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木傀儡


    不知眼前是敵是友, 是惡是善,雲閑當機立斷,手一揚,太平便嗡鳴著飛來, 劍尖朝地狠狠刺去!


    隻是這一擊, 卻落了空。雲閑分明是朝著她手臂而攻,卻分明瞧見此人手臂在那瞬間扭曲成一個不似人類的弧度, 關節響亮地咯噠一聲, 蜷縮而進,這個角度, 跟被拗斷了也沒什麽區別。


    喬靈珊霎時驚醒,便去摸劍:“什麽人?!”


    “靈珊, 你終於醒了!”雲閑道:“這個好像不是人啊!”


    喬靈珊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什麽意思,睡眼惺忪中,迎麵一張笑意鮮明的臉, 差點當場喘不上氣:“這什麽鬼東西?!”


    太平劍來了, 靈才醒, 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它一把魔劍有什麽資格叫這麽大聲。


    其實, 若是放在一個風平浪靜、陽光明媚的場合下,此“人”並不算多麽嚇人, 笑意雖大,卻不猙獰, 五官也稱得上一聲清秀,隻是在陰慘慘昏暗暗的月光下,便顯得肌肉僵硬, 有些詭異了。特別是神情靜止不動, 看上去笑也笑得並不誠摯, 就仿佛喪葬用品裏用的那紙紮人,胭脂點腮紅,墨水繪眼珠,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非人氣息。


    兩個人,兩把劍。雲閑現在身為劍閣的象征、東界的精神旗幟,包袱也重了許多,至少素質不能像以前那般有待提高了,不敢打鬥得太劇烈,免得吵到別人,但即便是這般,她的攻勢也依舊淩厲,搭配上喬靈珊的數道劍氣,更是如同天羅地網,叫人逃脫不得。


    可這些攻勢落到對方身上,卻如同泥牛入海,一下子便消失了蹤跡。


    雲閑雙眼緊盯著此“人”,見喬靈珊麵露焦急,先道:“停手吧。”


    她二人攻勢如此,對方卻絲毫沒有要還手的意圖,仍是頂著這張怪譎的笑臉,隻顧躲避。比起笑意,更違和的便是對方的行為舉止——雲閑總覺得她的頭身是割裂的,臉在笑,舉手投足卻遲緩低落,看上去當真是怪到不能再怪了。


    喬靈珊雖仍是不明所以,還是聽話地停了手。


    攻勢消失,兩方對峙。此“人”手上拿著熒珠長袍,滿意地桀桀怪笑幾聲,便迅速跳下了窗口,消失無蹤。


    再輕的身法,落地都會有聲音,更別提是在雲閑耳中,雲閑光著腳跳下床沿,終於找到了為何自己沒能發覺她上來的原因——


    她的四肢如蜘蛛一般攀附在牆上,如履平地,這般行走方式,又怎麽可能會有聲音。


    雲閑:“……”


    這倒是提醒自己了,下次潛行任務就可以用這招。不被發現是最好,被發現了還能順帶嚇死任務對象,真是怎麽看都不虧。


    “這到底是什麽?”喬靈珊驚魂未定,驚疑道:“我們東界什麽時候有這種土特產了?”


    “……比起南界的土特產要好多了吧。”雲閑把太平隨手插進地上,思慮道:“你方才有感受到她身上的靈氣波動麽?我是感受到了,卻是有間隔的,有時能感受到,有時又不能。還有這表情……我想我已經知道她是什麽了,和那傳說的關係也水落石出。”


    “我也是,感受到靈氣波動的時刻很少,但卻不似修士一般的靈氣,更像是……陣法。”喬靈珊看向雲閑,猶豫道:“這是木傀儡吧?”


