲,你就得起床了,不能再賴,知道不知道?”


    雲閑:“好!灌湯包!”


    風燁默默想,看吧。就是天天這樣好哄,才被蹬鼻子上臉,年紀輕輕就多了好幾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不孝子女。


    一行人乘著馬車,往城門處那“抄手門”行去。


    今日天氣極佳,柳樹隨風搖動,其下全是點點碎金似的晨陽。不得不說,南城的春天真是雲閑見過煙火氣最足的時節,特別是河畔江邊,桃花開得燦爛,底下的木製小攤小販也跟著時興,叫賣貫口各有不同,聽起來不吵不雜,此起彼伏,倒是很有野趣。


    “桃花餅,桃花糕,桃花醬,桃花扇……”喬靈珊往外看去,道:“看起來是很好看,但是應該不太好吃吧?”


    雲閑悠閑晃腿:“那肯定是不好吃了。若是好吃,桃花早就被薅光了,還留它在這裏開。”


    薛靈秀:“腳放下來,別晃。什麽樣子?”


    車架駛上小道,桃枝更是就在窗旁,幾步之遙的距離,伸手卻夠不到。雲閑對花沒有什麽特別大的興趣,隻是懶懶趴在窗上曬太陽,正巧路過一根桃枝,也不知


    是不是被哪個頑童給折斷了,現在垂在那兒,枝端還綴著一朵半開的嬌嫩桃花。


    眼前一暗,迎麵風來,再一眨眼,宿遲便已經坐在她麵前了,指尖拈著方才她看的那隻桃花,道:“給。”


    雲閑一驚:“……大師兄,你去哪了?”


    宿遲將桃花綴在她鬢角,沉默了一瞬,又摘下來墜在她劍上,道:“我去找朋友,詢問晉級一事。”


    可能是因為看上去真的很憨,雲閑不太適合簪花,她那麽好動,頭上就沒有什麽東西能存活過半個月的。


    “南界也有朋友??”雲閑道:“那怎麽說?”


    宿遲沉吟道:“他,不在家。”


    雲閑:“……哦。那下次再去吧。”


    大半夜跑出去就吃了個閉門羹,大師兄慘慘的。


    “嗯。”宿遲道:“下次你隨我一起。昨晚太晚了,不想吵你睡覺。”


    風燁:“那我……”


    喬靈珊:“咳!”


    這對師兄妹分明說的話很正常,動作也沒一絲不妥之處,可就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旁若無人之勁,其他人當看不見,當自己突然失明。


    正值熱鬧,抄手門麵前也是人來人往。


    小攤上放著那些粗製濫造的小玉瓶,上麵簡單粗暴貼著不少小標簽,雲閑一眼看去,“風寒”、“腦熱”、“跌打損傷”也就罷了,怎麽還有“腳氣”、“口臭”、“雄風不振”……誰會買啊!!這不就暴露了!!還好意思賣那麽貴?!!


    風燁一指那頭的熱銷榜,專治“雄風不振”的藥丹排在第一位,銷量比下麵所有藥丹加起來還要多。


    雲閑木然:“……薛兄,你來解釋一下,我不能理解。”


    薛靈秀:“你為什麽要我來解釋,我也不能理解。這不是一想就能知道的事情嗎?”


    雲閑:“我想不出來。”


    “……”薛靈秀歎了口氣,道:“這種藥物,是最容易脫銷的。其一,沒有人會嫌棄自己‘雄風太振’,所以有很多人就算沒有需求也會去買;其二,購買者之間不會過多交流;其三,效果不透明,沒有標準衡量。跟美顏丹有些類似,其實我覺得,是心理作用較多些。……我沒用過,雲閑,閉嘴,別再問了。”


    喬靈珊感慨道:“難怪那個靈虛門的人對牛妖意見那麽大。”


    薛靈秀再說下去就要紅耳根了:“能不能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我是無所謂,你們才多大!”


    不知道的還以為薛靈秀今年不是二十二歲,是四十二歲。


    祁執業守口如瓶。本來薛靈秀要說話,他不杠兩句心裏難受,但現在這處於他徹徹底底的知識盲區,所以隻能閉嘴了。


    眾人跳下馬車,不著痕跡地混入人群中。


    好多南城人在攤子前選購,窸窸窣窣交談:


    “這藥真是妙手門寄售的?怎麽感覺,嘶,這個瓶子看起來有些廉價……”


    “此言差矣。妙手門那麽富,還不是掙窮人的錢?成本當然是越少越好,反正裏麵藥沒錯就是。”


    “唉呀管什麽妙手門不妙手門的,好用就行啦。我之前用了那個治風寒的,藥到病除啊!”


    “最近醫館越來越貴,看一次病還要排隊。等排到,墳頭草都已經長兩丈都說不定。死馬當活馬醫了!”


    雲閑擠到最前麵,見那個負責看管攤子的管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想來麵前這些藥物的成本的確是十分低廉了,不然他也不會用鼻孔來看。


    這麽批量生產,至少得有個小作坊。按照抄手門這個裝潢,必然是別人提供給它來賣的。


    她在眾人傳音陣中道:“前方留人吸引注意,後方繞路,直接偷家,我們目的是,找到提供這些藥物的幕後勢力是誰,收到請回複。”


    喬靈珊:“1。”


    風燁:“1。”


    雲閑:“……我真服你們倆了。薛道友和祁道友在前麵,其他人跟我繞後,走!”


    那朵小桃花在劍鞘上一晃,雲閑身形消失在原地,與此同時,薛靈秀一摔瓶子,怒道:“這什麽假藥?!我女兒在瓶子裏吃出半個拖鞋,掌櫃的,給我出來!!”


    雲閑忙著悄無聲息潛入,聽著還是忍不住唇角一抽。


    什麽鬼啊!!當時在刀削麵裏吃出半個拖鞋就算了,這瓶子裏連腳趾頭都伸不進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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