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過有了花金弓的這個想法,她也算是清楚了如今神水宮的招牌算是打出去了。


    金老太太在旁邊聽了幾句,大概能猜到戚尋之前跟她說的另一筆交易的可行性在何處了。


    明心山莊在她手裏正是個處在起步之中的勢力,但架不住她如今人脈不少,自己更足夠有本事。


    花金弓尚且有這樣的想法,其他人呢?


    她到底還是上了年紀牙口不太好,也並不適合吃太過重口味的食物,就隻是在孫女的幫忙下,用清湯那一麵的鍋子涮些蝦滑和丸子,聽著戚尋和花金弓的對話,也沒忘記往薛衣人那邊分去了一點注意力。


    薛衣人一開始坐下的時候還覺得沒什麽問題,但等意識到邊上坐的人是誰的時候,又覺得那種剛看到小院裏擺火鍋時候的不自在了。


    左輕侯瞥了他一眼就知道對方這個乍看起來還挺淡定的樣子,實際上可完全是在緊張的狀態。


    都說最了解自己的還得是仇敵,這話他先前說出來過,說的是相信薛衣人的人品,現在從他的表情裏揣測他這會兒的心情,左輕侯也相當熟門熟路。


    他來的時候說要對這個對手也不能落井下石,還得靠著自己這些年混出來的名堂讓對方好歹有個公正的待遇,但這也不妨礙他在飯桌上對他調侃兩句。


    左二爺開了口:“我先前是想著是在這裏露一手的,但我這人最拿手的東西是什麽你也是知道的,這四腮鱸魚要是快馬加鞭地運進了你們薛家莊,你薛衣人的臉也差不多是別想要了,就算決鬥勝過了我,說不定以後還有人會把這一出給拎出來說。所以還是這個火鍋比較合適,你說是不是?這可算起來真是給夠了你的麵子。”


    薛衣人一點都沒從左輕侯的話中聽出什麽體貼來,隻是冷笑了聲回道:“前陣子才聽你說,這世上能讓你下廚的隻有三個人,你夫人已經過世了就隻剩下了兩個,一個就是你那老朋友楚留香,一個就是你女兒,你要膈應我也用不著拿這種你做不到的話來說。”


    左輕侯這人招待南來北往的門客早練出了一副厚臉皮,瞎扯起來一點不帶心虛的,“你這話就說錯了,麻衣先生在這裏,我是如何也得給楚留香一個麵子的,而這位神水宮的戚少宮主,我有心想讓明珠多跟她學學,免得將來我人沒了她守不住這偌大的擲杯山莊。”


    “我總是要多為明珠打算打算的,誰讓我的明珠孝順,不像是你……”左輕侯露出了幾分唏噓,飯桌上的誰都聽得出來他這話在內涵薛斌呢。


    金靈芝差點沒忍住笑出來,看左二爺這正兒八經地同情老對手實在有意思。


    薛衣人還沒解決上薛笑人的事情,就已經先被哽了個幾次了,這場麵誰家飯桌上也不會有那麽精彩了。


    但想著奶奶就在邊上,她們萬福萬壽園和周圍還是要處好關係的,又憋了下去。


    隻聽到左輕侯又說道:“說來也挺巧的,我先前離開鬆江府往薛家莊來的路上,好像還看到薛斌了。你說他這可完全不是回家的路線,隻不過我又算不上他的長輩,算世仇還差不多,也沒這個管他的理由。”


    薛衣人額角一跳。


    “你說,他會不會想著出海避難去了?”左輕侯又捅了一刀,“不過也不至於,都知道有問題的是薛笑人,你薛衣人雖然退隱江湖多年,還得經營偌大一個薛家莊的產業,按理來說也是缺錢的,但你會的那種以三尺劍取人項上頭顱的技法,跟那種刺客組織完全不同,頂多就是靠著祖上田產維持個進出平衡而已。”


