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甫琢磨這話的意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依著下官瞧,不若還是先從那姓薛的下手,前些天商量好的日子眼看就到了,仁德坊那邊安排下了幾戶民宅,該收的都收好了,保管瞧不出破綻。等這姓薛的銀子一到手,人就永遠留在仁德坊裏頭。屆時隨意安排個罪名圍了那宅子,還怕那婦人逃了?”


    戚長融蹙蹙眉,歎了聲。


    “殿下的事第一緊要,行事穩妥些,別留下什麽禍端。”


    王興甫聽他這樣說,就知道他是允了。前頭他提議了十回八回對姓薛的動手,這戚大人總怕另有蹊蹺,著意謹慎。這番誘引那婦人不到,八成是心急了,這便下了決心解決那薛承恩。


    此時顧傾尚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了人家砧板上的魚肉。


    這些日子薛晟不論忙成什麽樣子,每日都要抽出時間來與她小聚片刻。


    這些日子為著“有孕”一事,她外出也變得不那麽自由。


    薛晟為此更憐愛她些,感念她的溫柔賢惠,處處以他為先。


    時隔二人在一起的頭一晚,已經過去五六日,憐惜她年幼嬌弱,他一直著意克製著。


    便是借著“上藥”的機會鬧一鬧,也不過是托借指頭一慰渴思。


    今晚瞧她穿了身軟紅的寢袍,肌膚細膩雪嫩,誰穿紅色能有這樣的嫵豔韻致?


    這夜薛晟便有些難足。


    長夜裏醒醒睡睡,沉沉浮浮,顧傾恍惚著,直至聽見外頭人聲,才知天已亮了。


    清早就不見了他蹤影,麗兒進來回說,他給什麽戚大人請了去。


    顧傾累得想再眠一眠,就聽院外兵荒馬亂起來,那王夫人親自扶了侍婢闖進來報信,說薛承恩在外出了禍事了。


    作者有話說:


    過渡一下,把這個小插曲結束,回去再開始報複林氏。


    第33章


    “哎呀,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妝扮不妝扮的,妹子,你快隨我一道去求戚夫人,薛兄弟可等不起了!”


    王夫人拖著顧傾的手,急匆匆地往外走。


    麗兒小跑著追上,“王太太,我們夫人肚子裏懷著呢,快請鬆鬆手。”


    王夫人回身瞥了下她尚平坦的小腹,撇唇道:“放心吧,出不了岔子。你們夫人不會有事,薛員外會不會出事,可就不好說了。”


    顧傾被她拖拽出二門,雀羽和幾個小廝同圍上來,拱手道:“王太太,究竟家主出了何事?我們夫人是女人家,身子又不便,若是有什麽急情,隻怕應付不了。”


    王夫人哂笑:“怎麽,你們家裏是下人替主子拿主意?”


    雀羽連道“不敢”,抬眸睨向顧傾,暗裏搖了搖頭,顧傾抿抿唇,扶住王夫人手臂輕聲道:“姐姐這樣急匆匆來,定是出了大事,我們爺究竟怎麽了,姐姐與我透幾句,也好讓我與大夥兒合計個章程出來。”


    王夫人重重歎了聲,“也是我心急,一心隻想快點兒救出咱們薛兄弟,沒能與你說分明——今兒薛兄弟不是尋了人看地?這裏頭出了紕漏,與他簽契書的是個江湖騙子,如今人家幾十戶民居正主找上門,一狀告到戚大人跟前,說薛兄弟與那騙子合謀侵占民宅民地,群情難撫,原是美事一樁,哪想到薛兄弟這樣不仔細。弄得戚大人臉上也不好看,當場就下令拿人,如今投進了大獄。這回戚大人生了大怒,待得提審……你不是官身多半不曉,這沒功名在身的疑犯,不論罪名定不定,上了公堂先打三十板子才算。那些個衙役手黑心狠,哪個在裏頭滾一場不要了半條命去。”


    她說得如此嚴重,顧傾臉色霎時白了,“姐姐,那我……我能替我們大爺做什麽?”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早跟你說過,男人家外頭做營生,咱們內宅的不能一味躲懶享受,你得出頭,得替他鋪好內宅的路子。如今事情鬧得這麽大,戚大人在氣頭上,我們大人去說了幾句好話,給戚大人搶白一通,有些話外人不好說,咱們想轍子進內府去,求一求戚夫人,興許她溫言勸勸,戚大人還肯回轉。”


    顧傾尚有疑慮,“可是我與戚夫人素未相識,我……”


    王夫人按住她的手,“有你幹姐姐我在,你放心,我會幫襯你的,否則,我急吼吼的親自過來做什麽?你還猶豫,待會兒薛兄弟身上的板子就打下來了!”


    王夫人執意帶著人走,雀羽等人礙於如今假托的商人身份,自是強留不得。當下給身邊小廝打眼色,命他出去傳信,自己憂心忡忡跟上去,想貼身護著顧傾。


    顧傾人被王夫人與一婢子架著扶上馬車,車子尚未駛出巷口,適才被雀羽派去傳話的人就被堵住嘴押了回來。


    巷外重兵把守,街上連個行人的影子都不見。


    雀羽心下一沉,看來今天不論顧傾願不願意,王夫人都勢必帶著人走。他無法遞消息出去,薛晟那頭又沒個音訊,難道隻能眼睜睜瞧著顧傾落入他們手裏頭?


