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疾嗎?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個好理由。他記得剛才宴席上,確實聽到有人提起侯夫人生病遍請名醫的事。


    “生辰吉樂,壽比南山。”,李肅目光落在這一行字上,也許,侯夫人真的病得很重,作為侍疾的晚輩,她確實無心它事,也算情有可原。


    李肅把帖子重新封好,然後放到了抽格裏。被他打開的這一格裏,裏麵還有些別的東西。


    如一個鳥弓,那是父親在他七歲時給他做的;還有一個他百歲時候母親親手縫製的避祟吉祥扣,上麵有他的小字以及小老鼠和燈油,預示著他永遠平安永遠能吃好飯。


    這些東西都在李肅的記憶裏留下了美好的回憶,雖現在這兩樣都用不上了,但他舍不得丟,被他保存在這個暗格裏。


    而王承柔的這封親筆信,竟也被他放到了這裏,放的時候他也沒多想,待要關上暗格門時,李肅才頓了一下,但馬上他就找到了理由,他是覺得她的字古怪,待以後還有研究的價值,他一向對書寫與書法感興趣不是嗎。


    關上暗格的門,李肅又想起王承柔書信上的內容,他忽然喚人道:“去查一查,保帝侯夫人得了什麽病?”


    這消息很好打聽,保帝侯府本來就是生怕他不知道,而特意把一個生病請醫弄得聲勢浩大。


    李肅正用著晚膳,下人來回:“是舊疾腰痛,應是痛得下不了地,影響行走了。侯府請了不下四五個大夫,均不見效。”


    李肅又想到,連王亭真這樣最喜吃喝玩樂的一個人今日也沒到,看來侯府夫人的病情還真是嚴重。


    李肅放下碗筷問:“現在什麽時辰?”


    管青山:“剛到酉時。”


    李肅站起身來:“去找秦洞天,你與他都來,隨我走一趟。”


    管青山馬上跟上:“去哪裏?”


    李肅:“保帝侯府。”


    第28章


    秦洞天剛給國公爺喂完藥, 剛才令國公爺強撐兩個時辰的神藥,副作用也是很大的。宴會結束,藥效一散, 人的精神比服藥前還要差。


    是以,秦洞天提前準備好後續的湯藥,以便把神藥對國公爺的危害降到最小, 這才剛忙完回到院中, 小公爺緊接著就親自過來找他了。


    李肅問:“婦人腰疾你會治嗎?”


    秦洞天:“倒是也知一二, ”


    李肅是知道秦洞天的, 他從來不把話說滿, 但隻要他不否定的事情, 那就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了。所以,沒等他說完,李肅道:“拿上你那套家什, 隨我走一趟。”


    秦洞天其實是個淡薄名利,性格孤傲之人, 之所以與固國公府扯上關係,是因為國公爺於他有恩。他為人又頗知恩圖報, 自然有關國公府的一切要求,秦洞天都不會拒絕。


    這裏邊固然有恩情在, 同時也有這麽多年, 他與之相處出交情的原因。


    李肅這邊在忙著帶上大醫手,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前往保帝侯府。而另一邊,同樣有人也要在今夜上門。


    王亭真看著身穿一身夜行衣的張憲空, 道:“你這是早有準備啊。”


    張憲空雖在心裏告訴自己, 他與王兄的交往不能因承承的存在而變味兒, 但還是無法完全以之前的態度對待他。至少現在,若他與王亭真再發生點像是剛認識時的誤會,王亭真要動手,他也不敢還手。


    唉,姻親裏麵,大舅哥是令多少人嘬牙花子的存在。張憲空與王亭真的交往中,再坦蕩磊落,現在也無法拿以前的態度對之了。


    他道:“是我思人心切,王兄見笑了。”


    其實他隻說了一半的理由,好幾天沒見承承,張憲空自然是思念的,但那日二人見麵後,他回去夜裏睡下前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無意中駁了她的好意,甚至她是否會誤會,認為自己覺得提出翻,。牆建議的她太過離經叛道,對她有了不認同的想法?


    所以,她才會在自己沒第一時間答應下來時,馬上就收了口,沒堅持沒再提,而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把這段直接掀過。


    這樣一想,張憲空心裏開始失落落的,要是兩人能時常見麵倒也沒什麽,這一下子很多天沒見麵沒聯絡,張憲空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讓任何微小的誤會出現在兩人之間。


    於是他找上了王亭真,說明自己與王承柔兩情相悅,並想在生辰之日,能偷偷進到府去,見王承柔一麵。


    王亭真聽說是他的生辰,自然是先驚訝一番他與李肅竟是同一天,然後才久久打量著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王亭真是了解王承柔的,對張憲空也有一些了解,他總覺得這事不是由張憲空提起的,肯定是承承那丫頭出的主意。


    王亭真暗自想了想,這不正好是一個品評張憲空的機會嗎。


    他在充分打量了一番張憲空後道:“這事,不能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張憲空:“是我冒昧了,但還讓王兄看在是我過生辰的份上,允了我吧。”


    話頭他都引到這份上了,張憲空還是一句沒提承承,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好像真就是他一人的主意。


