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易全山的次子帶去縣城?!”驟然一聲暴喝差點把屋頂掀了。


    村長也放下旱煙,目光緊盯著程敘言。


    堂屋內安靜的嚇人,程偃躲在兒子身後,隨後又生氣的瞪向幾位族老。


    程敘言拍拍他爹的手以作安撫,他不卑不亢道:“在郡城時我高熱病重,若非有全山叔我便折在那地,救命之恩不得不報。”


    程四叔公並不接受這個理由:“是你非要帶易全山,如果你當時帶程家的後輩,他們也會盡全力照顧你。”


    程四叔公現在快悔死了,早知今日,去歲就該好好跟程敘言聯絡感情。


    若此次郡城跟去的是程氏青年,有這番情分在,何愁程敘言不向著族裏。


    “不一樣。”程敘言淡淡道。他抓住程偃的手,眼裏染了愁緒,“奶奶在世時,不時跟全山叔往來,我爹自然也跟全山叔熟悉。郡城本就是陌生地,我又去考試,隻有全山叔和知禮能安撫我爹。”


    程氏族老啞口無言。


    村長默默歎氣,該是易全山得的,誰也搶不走。


    雖然他們心裏也怨念程敘言去趕考還帶渾噩的程偃幹嘛,這不自己找事。但另一方麵,他們不得不承認,程敘言對程偃這個嗣父真的沒得挑。


    對嗣父都如此好,若是生父……罷了罷了,多想無益。


    幾人在程偃家食不知味的吃過一頓午飯散去,消息很快傳出去,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易全山一家高興壞了,易全山他媳婦揉著次子的腦袋連番叮囑:“你跟去縣城後,一定要好好學知道嗎。”


    易知仁連連點頭,他已經在學堂念一年書,知道讀書的好處,也體會到讀書的艱難。


    他原本還想敘言哥已經指點過大哥,肯定不會再指點他,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轉機。


    他爹能幫到敘言哥真的太好了。易知仁心裏偷偷想著。


    易爺爺也是歡喜的不行,但很快冷靜下來,低聲道:“咱們這也算搶了程氏後輩的好處,平時你們見到程姓族人,能讓就讓著點。”


    其他人鄭重應聲。


    但沒繃多久,易家雙親又樂起來:“我屋裏還藏著半壺酒,今兒拿出來喝了。”


    美啊,心裏美得很。


    跟易全山一家喜悅的還有其他村人,沒想到程敘言名下的免稅田畝數還能惠及村裏其他姓。陸嬸子真是教了個好孫子。


    程長泰一家十分不是滋味,可又沒立場。


    楊氏回屋後大罵:“我就知道那小子沒良心。”


    “怎麽讓這種人考上了…”


    “小時候看著要死了,怎麽還活著。”楊氏越想越來氣:“哪天降個雷劈死他,掃把……”


    “夠了!”一向沉悶的程三突然爆發。然而楊氏並不好相與,兩人都憋著火,頓時在屋裏幹了一架。最後被聽到動靜的程抱容拉開,小姑娘還被誤踹一腳。


    她想縣城的哥哥,如果程青錦回家就好了。


    吳氏也忍不住埋怨程敘言心狠,不管怎麽樣,程長泰一家也養程敘言七年,小時候他們青良對程敘言也不錯呢。


    次日,程敘言提著鎮上買的紅棗點心等物,挨個給相關的程氏族人送去。


    “敘言這是去誰家啊。”村裏人見他提著禮盒,忍不住詢問。


    程敘言笑道:“等會兒去五伯爺家。”


    程長泰在他們那一輩排行老五,程敘言是要稱呼一聲五伯爺。


    等程敘言和程偃父子走遠了,其他人才歎一聲:“好好的親爺爺變成五伯爺。這差遠了去了。”


    隨後有人猶豫道:“敘言跟長泰叔家來往,會不會以後認回去?”


    “做夢呢。”旁邊的麻衣婦人冷笑:“陸嬸子臨終前防著是對的。”


    一隻蚱蜢從草叢間蹦過,留下飄搖的野草,很快又恢複平靜。


    幾人互相告別回家,心裏也各有思量。


    程敘言認回去不可能,但將程長泰一家當普通親戚走動卻可以,村人一致認為程敘言做法合乎情理,也顯仁義。


    程長泰家院門響的時候,吳氏給開的門,她看見來人愣在原地:“敘…敘言…”


    程敘言莞爾,喚了一聲嬸嬸好。


    程敘言把手邊禮盒遞過去後準備離開,不過這次被吳氏手快的攔住。


    “既然來了,進屋坐坐吧。”吳氏殷勤的把人拽進來。


    程長泰沒吭聲,老陳氏扭身去小廚房。其他幾房的人也陸陸續續出來,程家四個兄弟進堂屋。


    這座農家院子跟過去幾乎沒區別,程敘言閉著眼都能走,反而是程偃好奇的東張西望。


    程敘言和程偃進入堂屋,程長泰繃著臉坐在八仙桌的上首,程敘言主動問好,那句“五伯爺”一出,其他人的心都跟著梗了。


    程偃和程敘言在程長泰的右方落座。孫氏她們端來粗茶零嘴後就退到屋外。


    單看程敘言,隻覺得這少年長得好,像玉石一樣溫潤卻無羸弱之態。此刻程敘言和程偃一同跟程長泰一家人坐在一處,對比慘烈,猶如雲泥之別。


    程三漲紅了臉,低著頭不吭聲,過一會兒又忍不住去瞧程敘言。


    他印象裏的小兒子很內向,很懂事,很…聽話。其他的他實在想不到了,他隻記得楊氏對這個孩子的厭惡。他不明白緣由,隻是時不時勸楊氏兩句。


    他太忙了,忙著種地,忙著找活計。


    程三其實都不太記得程敘言小時候的具體樣子,這個孩子總生病,又一直病懨懨,他壓力很大。


    此時的程三似乎忘記他們並未給幼時的程敘言請過幾次大夫,大多時候都是尋些草藥湊合。


    程三目光閃動,現在程敘言健康的長大,還長的那麽好,正坐在他的麵前。


    程長泰啞聲問程敘言:“你近來可好?”