    “你再多替我說幾句我也不會說謝謝的。”薛衣人冷硬回道。


    他這會兒越發覺得吃火鍋不是個好選擇,誰讓左輕侯在涮肉等著火候的時候可以跟他分享兩句,在停下來和另一頭的朱藻對酌的空當也可以跟他插上兩句


    話。


    偏偏在火鍋下頭加熱的炭火一時半刻還不會停息下來,足以讓環繞著餐桌的一片都是暖融融的,完全不必擔心因為吃得慢就會成了冷盤。


    薛衣人甚至看到李玉函被他舅父打發去片肉去了,以免桌上多了兩個人不夠吃,這顯然也不是個能快速結束的折磨。


    薛衣人甚至覺得他們這個薛家莊野炊火鍋活動結束之後,終於開始說正事的時候,對他來說還更鬆了一口氣。


    當然這口氣在看到薛笑人屍體的時候,又重新提了起來。


    戚尋此前在邀月麵前裝屍體,拿寒冰凍結試驗了兩次,連邀月那種水準的內功都隻能搞刨冰,不能直接暴力破壞,如今這塊將薛笑人凍結在裏麵的冰也是同樣的。


    當然這也很有效避免了薛笑人的屍體在沿路南下的過程中遭到什麽破壞。


    現在薛衣人看到的就是他那仿佛時間還定格在死前一刻的弟弟。


    在薛笑人的臉上沒有任何塗脂抹粉用來裝傻的痕跡,無論是衣著還是他臉上好像還殘存著的神情,以及被戚尋移交到了薛衣人手中的那把軟劍,都足以證明他彼時到底是個什麽狀態。


    “長兄如父,長兄如父……”薛衣人撫冰棺苦笑,“可惜我並沒盡到一個做兄長的責任。”


    等他將手從這尊特殊的冰棺上挪下來,轉身過來直麵著戚尋的時候,他臉上的那種惆悵挫敗的情緒又隱退在了他的臉上,隻剩下了當他握著自己那把無名長劍時候的冷然,“現在可以談談需要薛家莊付出什麽代價了。”


    “你這話聽起來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來趁火打劫的。”


    戚尋話音剛落就聽到左輕侯很是認真地替她辯駁了一句,“這話就錯了,我們暫住薛家莊是因為身為莊主的沒能及時出關,吃喝所用的食材都是專門讓人送上山來的,可不算趁火打劫,要真是趁火打劫……”


    左輕侯之前是研究過薛笑人周身被凍結的寒冰的,他和朱藻還商量過要是戚尋這水平用在鮮果儲運上,尤其是把南邊的水果往北運,那又是好一個買賣。


    當然她大概率沒這個閑情逸致開發這種副業,但並不妨礙他在此時借著這個再紮了薛衣人一刀。


    “真趁火打劫就應該讓你先想法子把你弟弟的屍體從這個冰裏弄出來,薛衣人可丟不起這個當眾挖冰塊的臉,還是得讓戚少宮主這個動手的人來好,正好趁機宰一筆。”


    “……”戚尋有種不知道從何處吐槽起的感覺。


    隻能說左輕侯這個人能攢下這樣豐厚的家業,用來支撐他足以與萬福萬壽園打擂台的開銷,實在是有道理的。


    好在真到了跟薛衣人算起薛笑人幹的那些個好事,左輕侯又隻是正襟危坐在了一旁,儼然並沒有這個繼續推波助瀾的意思。


    在做人的情商方麵,左二爺還是很有數的,也難怪會將自己的地盤以擲杯為名,畢竟若是沒有這麽多酒客,何來杯子可以擲。


    “薛前輩,這個話題說起來還是很嚴肅的,”戚尋將薛笑人的那麵金牌和他下屬手裏的那尊銅牌都遞到了薛衣人的手裏後說道,“薛笑人或許出門不易,但是他手裏起碼有13個足以在刺殺行當上輕易成名的手下,您出關之前,借著此地人多,消息渠道也靈便,我們將薛笑人的刺客組織查了查,折算下來,我用個容易說清楚一點的方式來說——”


    “他手下的人均攤下來大約十天就會接一單買賣,並不篩選下單的人。”


    要比規模,薛笑人的刺客天團裏大概除了一個中原一點紅之外,其他的都拿不太上台麵,人數上更不能跟戚尋曾經見到過的就青衣樓和無名島相比,尤其是和小老頭提出的隱形的人說法的相比,薛笑人這個黑袍子一穿,檀木麵具一戴就自覺能夠隱藏身份的樣子實在是很不懂得殺手的境界,但這不影