    王亭真幹脆直接問了出來:“是王承柔讓你去的吧,她出不來,就想了這麽個主意給你過生辰,我最是知道她,對於慶生這樣的事,她最上心,自己的與別人的都是。要是給你過不成這個生辰,她今天晚上可能都要睡不著了。”


    張憲空笑笑:“不是這樣的,是我的主意。”


    就在張憲空這樣說了後,王亭真終於吐口,同意讓他進侯府見王承柔。這事嘛,小菜一碟,他熟。


    他偷買那些王夫人不讓他買的東西,又想與同好一起賞玩的時候,都是偷偷把人帶進侯府。不止,還有時王夫人禁他的足,他這樣坐不住的,在家閑得發慌,也會在夜裏把酒友放進來,一喝就是半宿。


    決定了幫張憲空與王承柔後,二人朝侯府而去,張憲空聽著王亭真對他穿夜行衣的揶揄,想著一會兒就要見到思念之人,心跳都快了一些。


    而侯府內,王承柔正在自己房中忙著,她可是真忙。


    手上忙著活計,嘴上指揮著清心清香在窗台上晾曬茜白,這種草藥灰白無味,十分難尋,對於王夫人的腰痛有奇效。阿娘雖是在裝病,但腰痛的毛病確是一直都有的。


    王承柔最近的盡孝也不是為了騙人而說說,她已連著幾日,每天都為王夫人做這種草藥的敷包。


    茜白十分難得,尤其是在夏日,且夏日太潮,不利於茜白療效的發揮,一般用之前都要在太陽落山的背陽通風處晾一晾,晾過之後的藥材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否則,這樣貴這樣難得的珍稀藥材就浪費了。


    侯府有錢能買來它,但不能糟,。踐。所以,王承柔每日都在太陽落山後,有好好把藥才親自晾在大簷下。今天沒有親自上手是因為,她手上在忙著別的事。


    王承柔沒有忘,今日是張憲空的生辰,她雖不能與之相見,但她要在今日把吉禮完成,哪怕可能禮物到他手裏還要很多天後,王承柔也要在今日完成。


    她手中在繡的是一個腰帶,一看款式就是專門配武服的。張憲空當差的時候都是穿這樣的衣服,所以,王承柔特意繡了一個與之配套的。


    暗藍色的底色,配上綠色的鑲邊,上麵的花紋圖案是幾枝竹子,整個腰帶隻有藍綠二色,看上去十分清新淡雅。


    王承柔確實是個琴棋書畫,女紅刺繡都會的女孩子,王夫人總說她聰明,什麽東西一學就會,但若是她不喜歡的,不認頭學的,也就止步於此了,再不會精進,就在中不溜的水平晃蕩著。


    這做活刺繡就是,會,她是會的,但論起精來,就差點意思了。


    這也沒辦法,刺繡這活計是王承柔臨時抱的佛腳。上一世,李肅還是首輔的時候,衣服是要按製穿搭的,連小件的配飾也都是有標準的,後來當了皇上,規製更是嚴格,不可能隨意穿戴宮妃出品的東西。


    是以,王承柔沒起過給李肅做衣服繡東西的念頭,在重來的這一世裏,她自然選擇了一項沒有為李肅做過的事情,來成為她與張憲空勾勒回憶的選項。


    王承柔看著還差幾下就可以完工的腰帶,心裏默念,沒有關係,隻要她想學,以後一定會繡出不輸繡娘的精品。


    “好了。”最後一針,王承柔終於完工了。


    她拿起腰帶站了起來,這還是王承柔第一次為個男子而動手做女紅,仔細看看,也沒有很難看,中規中矩罷了。王承柔因家境殷實,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要她違心地說自己繡的好,她還真說不出來。


    清香湊過來小聲道了一句:“是姑娘的心意啊,張公子懂的。”


    王承柔樂了,她把腰帶平放在桌上,想等會兒找個盒子來放,不想把它弄折了。


    “行了,回頭找個平盒,我放腰帶用。”她吩咐完清心,就帶著清香去往母親那裏,到了該給阿娘熱敷的時辰。


    此時,侯府門外,李肅與秦洞天分別下了馬車。李肅對剛下馬的管青山說:“你去敲門,呈拜帖。”


    管青山聽命親自去做此事,待他敲開侯府大門,沒一會兒就出來了。隻是出來後,臉上的表情都變了。


    李肅看著他走回來,管青山低頭小聲稟報:“蔣海在此,他是跟著張憲空與王亭真來到的侯府,看著張憲空有門不走,翻,。牆而入的。正決定要跟進去探查,就見到了公子一行。”


    李肅剛還恬淡,甚至帶了點暖光的眸色一下子冷冽了起來。管青山硬著頭皮接著報:“說是,今日也是張副指揮的生辰,與王姑娘約定的來府上,給他慶生。”


    這話說完,管青山就知道,公子已怒極。李肅一時不語,最終冷言道:“來的正是時候。走,進去吧。”


    秦洞天不知發生了什麽,自然是拿上醫箱跟上了小公爺。


    王夫人院中,王承柔這幾日都是按著阿娘真的生了腰病來侍候的,想來上一世受盡了父母寵愛,卻沒能為他們做什麽,現在正好借這個機會盡盡孝,解解心疼。


    “阿娘,這個力度可以嗎?”