    “是傀儡。”雲閑道:“但是不是木頭做的有待商榷。”


    此前在北界時,蕭蕪曾經綁架過不知哪位倒黴路過的星衍宗長老,給南榮紅前輩定製過一個暫且承載靈識的傀儡身體,那副傀儡身上刻滿了陣法,頭能轉到背後,看上去肌膚光滑,但和人還有不少差距,自然也沒有人這麽靈巧。


    這還是有高階修士靈識在內的情況下。星衍宗自然也可以單獨做傀儡,隻是一般做出來的傀儡都智商不太高,有的弟子花重金心血做的木傀儡,讓它去打掃個衛生都容易撞牆,而且,幾乎不會有人把這類木傀儡給做成和人極為相似的樣子,有人樣而無人智,看起來會有點難言的詭異。


    這就是為何兩人交手這麽久才敢認定方才那隻是個傀儡的原因了。整個四界,就算是現在的星衍宗宗主親自出手做傀儡,也不一定能做成這樣,比人還靈活,自主性極強,甚至還表露出了一些屬於人族的情感——它奪走熒珠長袍的時候,甚至在怪笑!


    “既然有傀儡,那便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它了。”喬靈珊不解道:“如此精巧的傀儡,到底是何方大能?那也何必待在這麽一個小小的天衣鎮。”


    這等能為,去哪裏都是座上賓待遇。就算傀儡是第二選擇,但誰不想給自己多一個保障?


    雲閑看著窗外陰鬱的月光,眨了眨眼。


    “……我倒覺得,正是因為沒有人操縱它了,它才會這樣跑出來胡亂玩鬧。”雲閑若有所思道:“若是有人操縱它去偷這些,就更說不通了。主人要是花了這麽多心思就為了拿到閃光茅廁捅,會氣死的吧。唯一能說通的,便是,它偷亮閃閃的東西,隻是因為它喜歡——雖然一個傀儡說喜歡有些怪異,但它本身就已經足夠怪異了。”


    喬靈珊默然不語,也不知是讚同還是不讚同,半晌,才輕聲嘟囔了句什麽。


    雲閑沒聽清:“我沒聽清,你說什麽?”


    “那衣服就這麽被偷走了嗎?”喬靈珊不忿道:“那衣服雖然醜,但也不便宜,就這麽被偷走也太便宜它了。實在不行帶回去給風燁穿啊。”


    “……”靈珊,你放過風燁吧,孩子就不能穿點正常衣服嗎?就不能給他一個健康的童年嗎?雲閑想吐槽又止,怕喬靈珊從床上飛過來薅她馬尾,最後隻安慰道:“沒事,沒事。既然已經找到了一點線索,順藤摸瓜,肯定很快就會逮到幕後黑手了。到時候要它把偷的東西全都吐出來,小傀儡也不能不學好!”


    次日,眾人終於在城西匯合。


    雲閑和喬靈珊是心底懸著的事兒沒了,一覺睡到大天亮,結果現在一看,祁執業又滿臉不高興,喬靈珊小聲問:“薛道友,他這又怎麽了?”


    薛靈秀春風拂麵道:“你別管他了。他那臉就長那樣,鹹菜缸醃半年都沒那麽臭。”


    雲閑一看薛靈秀那表情,就知道祁執業估計是昨日又倒黴了。她具體是這麽判斷的,要是祁執業無緣無故擺臭臉,薛靈秀的臉隻會比他更臭,現在薛靈秀看上去還挺精神的,那就說明祁執業倒黴給他看到了,喬靈珊再問一句他立馬就說。


    “這樣不好吧。”喬靈珊拿了個蘋果,掰一半給雲閑,道:“我們昨晚也遇上事情了,正好可以交流一下。”


    薛靈秀終於說了。


    原來昨日他們也遇上了相似的傀儡,隻不過是個哭麵傀儡,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就是不肯走,而且隻盯祁執業,對薛靈秀一點興趣都沒有。薛靈秀都快以為祁執業是不是戴假發了,後來才發覺此人真是比他還騷包,都易·容了,耳朵上那個紅寶珠還不肯摘下來,亮閃閃的,那個傀儡就要伸手扒拉,差點把人耳垂扯到。