    響薛笑人這產業折騰出的負麵效果。


    人命、奪財、混亂,這些都是薛衣人必須應對的事情。


    薛衣人的臉色並不好看,但他倒是真不愧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劍客,在回應此事上也透著一股子劍客出劍的迅疾果斷,


    “薛家莊的產業我會都拿出來作為清算的賠償。”他又跟著補充了一句,“我說的產業包括薛家莊本身以及我收集起來的那些折價不小的古劍。”


    “此外,”他的目光落到了戚尋手中的金虹劍上,“此外我想請戚少宮主與我比試一場。”


    “薛笑人的死是咎由自取,自己上門來的,你這也不能找麻煩找到少宮主——”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薛衣人打斷了朱藻出聲替戚尋辯駁的話。“我會讓出天下第一劍客的頭銜,以免再有人因為這個而做出什麽錯事。”


    “不,或許說讓不合適,這不是讓,而是在諸位的見證下做一個移交,一個劍客最能直觀地感受出另一個劍客是什麽水平……”


    薛衣人將劍頂出劍鞘的時候,這把無名之劍上一層特殊的烏蒙蒙的光影連帶著他整個人都仿佛在一瞬間攀升出的氣勢,讓正站定在他麵前的戚尋所麵對的是一種驚人的劍意風暴。


    但比起方歌吟這個集劍術大成之人,薛衣人又的確差了一層,以至於同在廳堂中的眾人所見,正是她站定風浪之間身形巋然不動,反而比之薛衣人在一刹那間釋放的以取勝為先的劍氣,更有一種含而不露的肅殺。


    她甚至在此時抬手接住了這種氣勢壓迫之間,一縷變相掃向她的風,在袍袖輕掃的動作中,這縷勁風猝爾柔和了下來,形成了一種或許隻有兩人能察覺的交手餘波。


    “戚少宮主,”薛衣人身上氣勢不減,已經又一次開了口,“我先前破關而出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此番在劍術上的造詣足以讓我更上一層,也越發無敵於天下,卻沒想到我看到了你。”


    他在先前的飯桌上的確被左輕侯這個老對手刺激得不輕,卻並不代表他的注意力都在左輕侯的身上。


    越是頂尖的高手,尤其是到了薛衣人這個境界的高手,絕不會看錯在戚尋身上這種特殊的狀態。


    那甚至並不隻是劍法境界的累積,而是她在依靠山字經達成三經融合而明玉功又已經突破九層進入嶄新境界之後,薛衣人縱然說不分明也知道自己的確並不能夠戰勝的氣場。


    在這種看似是由他發起,甚至讓屋內的眾人都不覺噤若寒蟬的氣勢中,也隻有戚尋還能如此舉重若輕地對他的悄然發招做出這樣的回擊。


    也越發讓薛衣人確定自己說讓這個字並不合適,的確是個再正確不過的說法。


    這是一種再恰當不過的移交。


    “我確信戚姑娘的劍術在我之上,縱然劍道經驗未必比得上,靠著少宮主這內功造詣和境界也足夠了。在座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想必看得出來我到底是有意相讓,給薛家莊爭一個活路,還是當真覺得這個稱號該讓出去。”


    “那麽,薛莊主請。”戚尋並沒有拒絕的必要。


    才被用來布置過火鍋的小院裏現在站定了兩個人。


    戚尋和薛衣人相對而站。


    秋風穿行過院落衝淡了空氣中將要落雨的水汽,隻將庭院中青竹之上沉積將墜的水珠給卷帶了下來。


    在這種明明還未徹底讓劍出鞘,卻也已經讓人大氣都不敢出的氛圍中,大概也就隻有朱藻還能抓著左輕侯在一邊小聲問道:“你說薛衣人說什麽讓出稱號到底是真心的還是……”


    “還是想借故將少宮主的命留在這裏?”左輕侯翻了個白眼,“薛衣人又不蠢,他這明擺著是打算謹防薛斌步薛笑人的後塵,名正言順地把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丟出去,薛斌有沒有這個本事再說,總之就