    王夫人聽著小女兒與她說話時特有的嬌嬌氣氣,心裏暖了一下,她道:“好了,歇會兒吧,這大熱天的,看你這一頭汗。”


    王承柔:“我算著時辰呢,再按一會兒就好了。”


    她這話才剛說完,就聽外麵阿娘屋裏的大丫環清琴進來報:“夫人,侯爺的人來說,固國公府的小公爺到府上來了,說是聽聞您久病不愈,特帶了名醫來給您診治。以答謝,”


    清琴說到這裏,看了王承柔一眼:“以答謝咱家姑娘所送的太過貴重的生辰吉禮。”


    王承柔“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誰來了,李肅嗎?為什麽?她滿腦子都是疑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李肅在這個日子這個時間都不該出現在這裏。


    王夫人也一下子站起來,但她馬上又坐下了,她還在在病中,她現在的病情是起不來身的。


    王夫人問清琴:“侯爺怎麽說,真要過來嗎?”


    清琴:“要過來的,而且已經向這裏來了,侯爺讓人提前跑來通知一聲,好讓咱們有個準備。夫人,該是準備起來了,沒有多少時間了。”


    王夫人:“知道了。”然後扭頭對王承柔道,“別慌,我們做的準備很充足,以平常心來對待就好。”


    阿娘什麽都不知道,不了解李肅是個什麽樣的人,但王承柔知道,所以,她雖表麵以鎮定的表現安撫著母親,但心裏還是很不安的。


    這是送去拒貼後,最壞的結果。李肅對她有些過於上心了。


    王夫人雖是在扮病,但她也不能躺著,在清琴的幫助下,她倚在榻背上,身上蓋了一條薄巾。


    做好這一切抬眼看向王承柔,這孩子還是緊張了。一雙眼緊緊盯著門口的方向,如臨大敵。


    王夫人也輕輕地提起了一口氣,小公爺帶著名醫主動來訪確實令人不安,但還不是慌的時候,總要看看人家到底是來做什麽的。畢竟承承確實是送了大禮。對方來表示下道謝,並送上名醫,可能正是不想欠侯府人情,不想與侯府深交的意思。


    沒一會兒,侯爺領著李肅還有一位帶著醫箱的人走了進來。


    王霜先道:“夫人,小公爺聽說你腰疾複發,特請了秦名醫來給你瞧病,這可真是太費心了。”


    王夫人坐在榻上,扮演著一位連床都起不來的重病之人,清琴替她打簾,她微微探了下頭:“謝小公爺惦念,因病在腰上,站立不起,失禮了。”


    父親與母親都說完話,王承柔上前半步,對李肅行禮道:“謝謝小公爺,小公爺安。”


    李肅發現王承柔真的很顯眼,哪怕她站的位置在榻的另一側,要扭下頭才能看到她,但自他一進這屋,他的餘光就掃到了她。


    此刻,她恭敬地對著自己行禮,李肅可以正麵、大大方方地瞧她了。原來,她在家裏是這個樣子的,穿著一件淡黃色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素衣,衣服上連點刺繡都沒有,倒顯出她的年輕俏皮。


    頭上更是簡單,別著枝白珠釵,隻此一隻。可能是在家中的緣故,一頭青絲沒有被精致地盤斂,鬆垮鬆垮的,透出一種隨意與慵懶。李肅再一細瞧,還有些毛絨細發沒有被盤上,落在耳上,一路散到她脖頸的位置。


    李肅替她覺得癢,想伸手挑起這縷,幫她別到耳後去。不止,他還有一種衝動,想要逼她到角落,質問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為什麽會招外男入府,她與張憲空到底是什麽關係,他們已走到了哪一步?!


    這些情緒都被李肅掩在了平和的表象下,他適時收神,道:“王夫人、王姑娘客氣了,不必多禮。”說完他開始介紹秦洞天。


    秦居士其實根本不用介紹,他的名氣很大,也許有人沒見過他真容,但卻不會有人沒聽過他的大名。


    秦洞天又是一番禮貌寒暄,然後他進入正題:“夫人,可否伸出舌頭一看?”


    王夫人照做,後又在王承柔與清琴的協助下,秦洞天在男女有別的避諱下,盡可能地掌握了王夫人的病情。他內心有疑,以他看到的,以他的經驗,王夫人確是腰上有疾,但不至於病成這樣,連床都下不來。


    出現這種情況無外乎兩種原因,一是王夫人就是在裝病,二是,病人各體有異,他就算醫術再高,也有看錯看漏的時候。無論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秦洞天都不可能發出質疑的聲音。王夫人確實有腰病,他作為大夫,給病人治病就是了。


    秦洞天問:“夫人在服什麽藥?我看您熱敷的是茜白,這種藥材可不好找,如今府上有了,倒是可以充分一用。不過有一點,現在這個季節,藥材容易沾染潮氣,別的藥材倒也罷了,偏這茜白最是嬌氣,受了潮療效會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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