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融蹭地一下站起身,顧傾忙退後,遠遠避了開。他顧不上眼前的美色了,趿著靴子就要朝外走,不等他摸到門板,就聽無數的腳步聲乍然由遠及近。


    外頭報信的人啞了嗓子,嘴裏嗬嗬有聲,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明顯給人捏住了喉嚨。


    顧傾蹲身在炕下,一眼瞥見男人隨手丟在炕沿上的骨扇……


    “砰”地一聲,門被從外粗暴地踹開。


    戚長融捂住被撞得鮮血長流的口鼻,指著闖進來的人顫聲道:“你、你……薛……”


    薛晟滿麵寒霜走了進來。高大挺拔的身軀遮住門口大片天光。


    他不理會戚長融,踏步進來,舉目搜尋著那個人影。


    姑娘抱臂蜷縮在地上,地上丟著一把帶著刀刃的骨扇,圓潤肩頭瑟瑟暴露在吹進來的冷風中,上頭長長三條血痕。


    她穿著淺素的衣裙,血點就像梅花,一片片在衣料上洇開。


    仰起臉來,那雙杏眸溢滿了委屈的淚,朱唇也咬得破了……


    薛晟麵無表情地朝她走去。他走得極快,幾步就到了她麵前,解下身上的氅衣將她瑟瑟發顫的身子遮住。


    官差已經控製了院子裏湧來的戚家府兵,戚長融從震驚中回過神,緩緩站直身,“薛承恩……?”


    薛晟輕嗤,“不才刑部薛晟。”


    “你……”印證了自己心內猜測,戚長融悔不當初。若非為了早些嚐到此人身邊那婦人滋味,他未必會如此冒險,不等去京裏查探薛家底細的人回來就貿然動了手。


    薛晟沉著臉,攔腰抱起用氅衣嚴實包裹住的人。


    他不欲多說什麽,看也不看戚長融。徑直越過他,走到門前,向階下傳令,“拿人。”


    官差衝上來,戚長融掙紮著不肯受製,他惡聲惡氣地道:“薛晟,你敢動我?你可知道我背後的靠山是誰?”


    薛晟輕嗤,提步隻顧朝前走。


    戚長融被官差壓扣在地上,扯著脖子嘶吼道:“進京受審,你以為我會怕?給我翻身的機會,我定撕了你這雜碎!你懷裏的女人,遲早被我玩……我要把她送去慰軍,我要天下所有的男人都……”


    薛晟撫了撫懷中姑娘淚濕的臉,輕輕掩住她的耳朵。


    他轉回頭,幽涼眸光落在不住呼喝的戚長融身上。


    “你以為,你還能回京,有機會麵見你背後的主子?”他輕哂,“仁德坊私設兵器廠,招買私兵,你主子意欲何為,你這個做孌寵的,不會不清楚吧?”


    “意圖謀反,是為株連九族的死罪。你主子自身尚且難保,你還妄想,能憑借你主子東風再起?”


    薛晟不再理會他,轉頭望向自己帶來的官差,“把他帶下去,著典刑官,仔細審訊。要他今晚便吐出東西,生死不論。”


    生死不論,這四個字在他薄而淡的唇間緩慢而沉重的擠出來。戚長融跳起身,癲狂呼道:“薛晟你敢!你這是要屈打成招,殘害忠良,我不服,我要入京,我要去聖上麵前告發你公報私仇,我……”


    顧傾被男人攬在懷中,一路抱出宅院,步入車中。


    沉靜的雪無聲落著,馬車外茫茫一片銀白,平素喧嘩熱鬧的長街沉寂荒涼,路上連個行人的影子都無。


    顧傾偎在男人臂彎裏閉上眼睛。


    昨夜的疲累尚未全消,又經曆了這般驚心動魄的一場,她著實累得狠了。


    男人坐在馬車沉沉的陰影裏,垂眸望著倚在自己懷中的人。


    他未曾因自身涉險而生過半絲悔。


    這一瞬卻懊惱自己,未能護她周全。讓她險些……


    他扣在氅衣錦繡上的手指收緊。


    “傾城。”他無聲念著她的名字。


    第34章


    馬車停在行館門前。


    經過一番洗劫的宅院已經收整得七七八八,雀羽迎出來,彎身掀開車帷,薛晟抱著懷中人,正欲起身。


    顧傾張開眼睛,一瞬有些驚惶,待看清楚了擁著自己的是薛晟,才鬆了口氣。


    她抬手遮緊身上的氅衣,細聲道:“我自己走吧,爺放我下來。”