    是斬斷一切後患。他這既然還有教育兒子的想法,要少宮主的命做什麽?再說我們又不是擺設。”


    朱藻覺得左輕侯這話說的很對。


    當風仿佛在一瞬間止息的時候,他更是感覺到一種蓬勃到讓人為之心悸的氣場,在這個平日裏看起來像是個乖巧後輩的姑娘身上爆發了出來。


    這是一種絲毫不遜色於他妹夫和父親的驚人內勁,就連空氣中都仿佛被凍結出了一片寒霜殘片。


    這足以證明即便是麵對薛衣人這樣的對手,她隻怕也不會落在下風。


    再如何去拚什麽十年磨一劍的積累,在這種足以讓人占據主導性的壓製中,也該被削弱得所剩無幾了。


    何況朱藻是見過戚尋和薛笑人的交手的,也深知她絕非是手握神器的稚童。


    而她與薛衣人相比更加占了上風的地方在,她此時可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可言。


    朱藻原本是因為看出戚尋的輕功中隱約有點楚留香的影子,想著是不是她與小楚之間有些關聯,才格外關注她的行動,到了如今卻當真隻是因為這是個行事風範都太過對他胃口的小輩,才對她的安危緊張了起來。


    他收攏在麻衣廣袖之中的手隨著麵前兩位劍客的對峙一觸即發也跟著收緊。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兩道長虹對撞的瀲灩,更看到了劍氣如瀑!


    誰若錯過這樣的交手隻怕會畢生遺憾的。


    薛衣人的劍根本不能像是隻見過薛笑人用劍的中原一點紅所說的那樣,是什麽繡花針縫棉被,朱藻被夜帝自小養出的眼界足以讓他看出,薛衣人的劍不隻是快。


    它跟薛笑人那種辣手無情,直來直往的劍招絕不相同,更像是一種因為快而綿密交織成的一片鋪天蓋地的江河奔流。


    但戚尋的劍法或許是因為她此前所用的武器緣故,即便如今換成了金虹劍為主,也依然有種鋪展綿延,有如海浪倒卷的觀感。


    那或許也並不隻是她用劍的特質,還有她以天水神功的澎湃如潮化用而來的東西。


    當一道雪色一道金色的飛虹相撞的一瞬,到底是劍氣勃發洶然的一方占據上風,還是劍招穩健得不像是個年輕人,也自有一種星河鬥轉平闊的一方占據上風,好像並不那麽難以分清。


    從翠竹頂端一片飄落下來的竹葉落地需要多少時間,這雙方在雷霆乍驚之間交手了十數招,分出個高下來也就花了多少時間而已。


    但當戚尋收劍而回的時候誰也不會說薛衣人放了水。


    尤其是同為劍客的帥一帆等人比其他人還要清楚,當兩人之間的確存在這種差距的情況下幾,的確是可能這樣快地分出勝負的。


    薛衣人這個交戰的參與者甚至可以說,當他握住那把劍的時候,他便已經暫時忘記了薛笑人之死,忘記了薛斌的臨陣脫逃,也忘記了薛家莊今日之後便可能聲名掃地之事,隻記得要將此次閉關所得,盡數在他這席卷而來的劍勢中盡數體現,甚至能用心無旁騖來形容。


    但現在,在他的胸前有一處點到即止的劍痕。


    那正是在戚尋與他交手之中以長江大河一招為幌子,轉招出了閃電驚鴻而留下的劍痕。


    哪怕是薛衣人都並沒有看清那是一記快劍,而不是以慢打快的虛晃一招達成的戰果。


    而這也是跟她殺黃魯直完全不同的一記快劍招式,並不必擔心會有人將兩者聯係起來。


    在他悵然收手的時候,冷風便從這一道清晰的裂口處灌了進去。


    誰都很清楚,一旦戚尋的劍再進一寸,薛衣人隻怕也要送命在這裏。


    而在這樣水準的劍客交手中,死亡實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加上先前薛笑人的事情,並不會有人苛責她的失手。


    可她並沒有借機將薛衣人斬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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