    但想也知道,那是母親遺物,祁執業是不可能把耳墜給出去的,於是場麵焦灼起來,最後兩人一傀儡僵持了半天,眼看都要到後半夜,那傀儡終於肯撤走了。


    “我料想,按照那藥鼎都偷的德性,它是絕不可能空手而歸的,所以便叫祁執業把儲物戒裏那些首飾都清點一番,免得出差錯。”薛靈秀越說,麵上的笑意就越擴大,終於笑出了聲:“他帶了總計二十三件首飾,一件沒丟,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再一看,袈裟竟然整件被抱走了……現在除了明光大師,沒其他東西能證明他是個和尚了,哈哈哈哈哈!!”


    雲閑和喬靈珊沒忍住,缺德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倒黴蛋祁執業靜靜地看著幾人,那雙金眸中頭一次出現了超凡脫俗,雲閑一看眼色,立馬止笑,撓頭道:“今日天氣真好。”


    “是啊。太陽好大。”薛靈秀道:“說不定它隻是好心把你的袈裟拿去曬。”


    喬靈珊憋的快冒氣了:“……”


    ……


    講完這些有的沒的,雲閑又發現了一件事:“等等,你方才說,打不還手?你們打得到它?”


    “為什麽會打不到?不然我也不能發現它是傀儡。”薛靈秀取出針盒,最粗的那根針尖端都有了微微的翹,像是鑿在硬物之上出現的痕跡,他思索道:“不過,如此靈巧的傀儡當真此生罕見。比起木質,更像是一種材質特殊的堅硬石頭……”


    “我和靈珊昨日睡在一起,兩人的劍氣都仿佛直接被傀儡身上的陣法吸收了,根本傷不到它。”雲閑道。


    她有點想問一個和事情不相關的問題,但怕薛靈秀罵她。那就是薛道友用針還是用扇到底是用什麽標準來劃分的?難道是看心情?


    “是,的確有陣法。”薛靈秀道:“但表麵隻吸收了一部分,還是可以滲進一部分的,不至於全盤吸收。”


    祁執業剛被嘲笑完,心情不佳,卻還是道:“佛氣也同樣,阻擋一部分,滲入一部分。”


    那真是奇了。


    難道是對劍氣有單獨免疫效果?是天下所有劍氣,還是單純隻針對劍閣?


    等下再抓幾個人來試試,做一下變量分析。


    “不知這傀儡究竟有多少隻。這般我就更加肯定,沒有人在背後操縱的想法了。”想操縱一隻這樣的傀儡都要耗費極大心神,更何況更多,常人根本做不到,“最近又陡然興起的哀喜娘傳說,便是這個吧。不過很難說,是不是後人按著這個傳說做出的傀儡,畢竟看起來挺嚇人的,卻又無害。”


    隻要財不要命,甚至連還手都不會,的確算是無害。


    祁執業終於從失去袈裟的低落中回過神來,沉眸道:“還有,那祭壇……”


    “祭壇現,傀儡出。”雲閑說,“我有個推測。不知這傀儡是不是原本便封在祭壇裏,現在因封印鬆動,才全跑了出來作亂?”


    若是這般,說祭壇是哀喜娘本尊留下的,就說得通了。


    上古時代的人物,和今日不能相比較,現在的星衍宗宗主做不出這般能自主行動的精巧傀儡,不代表那時的人不能。那上古之人還能飛升呢,也沒見現在的人能飛一個啊。


    喬靈珊道:“嗯。”


    “對了,說了這麽久。”雲閑左右觀望半晌,眉頭緩緩蹙了起來,“大師兄呢?怎麽到現在還沒來?”


    平日裏她發信,宿遲必然是第一個出現的。


    “我也覺得奇怪……”喬靈珊道:“就算宿師兄最近跟你鬧別扭,也不至於會這樣吧,這種時刻他總是很靠譜的。”


    “是啊。”怎麽聽著這麽怪呢,雲閑一納悶,“等等,誰說他最近跟我鬧別扭了?我倆不是好得很麽?”


