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使者,皇帝還是必然要出席的,隻是經過這幾年的蹉跎,此時的皇帝發絲半百,麵容憔悴,不像是一國九五至尊,倒像是快要遲暮的老人。


    呼延哲朝著皇帝多看了兩眼,那人也像沒注意到一般,隻是勉強打起精神出聲讓兩人坐下,便也再沒說什麽了。


    歌舞交錯之間,美酒佳肴也紛紛接連而上,中原國家的酒大多口味醇甜,用一些果子或者是花瓣釀成,後勁不怎麽大,連小孩子都可以喝。


    對於喝慣了烈酒的人來說,這酒便像是甜水一樣,呼延哲隻是喝兩口就放下了。


    “大巫所言,周朝皇帝不掌實權,看來確實是真的,這般沒有精神的樣子,比我們那邊的小老頭還要醜上幾分。”


    呼延哲撐著下顎眯著眼睛看著殿堂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女,一旁的大巫陡然間聽見呼延哲的話,一口酒水差點就噴了出來。


    大巫被嗆得直直咳嗽了好幾聲,剛想出聲教訓人,又想著呼延哲剛才說出來的話是烏孫國的語言,倒不至於被人抓了把柄去,身材高大的男子咬了咬牙,夾起一塊肉就往著呼延哲嘴裏塞去。


    大巫:這下總算是堵住嘴,說不出話來了吧!


    殿內音聲輕緩,琴音繆繆,配著窗外的雨聲,倒格外顯出一份歲月靜好出來。


    而這難得的一份平靜,卻被殿外突然踏步而入的人擾得一幹二淨。


    竹傘灑下雨滴滴落在地麵上,青衣拂過,帶著滿身的冷香,順著屋外潮濕的雨氣湧入殿內,幾乎是在人出現的那一瞬間,殿內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坐在殿內的大臣們全都屏息而坐,不敢輕易發出大的聲音,偷看著已經坐下的人。


    細想著,自從七皇子開始知事之後,國師便很少出現了,如今更是連早朝都不怎麽會出現,隱隱有著放權的趨勢。


    如今天下大赦,周朝已經再沒有了之前那般如同海上扁舟漂泊危險的樣子了,繁榮大國,在帝王仙逝後,不論是哪一位皇子坐上皇位,都可坐享這天下太平盛宴,手握天子權一統天下,被千古傳誦。


    這一起死複生的大國被國師拱手相送的皇子殿下到底是誰,各種猜疑,也導致如今的朝堂還未等龍椅上的皇帝駕崩,就已經開始在暗中站派。


    慕以還尚未察覺到官員們之間微妙的氣氛,兀自坐下,衣服上沾濕的水汽還沒有幹透,坐在對麵的四皇子便輕笑著將身旁煮得滾燙的梅花酒取下,對著慕以示意:“這梅花釀是取冬日初開的梅花釀成,味道最是醇香,寒氣侵染衣物,大人可以先飲這一壺,驅驅寒。”


    朝廷上下有誰不知道,當今國師最喜的便是用小爐燒灼的熱酒,性子溫和,口味醇甜最為喜歡,這人還沒來的時候就已經把酒燒上了,討好之心昭然若揭。


    坐在下方的幾位皇子們看著眼前這一幕,恨恨的咬碎了牙,又恨自己沒有早做準備。


    那酒壺被長相青秀的侍從拿在手中,朝著慕以走了過來。


    腳步款款,十指纖纖,那侍從長了一張好麵孔,一雙眼睛生的清澈漂亮,此時正看著坐在那裏的慕以,眉目含情,臉頰通紅。


    一看就是抱著別樣的心思。


    而還坐在那裏的慕以還什麽都沒看見,寒光閃過,一柄長刃抵在那侍從的頸脖上,冷刃劃破皮膚,沁出了鮮血。


    “滾開…”


    濃重的鮮血味撲麵而來,隨即是那人毫不掩飾的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4章 神岄(17)


    坐在上方的皇帝臉色僵了僵, 隨即低下頭像是沒看見一般,默不作聲,倒是坐在那裏的四皇子看著眼前這一幕,微不可覺的愣了一瞬, 隨即笑了笑。


    “七弟何來這麽大的殺氣, 今日是為烏孫國使臣的接風宴, 殿內不得攜帶兵器, 若是壞了兩國友誼那可怎麽好。”


    四皇子笑著,像是絲毫沒有看見身邊的侍從在陸離手下瑟瑟發抖的樣子,寒劍劃破脆弱的皮膚,鮮血滲出帶著血腥味, 在這傍晚的殿內愈發明顯。


    侍從驚呼一聲,臉上滿是恐懼之色,百官們恐慌,生怕七皇子當場就讓人血濺當場, 人心動蕩之時, 便見一隻手覆上拿著寒劍的那隻手上。


    陸離手中的劍被慕以拿走, 凝聚在劍端的鮮血滴落在地麵上, 慕以不留痕跡的看了一眼隨即朝著依舊端坐在那裏的四皇子看去。


    劍柄移開,侍從跌倒在地麵上,手中的酒隨著他的動作潑灑出來,落得滿地的梅花香。


    “別用用心的好酒也失了味道。”