    他抿唇不語,雙手抬起,將她橫抱出車廂。


    她緊縮在他寬大的氅衣裏,被他一路從院外抱入裏室。


    將她放在繡榻,卷起外罩的氅衣,想瞧一瞧她身上的傷。


    寬大手掌被死死按住,姑娘扭身掙紮起來。


    他蹲跪在她麵前,仰頭望向她的臉。


    夕陽在她背後,透窗映出一泓橙色的光暈。


    她麵容平靜,輕啟帶著傷口的唇,低低地道:“我想沐浴。”


    薛晟垂下眼睛,握住她緊攥氅衣的手,“傾城,你不要怕,讓我瞧瞧你的傷。”


    姑娘泠泠的眸子湧上一重水汽,她抿了下嘴唇,擠出一抹笑來,“沒事,爺不必擔心我,您外頭還有那麽多大事要辦,您自顧去忙。”


    她微提聲調,又重複了一遍,“我想沐浴,五爺,我想沐浴。”


    薛晟聽得這聲音,瞧著她緊攥到發白的指頭。他心口像被人用利刃劃了開,灌入冰涼的風。


    他始終無法去瞧她的臉,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是他令她涉險,教她遇上這種事。


    讓她險些毀在旁人手裏。


    這個純白無暇、澄淨可人的姑娘,本不該沾染進這般凡俗齷齪之中。


    他尚未給予過她什麽。


    名分、好處、風光輕快的日子,甚至連薄如風絮般的諾言,也不曾許。


    她一字不問、一無所求,幹幹淨淨的跟了他。


    他怎麽對得起她的依賴,怎對得起她的好。


    “傾城……”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捋直她緊攥的指頭,按住她掙紮的手腕,將氅衣一寸寸翻開。


    顧傾被他扣住不能掙紮,她也再沒掙紮的氣力了。


    她偏過頭,透明的眼淚無聲滾落下來。


    “五爺放心,”她咬著唇,艱難的擠出一個一個的字,“我……奴婢沒有被他……”


    “奴婢……”哽咽著,說得無比艱難,“沒有對不起您……”


    他不忍聽下去,沉默著撫過她血漬點點的廣袖,領子外緣如意扣子掀開,白滑的肩頭露在外麵,肩上刮過三條細長的血痕,印在雪嫩的肌膚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指頭沿著她圓潤的肩撫去,她身子緊繃著,朝後退縮,抗拒著。


    他摟住她,薄唇落在玉肩傷處,小心翼翼的輕吻……


    少女打著顫,滿是淚痕的麵頰窩在他肩頭。


    她兩手勾住他的脖子,所有的故作堅強假裝平靜在這一刻傾塌。


    她死死攀著他的肩膀失聲哭了出來。


    他擁著她,輕撫她發顫的脊背,揉梳細軟的長發。


    他捧住她沾滿淚水的臉,一遍遍親吻。


    “不怕了,傾城,我在。”


    “我在……”


    **


    燭火光暈昏黃,幽幽照著錦屏。


    哭累了,她軟軟貼靠在他懷裏,任他替她除去衣衫,抱進溫熱的香湯。


    他小心仔細的繞過她肩上的傷處,輕柔撩著水,衝刷她滑嫩白皙的肌膚。


    已在水裏泡浴了許久,她半闔著眼睛,不說話,順從地任他擺弄。


    他拿過巾帕來,替她小心抹去玉臂上的水,“傾城,水冷了,我抱你出來。”


    她溫順地點點頭,他將她從水中撈起,裹上長巾,抱到了床上,用錦被將人遮好。


    他身上錦袍沾滿了水漬,月白色袍子上大團大團洇濕的藍,一向愛潔到極致的人,這瞬卻也顧不上自己的狼狽。


    他轉身去櫃中取了傷藥,小心為她輕敷。


    纏裹好紗帶,細心囑咐:“明日早起還要上一回藥,千萬莫沾了水。”


    她悶悶“嗯”了聲,有氣無力地靠在枕上,閉起眼睛。


    薛晟斂了帳簾,除去潮濕的袍子側臥在她身邊。


    “睡吧。”


    她傾身靠過來,額頭抵在他襟前,手指摩挲著他玉質的帶扣,細聲說:“爺……”


    “嗯。”薛晟應著。


    姑娘貼得更近,仰起臉,哭腫的眼上睫毛輕輕的顫。


    “您能不能,像昨晚那樣……對我……”


    他手掌頓在她柔軟的鬢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推開錦被,令他目視自己耀眼的純白。


    纖細指尖按在他肩上,用水意淋淋的目光望著他。


    她忍著羞,忍著冷,哽咽著說。


    “我想記著您,記得清楚些,記得久一點。”


    “爺與我——”


    “歡-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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