    暗中負責護佑的那幾個,不知可給人發覺了,進了王大人的府宅,必是守衛森嚴,他們幾個總不能強闖進去……


    不等他出聲見問,那官差就持刀比了上來。


    他退後兩步,堆笑道:“官爺,這是何意?”


    那官差粗聲一哂,命人將他拖開,踏步在階上,眯眼打量著麵前這座富麗雅致的府宅。


    他一時有些得意,搶了這麽個肥差。但凡搜刮點珠寶財帛私裝進口袋,也是天大的橫財一筆。


    姓薛的可真是不自量力,一個沒靠山的賤商,貿然就敢來岷城亂闖。


    馬車裏,顧傾耳側刮過清晰的抽刀聲、拖拽聲,她抬手掀簾欲瞧,被王夫人壓下了手背。


    她轉頭看向麵帶寒氣的王夫人,“姐姐,外頭似乎出什麽事了。”


    平常的鬧市突然這般肅靜,自是有事發生。王夫人冷笑:“好妹子,到這時候了,就別管外頭那些閑事了,我要是你,隻管好好思量著,待會兒如何能討得戚太太、戚大人的歡心。”


    察覺到王夫人態度的變化,她不再言語,靜靜攥緊了雙拳,沉下心來等待對方下步動作。


    她心裏約略明白,對方要軟禁她,應是為著對付薛晟。他素來行事沉穩,必然已埋伏了後招,她心裏並不如何擔心,如今她需要去想的,是應當如何利用此事加深薛晟對她的感情……


    另一邊,薛晟此時人在衙門後堂,坐在椅上平靜地瞧著蹲在麵前的衙役為他卸去鐐銬。


    王興甫含笑坐在一邊,捋須道:“薛兄弟受委屈了,這些個蠢東西平素在外凶霸慣了,不知道咱們私底下的交情,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薛晟挽著袖角,十分勉強地牽了牽唇,“王大人,是否有什麽誤會?若薛某未曾記錯,今日這戶契,是戚大人與王大人從中牽線,介紹薛某簽下。”


    “薛兄弟的意思,”王興甫收了笑,指頭點在茶幾上頭,“是我跟戚大人有意設套,與那起子江湖騙子,共同誆騙於你?薛兄弟,慎言呐。你誤會我倒不打緊,戚大人可非你一介商賈能隨意攀咬的人。”


    薛晟垂眼目視足下的繡金地毯,輕道:“是。那麽依著王大人的意思,薛某眼下的困局,可有法子破解?王大人還肯給薛某當麵陳情的機會,想來,是念著咱們間的舊誼的。”


    王興甫站起身來,負手在屋中來回踱著步子,“如今這事鬧得忒大,以王某的能力,是壓不住的。戚大人鐵麵無私,雖對薛兄弟有心,可身為官身,坐享朝廷俸祿,又豈能明裏偏著你,這豈非徇私枉法,當眾給人遞把柄?萬一給人揪住錯處,這一輩子的清譽前途,可就葬送在此了。薛兄弟,依著愚兄之見,不若你舍些財帛,平了那幾戶刁民的怨氣吧,舍小圖大,兩權取輕,什麽東西比性命還緊要?真要入了大獄,先去半條命不止,過些日子提出來,往後還能不能做個全乎人,都不好說了……”


    薛晟訝然道:“大人的意思,不論罪名輕重,定罪與否,進了獄中,那些人就妄用私刑?”


    王興甫笑了笑,“畢竟那?婲種地方,條件差些,底下人怨氣重,總有咱們照拂不到的時候……適才你一路過來,沒瞧見麽?”


    薛晟抿唇不語。他瞧見了,這些人刻意押著他進去大牢轉一圈再帶出來,為的就是教他生懼,好乖乖的舍了身家出來贖買自己的性命。


    王興甫見他臉色越發沉,以為他心中懼了,走到他身邊坐下,親斟一盞茶遞到他手邊,“薛兄弟便是不怕死,也得為著家眷著想,你進了大牢裏頭,從審案到判刑,一溜遭兩三月去了,尊夫人獨在異鄉,連個熟人靠山都沒有,又懷著身孕,萬一那些個刁民闖進去鬧事,你說說……”


    提及顧傾,薛晟抬起頭來,“拙荊她——?”


    “不必驚慌,愚兄不過是提醒兄弟一聲。尊夫人很安全,內人將她接到寒舍,照應得仔細周全,那些個刁民,妨礙她不得。”


    薛晟環視廳堂,忽道:“今日怎不見戚大人?”


    王興甫臉上浮起個意味深長的笑,“戚大人不方便出麵,若是薛兄弟想通了,愚兄這便派人去替兄弟兌了現銀,待平了這風波,薛兄弟自會見到大人。”


    **


    馬車停在戚宅後門處,顧傾被車外兩個婆子提下了車。她回身望一眼坐著紋絲不動的王夫人,不安道:“姐姐您……不一同去見戚太太嗎?”


