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輕手將熱茶倒出,在慢慢放下,小心翼翼繞到一旁,這才放鬆了下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小小的火爐子旁邊,熟悉的兩個團子依靠在一起,躺在那火爐的不遠處,在這春日的清晨打著噸。


    可能是粘上了動物的習性,春日的白酒格外的犯困,又喜歡靠著溫暖的地方睡,好幾次都差點將那一身白色皮毛燒焦。


    特製的小爐會散發熱量,又很微妙的避免火星迸發,幾乎是燒著這個小爐子的時候,書房中就有這兩隻的存在。


    這倒是苦了十九,他抬起眼看了看同著白貓黏在一起的灰狼,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帶著對野獸天生的恐懼。


    任誰都沒有想到,被白酒帶回來的小灰團子竟是一隻灰狼,那灰白相間的毛發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閉上眼睛看起來無害極了,可十九知道,這隻灰狼若是站起來,足足抵著他大腿那麽高,尖利的爪牙和獸瞳是最好的武器,每次一看都要嚇死個人。


    十九暗中拍了拍胸口,離開了那塊地方這才放鬆下來。


    他緩緩走到門前,看著站在廊外聽雨的青年,微微恍神。


    時間流逝,褪去少年意氣,十八和十九如今已快至不惑之年(30歲),可他眼前之人,像是被世界偏愛的存在,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真正的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作者有話要說:


    (嘿咻嘿咻)感情線開始啦~


    第152章 神岄(15)


    修長白皙的手伸出廊外, 似乎是想要接著那淋漓而下的雨,十九還沒有說出什麽話,一股冷冽的氣息從身邊掃過,那隻探出廊外貪涼的手便已經被人抓在手裏。


    指尖滾燙的溫度在手腕一晃而過, 隨即身上便覆上了一件衣物, 擋住外間的涼意。


    “尚在病中, 不可貪涼。”


    來人沉著聲音認真的說道, 身上沾染上了雨水的潮濕味,像是才從外麵趕回來。


    慕以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轉過身無奈的對著來人道:“還沒那麽嬌弱。”


    這具身軀雖然脆弱,但遠遠沒有到那種地步, 壓製神力創造這幅人類軀殼存在的最大弊端,便是如今的慕以也會同普通的人類一樣會生病,其他的方麵到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可身後之人卻像是完全沒有聽見慕以的話一樣,伸出手將人拉進屋內, 房門被關上, 隔絕了外麵潮濕的寒氣, 取而代之的是刹那間包裹的溫暖, 讓人不由之間心神放鬆。


    抓住自己的那隻手鬆開,慕以這才打量著眼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長大的少年。


    十年過去,褪去稚嫩青澀的模樣,如今已成少年之姿的少年格外的耀眼奪目,鳳眸薄唇,灼灼而立,不出聲時帶著許些疏離感, 讓人覺得極其不好靠近。


    可這樣的少年, 現如今卻已是朝中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七皇子殿下了。


    陸離習字讀書的掌握的速度驚人, 早在少年之初時,學堂的夫子便對著慕以直言,沒有什麽可以再交給對方的了,自此之後,慕以便一直將陸離帶在身邊,自己親自教習對方治國之道,此時邊境大敗匈奴之戰,對方功不可沒。


    文武雙絕,拋開其他事情不談,眼前這人確實是天生的帝王之材,若不是命運捉弄,一統天下,千載盛世之景,在他手中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思緒拉回,見著對方朝著案桌前走去,慕以卻難得的有些心虛。


    前陣子他貪涼,半夜便發起了熱,本是一場小病,卻不想陸離卻緊張的不行,將朝中送過來的折子全都攔截住了堆在自己那裏,讓慕以好好休息自己來處理那些折子。


    可慕以也不知道這幾日陸離在忙著些什麽,一連幾天不見著人,折子堆在那裏越來越多,所幸閑來無事,他便趁著人沒在府中,將之全都拿過來批改了,卻沒想到忙裏偷閑聽個雨,便被人抓了個正著。


    他剛想說什麽,便見陸離低著頭,已經將折子堆在一旁,將案桌收拾了出來。


    少年身上少了幾分肆意,多了幾分低沉,低頭時露出蒼白的後頸,顯出幾分脆弱之感。


    慕以看著,隻覺得有些恍惚,數年之前獨自縮在冷清的宮殿角落的小團子仿佛還在昨日一般,如今便已長成了大人模樣。


    長大之後的陸離不在同小時候一樣,便是如今的慕以,也很難看出對方在想著什麽,對於對方暗中做的一些事情,也並不去探究。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慕以也並不打算去探究屬於陸離的秘密。