    語氣清淡,慕以不輕不重朝著四皇子的方向一瞥,那邊正在喝茶的人猛地被嗆住,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


    小鬧劇一過, 皇帝便已身體不適為由離席。


    如今前朝兩黨之爭, 七皇子獨樹一幟, 四皇子後勢漸起,縱使那幼年喪母,沒有母族支撐的七皇子身在朝堂之中人微勢薄,但他身後僅有一個國師,便抵得過所有的非議與大臣的反對。


    窗外雨聲淋漓,慕以聽著雨聲不知不覺中便有些喝多了,臉上倒是沒顯出什麽來,隻是眼神有些遲鈍,喊上名字要反應上一小會才會轉過頭來。


    “先生?”


    臉頰邊覆上一隻手,冰冰涼涼的貼在一邊,與慕以略微有些溫度過高的臉頰相觸,帶來淺淺的涼意。


    慕以沒有察覺到陸離尚且有些越矩的動作,迷迷糊糊間,也隻覺得貼在臉頰邊的手很舒服,身體下意識的貼了過去,在那隻手掌上蹭了蹭,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人在叫自己,半斂的眸子抬起來,直晃晃的盯著叫住自己的人。


    “什麽?”


    燒熱的酒更加香甜,慕以一時貪杯不小心喝多了,卻沒想到後勁如此之大,他也倒忘記了自己那小的不能再小的酒量。


    一向輕淺的似神抵一般的國師大人醉酒的模樣,饒是陸離也沒有反應過來,周圍不斷有著視線朝著兩人的方向看來,看著兩人親昵的舉動,驚奇而又惶恐,看也隻是偷偷摸摸的看。


    眾人再次抬頭朝著那個方向瞥去的時候,瞥見七皇子那雙黑沉陰戾的眼睛,連忙心驚膽戰的全都低下了頭。


    是了,從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中爬起來的皇子,哪裏隻是一頭溫順的綿羊,對方明明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覬覦的目光褪去,陸離這才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人,手中溫熱的觸感褪去,不知何時兩人又拉開了距離。


    絲絲冷風褪去酒意,難得的帶著一絲短暫的清醒,慕以撐著頭,眼中恢複了一絲清醒。


    腦袋暈乎乎的,身體也有些輕飄飄的,慕以已經很久都沒有喝過這麽多酒了,他撐起身,動作有些遲鈍,帶著香甜的酒氣。


    “先生喝醉了。”


    陸離隨著站起身,伸手想扶著人,慕以歪著頭看了看人,神色淡淡,淺笑著說道:“沒有醉,不用擔心。”


    表麵看著倒是沒有絲毫異常,隻是遲鈍的動作卻暴露了他現在的狀況,陸離伸出手牽著人,帶著人離開了殿內,屋外雨聲瀝瀝,十九在身後連忙撐著傘走了過來。


    “先回府。”


    慕以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被陸離拉著走了出來,身後傳來腳步聲,烏孫國的大巫連忙追了出來,朝著醉酒的慕以道:“大人還請留步,兩國議和之事還需商議。”


    是了,此次宴會本是對烏孫國使臣的接風宴,商議兩國議和之事,這件事事關邊關戰事和兩國和平,茲事體大。


    慕以一下子酒便醒了不少,冷風吹散酒意,他揉了揉額角,帶著歉意道:“抱歉,剩下的事宜移步到內殿細談吧!”


    任誰都看得出眼前的人是強打著精神。


    這時呼延哲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眼睛在黑夜之中亮晶晶的,用著不太熟練的中原話道:“大巫和、七皇子、一起,我送達人回去呀!”


    陸離握住慕以的手僵了僵,反應有些遲鈍的慕以尚且還沒有注意到,但是站在一旁的烏孫國的大巫卻凍得個一哆嗦。


    敏銳的察覺到危險的大巫本想拒絕自家皇子的提議,便見站在慕以身旁的陸離脫下身上的披風披在慕以身上,他站在外麵,廊下的雨全都被他擋在身後,也擋住了寒風,不知不覺之中,本來還是一個小團子的人,已經長得快有著慕以高了。


    陸離沒有去看卷毛碧眼的呼延哲,將站在一旁的十九喚了過來,他低頭看著人,看見慕以被雨水潤濕的長睫,眼前事令人厭惡的雨夜,連空氣都沾染上雨水的濕度。


    他最討厭下雨天了…


    那種壓抑的喘不上氣的感覺,帶著血腥味的夢境總是會在雨夜席卷而來,妄圖將他拖入深淵,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似乎隻有呆在眼前人的身邊才會有好轉。