    喬靈珊:“……”


    你看就是這樣,宿遲才別扭的。


    兩人話音甫落,遙遠的天際之上便陡然出現一道流光,雲閑心頭一扯,仿佛被什麽感召了般,迅速抬眼望向那個方位。


    天際之上,流光潰散,竟緩緩出現了劍閣的徽征之像,小劍倒懸半空,意在求援!


    在看到流光之時,雲閑便迅速起身,朝著發訊的方向禦劍而去。


    “不是吧?”喬靈珊瞳孔微縮,喃喃道:“宿師兄發的求援信號??”


    那對手,究竟是有多麽恐怖——


    “師妹。”宿遲站在一大堆跳舞的哭麵傀儡之間,麵無表情地抬眼道:“你來了。”


    眾人:“…………”


    大師兄,你怎麽了大師兄。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


    雲閑一看,大致便能猜出來情況了。看來這傀儡的確至少是對劍閣的劍氣免疫,但宿遲他又沒有其他招式,渾身上下也隻有劍氣,不知什麽時候被傀儡圍困,到現在一直出不來,實在無法,便隻能求援了。


    薛靈秀和祁執業去將那群冥頑不靈的傀儡給趕走,雲閑走上前去,不由道:“大師兄,它們要什麽,你給它們不就好了?我看你身上也沒什麽亮閃閃的東西啊。”


    宿遲事到如今還說:“不給。”


    “有什麽好藏著掖著這麽緊的……”雲閑探頭去看,他白皙的掌心掩著劍穗,原來是自己之前送給他的,全身上下應該就這麽個稱得上亮閃閃的東西了,“這又不是很貴,下次再給你買不就好。”


    宿遲還是搖頭:“不給。”


    不肯給,又趕不走,就這麽一直僵持了也不知道多久,雲閑心頭一軟,鋼鐵柔情,剛想說點什麽,又警覺。


    不行!可不能鼓勵,這要是之後還這樣不懂變通,那可是要吃大虧的。


    “這是在哪啊?”喬靈珊站的不遠不近,沒往前走,而是觀察四周,道:“中心看起來像是一個盆地,但從這往下看,裏頭全是迷霧,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這地方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傀儡?難道祭壇就在附近?”


    “大師兄,問你呢。”雲閑問:“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沒有找。”宿遲平淡道:“隻是跟著它們走。”


    每次他提供的方法都很簡單,但主要是比較難做到。這群傀儡偷東西和跑路的速度都快如閃電,雲閑自愧不如。她抬眼看這連綿山間,正在思索,它們都把偷到的東西都藏在哪裏。


    不可能是吃了吧。難道是也封進祭壇裏?這祭壇出世,震動一定極大,現在應當還處在一個封印虛弱的狀態。


    “林中有毒瘴,還有不少色澤鮮豔的毒蟲蠱獸。這地方絕對住不了人。”薛靈秀進去探了一群出來,袖袍沾上一些看上去顏色不太妙的綠色血液,臉也挺綠的,“你們東界蟲子的種類豐富到我難以想象。”


    “薛兄,忘記跟你說了。”雲閑神態自若道:“在東界睡覺要記得閉緊嘴巴,不然容易吃進去很多可愛的小生靈。”


    薛靈秀臉更綠了:“?”


    雲閑爽朗道:“開玩笑的!哈哈開玩笑的啦!”


    一行人正打算再繞著這兒查驗一下是否真有封印,宿遲便陡然開口:“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喬靈珊蹙眉:“目的明確,還是誤打誤撞來的?”


    宿遲:“後者。”


    現在湧來東界的人這麽多,誤打誤撞找到這裏來也是正常的事。再者說,雖然這盆地一看就有點秘密,但誰知道是不是障眼法,祭壇也不一定就在附近,雲閑正打算再研究一下那群傀儡聚在這裏不散是打算做什麽,就聽到又一聲鵝似的大叫。


    實在是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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