    就在慕以出神的時候,那邊的陸離已經將案桌收拾好,倒了一杯熱茶出來。


    白酒察覺出動靜,睜著一雙貓瞳,看著消失了好幾天的陸離,喵喵叫了一聲,隨即跳上案桌,借著木窗半開的口,吹著睡得暈乎乎的腦袋。


    白酒離開,灰狼也自覺的起了身,朝著慕以走了過去,在青年的腿邊蹭了蹭。


    碩大的狼頭拱了過來,慕以這才回過神,下意識的伸出手揉了揉灰狼的腦袋。


    陸離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灰狼,隨即走了過來,將慕以拉著在凳子上坐下,倒滿熱茶的水杯被陸離放在慕以麵前,水霧繚繞,叫人有些看不真切。


    “驅寒。”


    簡短的兩個字從少年口中吐出,慕以拗不過少年,端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喝著,熱水淌過身體,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氣。


    看著慕以的動作,陸離淺皺著的眉頭才微微鬆開,對著慕以說起了正事。


    “邊境一族的烏行國吞並了匈奴一族,此行派來族中阿弩前來商談兩國議和之事,晚宴已經備下了。”


    朝中之事慕以已經放手大半,讓陸離接管,如今最多的便是批閱一些比較重要的折子,烏行國之事慕以也略知曉,邊境大患已除,對方吞並匈奴倒也是解決了一個麻煩,如果是真心議和,那麽周朝必定會以禮相待。


    此行晚宴的大半目的,便是為了試探對方真正的來意。


    慕以聽著陸離說著事,時不時的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曉,茶水浸潤唇瓣,將原本蒼白的顏色染得緋紅。


    像極了盛春枝頭極致綻放的桃花瓣,好看極了。


    陸離站在一旁,眸子晦暗的盯著那抹顏色,半晌才壓下眸中的神色,說著剛才尚未結束的話。


    “異國使者上書,此行會拜訪國師府,今日的晚宴,先生要去嗎?”


    少年沉著眸,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喚出了許久未曾叫出的稱呼。


    慕以有一瞬間的恍惚,上次聽見這個稱呼,算來算去,不知道已經多久了,細細說來,這個稱謂還是當初慕以將學堂中的陸離接回來的那天,陰差陽錯的稱呼。


    書院中的夫子直言沒有任何再可以交給陸離的東西,慕以便準備將半大的少年接回國師府自行教導,或許是那天陽光真好,慕以身著一身淺青色長袍,長發束起,手中的牛紙包散發出甜甜的糕點香,一身的凡塵氣,疏離感也淡了幾分。


    慕以站在窗外等著學堂裏麵收拾東西的陸離,結果人還沒等到,倒是有個有些胖胖的小少年走了出來。


    那是程翰林家的小公子,程府世代出狀元郎,卻唯獨家中的這一代的幼子對著府中的藏書絲毫提不上興趣,一看書習字便會犯困,除了讀書,倒是對舞刀弄槍精絕。


    對於這位小公子,慕以也有所耳聞。


    隻見那小公子慢吞吞的走到慕以麵前,一張臉紅得像是蘋果似的,說話也是磕磕巴巴的,唯獨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慕以。


    “先…生!”


    慕以看著來人,看著那滿臉通紅的小臉,有些好笑的道了一句:“小公子叫錯了人罷。”


    陸離初入學院的時候,有一次恰逢國子監的夫子生了病,冬日不得前來上課,眼看著一群被嬌慣的小公子們鬧騰得快要上房揭瓦的時候,國子監祭酒聞聲趕來時,便看見一堆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們在學堂門前堆著雪人,那高不可攀的國師大人垂著眸溫柔的替七皇子拂過發頂上的白雪。


    那一天,慕以帶著學堂中的小團子們堆了一排排雪人,回到學堂之中,又講起周朝開朝之前的一些成年舊事。


    比起枯燥的書中知識,這些有趣故事反倒更受這些孩子們的喜歡,慕以本是打算著同著那一日的相處,讓陸離早些適應學堂,卻不想反倒意外收獲一批團子粉,一日緣分,也沒想到眼前的小孩會記得他。


    程小虎認真著搖著頭,對著慕以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大人擔得起這稱謂,一別幾年未見,我至今都還記得先生那日的教導,是我學生生涯作為快樂的時光!”