    可自陸離長大之後,兩人的相處時間越發縮短,冥冥之中有著什麽東西妄圖將兩人隔開,將眼前的人帶離他的身邊。


    因著去處理一些事務,陸離已經算不清楚有多少天沒有見過慕以了。


    內心陡然升起一股暴虐,猩紅之氣湧上,連小世界都為之動蕩。


    雨滴落在樹葉上的速度似乎變得緩慢了,就連十九、大巫和呼延哲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僵硬無比,雨聲漸漸變小,連殿內的歌聲都變得微不可聞。


    慕以那份淺淡的酒意也最終散去,他抬起頭看著人,眼眸抬起的那一瞬間,水滴從樹葉尖端低落,雨聲淋漓,一切都恢複了正常,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一般。


    第155章 神岄(18)


    陸離盡數斂下眸中的情緒, 僅僅隻是為慕以攏了下披風,什麽都沒做。


    馬車輪滾滾,在夜晚空蕩蕩的大街上行駛著,呼延哲被大巫捂著嘴拖走一同隨著陸離商議兩國之事, 第六感讓他下意識的讓自家阿弩避開中原的國師。


    不得不說, 向來對危險極其敏感的大巫依靠著敏銳的第六感, 避開了很多的麻煩事。


    十九在外麵趕著馬車, 車簾隨著風被微微掀開,露出裏麵微醺著酒的人來。


    馬車徐徐駛過,似乎就連半空中的雨都變大了,落在地麵上發出嘩嘩的聲響。


    黑暗之中, 不遠處的前方一道白光閃過,驚雷響起,將馬兒驚得直停了下來,不安的在原地踱步。


    十九慌了一瞬, 連忙攥緊韁繩安撫馬兒, 而後慌張的轉過身, 微微掀起車簾的一角, 查看馬車內那人的安危。


    “大人,剛才馬兒受了驚,您沒有受傷吧?”


    因著剛才的意外,馬車內的燈火熄滅,光線黑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十九看不見裏麵的到底是何種情形, 又怕貿然走進馬車冒犯了裏麵的人來, 隻能出聲詢問著。


    不知過了對久, 十九那捉住車簾的手開始變得僵硬,才聽見馬車內傳來聲音回答。


    “無事,繼續駛車吧。”


    熟悉的聲音讓十九放下心來,他轉過身,繼續架著馬朝著國師府駛去。


    天邊的驚雷仿佛隻出現了一刹那,雨勢也漸漸變小了起來,剛才被十九卷起的車簾翹起了一個弧度,隨著拂過的風卷起又落下。


    路過那條幽暗的路段,前麵道路的屋簷下掛著有幾盞零零散散的燈籠,馬車從那燈籠旁邊路過,細碎的光透過蕩起的馬車簾,若是此時的十九再掀開一些簾子,朝著裏麵看去,便會發現原本靠著馬車淺眠的國師大人,如今已經全然變了一個模樣。


    烏發褪去,白發銀眸不受控製的顯現出來,被黑暗盡數掩藏住。


    “以神格與凡人簽訂契約,汝已經違背了天道規則。”


    虛空中的聲音空靈,仿佛自很遠的天邊而來,又近在咫尺。


    細碎昏黃的光落在慕以臉上,顯露出真實麵容的神明半搭著眸子,視線未曾落到實處。


    他同著那不請自來的存在道了一句:“那又如何。”


    夜晚的大街沒有半個行人,周圍很安靜,隻能聽得見木車輪子滾動的聲音,車外的十九絲毫未曾察覺到馬車裏麵的動靜,攥著繩子更小心的在大街上架著馬車。


    這裏儼然已經成了一個隔絕天地的空間,被慕以的力量壓製已久的世界意識蘇醒,前來拜訪來到小世界的神明。


    聽見慕以毫不在意的話語,那虛空中的存在圍著慕以轉了半圈,才停在慕以麵前開口道:“契約反噬,汝會從神格隕落,自食惡果,再者,汝的到來打亂了這個世界皇朝更替的走向。”


    “周朝大曆三二年,是朝代更迭的年份,而汝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是嗎?”


    一句反問打斷了世界意識的話語,慕以冷冷的看著眼前金黃色的光團,一字一句戳穿它口中所謂的皇朝更替,命運走向。


    “周國七皇子陸離,本是天定的帝王命格,集天地氣運於一身,天地冊中,他本該一身順遂,最後一統天下,造就太平盛世,被後人千古傳誦,為何最後卻落得個少年而折的結果。”


    “打亂這一切的,難道不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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