    “勞五伯爺惦記,敘言一切都好。”程敘言臉上帶著淡淡笑意,有禮而疏離。


    程偃笑嘻嘻附和:“五伯爺好,五伯爺好。”


    第45章 周而複始


    老陳氏端著熱騰騰的糖水雞蛋過來, 程敘言起身相接:“多謝伯奶奶。”


    老陳氏手一抖,碗裏的糖水濺出落在程敘言虎口上,他麵色如常。老陳氏立刻叫大媳婦拿冷帕卻被程敘言阻止, 他道:“不妨事。”


    老陳氏在程長泰身邊坐下, 近距離看著程敘言。這孩子坐下的時候背也挺得直,眼睛很亮,眉毛比青錦的濃。


    程敘言感覺到她的打量,微微頷首。


    堂屋內氣氛尷尬,隻有程偃開心的吃著糖水雞蛋。可這剛出鍋的湯水燙的他嘶嘶抽氣。


    程敘言握住他的手:“等會兒吃。”


    程偃皺著眉頭:“我餓了。”


    父子倆對峙, 最後程偃癟癟嘴,用勺子一下一下攪著糖水, 然後驚喜的指著碗:“敘言你看。”


    湯水裏映出程偃隱約的麵容,他驚奇又歡喜。程敘言應聲:“嗯, 我看到了。”


    程大眼珠一轉:“聽說敘言要指點易知仁?”


    堂屋外的孫氏等人也支起耳朵, 聽見那道清越的聲音應下:“是。”


    程敘言回答的很簡短,也很清楚。


    程大不滿,不知不覺擺長輩架子:“敘言啊,不是我說你, 你姓”


    “青業兄弟近日如何?”程敘言神態誠懇:“算算年紀,青業兄弟應該說親了吧,不知何時成婚?還是我消息閉塞, 不知青業兄弟已經成婚?”


    程大臉色由青轉白最後漲的通紅。程青業比程敘言大七歲,如今已年二十有二。


    這個年紀在鄉下人家來說絕對不小,大部分同齡人都有兩個娃了。而程青業至今未成婚,不是程大掏不出幾兩銀子的聘禮, 而是程青業自持念過幾年書, 非要找讀書人家的女兒, 再不濟也得是地主家的女兒。


    他沒有作弊被抓那事,或許還有四五分可能,如今半點可能也無。


    麵對程敘言詢問的目光,程大吭哧一聲,含糊道:“快了快了。”


    程敘言見好就收,嘴角淺笑的弧度絲毫未變。之後再無人討不快。


    待程偃吃完雞蛋,程敘言順勢提出告辭。


    人走了,程長泰看著程敘言和程偃坐過的地方,給程敘言的那碗糖水雞蛋,依然完整。


    程長泰看向身旁的老妻,老陳氏低著頭,不發一言。


    程大看向程三,“三弟,那可是你親兒子。”


    傻子都能看出來程敘言對程偃不一樣,他們沒念過書不知道怎麽形容,但是程敘言跟他們說話時,他們覺得程敘言好遠。


    但程敘言麵對程偃就十分親近,很溫和。好像程偃做什麽程敘言都能縱容。


    咦,這麽一想,怎麽感覺程敘言才像個當爹的。


    程長泰頓時沉下臉:“老大你糊塗了。”


    程大撇撇嘴,起身走了。


    三日後是個好日子,程氏一族開宗祠,告祭祖先程敘言考中秀才之事。


    程偃跟著兒子跪在牌位前,其他族人心情複雜。而程長泰和老陳氏站在祠堂外,心裏更不是滋味。


    下午時候,程敘言帶著程偃去祭拜陸氏,程偃跪在墓前扯野草,隨後又跑去旁邊小路扯了一捧野花。


    程敘言靜立良久,他看著風中顫動的花瓣,垂下眼:“是院案首,您高興嗎?”


    “你高興嗎?”程偃拍著手鸚鵡學舌,而後又重重點頭:“我高興,我很高興。”


    程敘言被逗笑了,拉住程偃的手:“走吧,這裏風大,我們回了。”


    鄉間的事了了,利益也分配得宜,程敘言打算帶著程偃回縣城,沒想到這個時候村裏傳出程敘言忘恩負義的流言。


    村人剛受過程敘言的好處,又互相認識,所以大部分沒有嘴碎。但總有一


    兩個例外,仿佛故意等在程敘言經過的路上說給他聽。


    指向性十分強,拿程長泰一家養過他七年說事,還指程敘言幼時體弱,程長泰一家為治程敘言的病花費頗多。


    “敘言啊,你是秀才,比我們更懂生恩養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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