    說法倒有些誇張,但是紅著臉眼睛中滿是孺慕之意的小少年也是別樣的可愛,慕以本想將油紙包旁的一小包蜜餞拿出來遞給對方,小孩最喜歡這些東西,手還未伸出去,便見陸離不知道何時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站在門外,直直的看著自己。


    慕以的手不知道為何一下便僵住了。


    “那是給我的,你想要給誰…”


    陸離走到慕以麵前仰著頭看他,如今的他已經有著慕以的半腰高,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不容忽視,一瞬間讓慕以頓住。


    “你要把我的東西給誰?”


    小少年再次提問


    慕以還沒有回答,一旁的程小虎看見陸離走了過來,笑著打著招呼。


    陸離沒有看程小虎,伸出手之前拉著一旁的慕以便朝著外麵走去。


    程小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先生親自送的一包蜜餞擦肩而過,焦急的走上前:“我話還沒有說完呢,陸離你要把先生帶到哪去?!”


    走在前方拉著人的少年驟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護食的野獸露出爪牙,驅散著覬覦自己寶物的人,慕以站在一旁,聽著陸離對著不遠處的小少年道:“他是我的。”


    語氣中滿滿都是占有欲。


    “是我一個人的先生…”


    小孩的心思最是容易知曉,那會的陸離因為慕以將給自己的東西送給別人,獨自生了好幾天的悶氣,連話都不肯說,還是一個打雷下雨天,對方瑟瑟發抖的出現在慕以房中,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將人抱住哄著人睡了過去,這才將這件事拉上了帷幕。


    而這句先生,便一直被陸離喚到現在。


    屋外雨聲淋漓,屋內卻安靜極了,原本趴在案桌上的白酒不知去了哪裏,連灰狼也不見了蹤影。


    慕以被屋中的熱氣熏得頭暈,聽著窗外的雨聲出神,直到一隻帶著涼意的手貼上額頭,這才從回憶裏麵被拉了出來。


    可一抬眼他便對上離得自己極近的一雙黑眸,黑白分明的瞳眸像是裝滿了化不開的濃墨,裏麵的貪欲被人盡數藏了起來。


    眼前姿態極其親昵,仿佛隻要慕以微微抬頭,便可以輕易吻上對方的眼尾。


    作者有話要說:


    慕以:我那麽大一個乖崽哪去了qvq


    第153章 神岄(16)


    等到慕以抬頭看向陸離時, 對方卻又後退了半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是手掌卻依舊搭在慕以的額頭上。


    屋內溫暖如春,再加上慕以剛才喝了杯熱茶, 整個人騰騰的冒著熱氣, 這才感覺到額頭上的手有些冰涼。


    剛才那股異樣的感覺轉眼消逝, 慕以伸出手將頭頂上的那隻手拿了下來, 放在雙手之間捂了捂,將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慕以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對,從陸離還是小團子的時候,他就這樣做了, 一直到現在,因著幼時身體虧損的原因,陸離從小便體寒,身體手腳冰冷, 往往要捂上大半天才暖和, 此時取暖的湯婆子不再, 沒有什麽再比身體相觸更有作用了。


    因著練劍陸離的手中有些薄繭, 此時擦過白皙脆弱的皮膚,添上了一抹紅痕,溫暖覆了上來,讓陸離整個人瞬間頓住。


    小時候如此的親昵並不會感到奇怪,可如今的陸離卻覺得手掌那塊被眼前人觸碰到的皮膚,卻有些燙的嚇人。


    慕以尚且還未意識到,如今的姿態太過親昵了些, 神色自然的拋開腦海中的其他思緒, 思量著陸離剛才的問題。


    這幾年來, 周朝壯大,國師之名也漸漸聞名於世,列國各派使臣或是君王直接上前來參拜,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慕以大多是推拒,並沒有去見那些人。


    而這次事關兩國議和之事,去見見也是無妨的,就當是散散心,去去病氣。


    “此行我便一同前往去看看,倒也省了後麵的麻煩。”


    —


    杯籌交錯,歌聲淼淼,烏孫國使臣於當晚赴宴,高大的異國人步入正殿的那一刻,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寂靜,隨即又恢複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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