    王夫人臉上擠出一絲涼笑,“好妹子,姐姐突然想到,空手上門,這可不合禮數,姐姐先回去替你打點幾樣像樣的東西,待會兒帶了來,再與你同見戚太太,你且安心去,我事先打點過了,這幾個婆子會招呼你的了。”


    說完,不管顧傾如何呼喚,撂下簾子就命車把式啟程,顧傾被四個婆子前後架擁著,半強迫半欺哄帶到門裏。


    幾人押著她轉進狹窄的回廊,拐了幾處甬道,來到一座屋前。


    “進去吧,我們太太在裏頭等著呢。”


    婆子在她背上一推,把人搡進廳中。門扇飛速闔上,她回身來推,已被從外頭上了鎖。


    這是間裝飾奢華的屋子,一排博古架上擺著各色珍玩奇寶,內裏有個男人笑了聲,顧傾瞬時僵住動作,一絲涼意從腳底直漫頭頂。


    她想過許多可能,他們會拘禁她,要挾她,拿她當人質來對付薛晟。


    可眼前這種情形,似乎比想象中糟得多。


    生了這樣一張臉,這一生遭遇過多少男人強迫的親近或百樣欺哄。她不會不明白,對方存了什麽心思,想對她做些什麽。


    縱使她相信薛晟已經部署好後招,不會令她陷於險地太久,可她麵對這種事,還是不能自已的覺著惡心欲嘔。


    戚長融穿著閑適的寬袍,敞著前襟拂簾漫步走出來。


    手裏一把骨扇開了又闔,百般翻轉著把玩。


    他繞著顧傾踱了一圈步子,眯眼審視著麵前臉色蒼白強裝鎮定的年輕婦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他搖著頭,感歎,“這麽個絕色佳人,竟便宜了那低賤商賈,真是暴殄天物。”


    顧傾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白著臉,低身福了一福,“大人……”


    戚長融挑挑眉,撐扇托著她的下巴,令她仰起頭,“你知道本官的身份?”


    這裏是戚府,他如此張揚無狀,又能是誰?


    男人笑了聲,探手去抓女孩的衣袖,被她側轉身躲了過去。


    她靠在身後的玉屏上,顫著聲音說:“大人,是不是和我家大爺生了什麽誤會?他做錯了事,民婦代他向您賠罪,您大人有大量……啊!”


    男人趨前,一把攥住她手腕,另一手裏骨扇不知被按動了什麽機關,從那根根骨節上,彈出幾片薄薄的刀刃來。


    刃芒抵著姑娘素白的臉朝下滑,男人喘著粗氣笑道:“美人兒,想要大人不生氣容易。你乖乖兒伺候我一回,今兒咱倆做了鴛鴦,回頭你說什麽我都依。”


    披風係帶被鋒利的刀刃劃開,一瞬落了地。姑娘抬手想推開身前的人,被他噓聲扣住脖子,又將那刀刃比在她起伏的線條上。


    “乖些,嗯?仔細紮破了嫩肉,大人我會心疼的。”


    顧傾眼眶發紅,渾身都在打冷戰,她抖著唇忍著直衝喉頭的惡心,軟聲說:“大人、大人……您身份貴重,能伺候您,是民婦的榮幸,您、您拿開這東西,怪怕人的……”


    左手扣在袖中,緊捏住早藏在裏頭的那根簪子,隻需拖到薛晟的人闖進來……她其實心裏沒底,薛晟沒有事先與她交代過外頭的事,她也不知自己這份相信從何而來。可她隻能信他,信他不至於無能到,讓自己的女人落入別的男人手裏。


    男人聞言果然笑了開來,掐住姑娘下巴,讚道:“這才乖,比你那商人丈夫聰明知趣多了。來來來,叫爺瞧瞧你跟著他,學了些什麽本事。”


    男人笑聲未落,就聽外頭傳來一道響亮的雷聲。


    隆冬時節,岷城正落雪。他沉浸在即將強奪人婦的喜悅中,全沒轉過心思來。麵前的姑娘卻是頓了頓心神,□□冷極的胸腔終於找回幾分熟悉的溫意。


    她突然笑了笑,嫵豔地挑起雙眸,一抬手,旋開了自己緊抿的領扣。


    在男人訝然盯視下,她慢條斯理地取下頭上的發釵。


    “大人,民婦別無所求,隻望您……不要為難我家大爺……”那嗓子軟如酥綿,一絲一縷勾著人心。


    她推了男人一把,引得男人笑出了聲,手裏骨扇鬆開,隨意拋在身後炕上。


    姑娘蹲跪下來,手扣在他膝上。“大人別急,……民婦先替您除了靴子……咱們慢慢……”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惶急的腳步近到跟前。


    “大大大人!不好了,仁德坊突然走水,火情控製不住!”


    不等戚長融緩過神來,又一道聲音跟著擠進來,“大人,大人!不好了!衙門被京差圍了,咱們安排下鬧事的那些個人,都給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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