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長著孩童臉的小少年卻上前一步道:“我不是公子,這位哥哥又是誰啊?”


    趙陸馬上介紹道:“張公子,這位是五王殿下。殿下,這位是張憲空張公子。”


    張憲空是驚訝的,他怎麽會想到,五王會當街管一位同知家的公子叫哥哥。他重新施禮:“五王殿下安。”


    五王道:“張憲空?是要與保帝候府家結親的那位張憲空嗎?”


    張憲空無奈,現在可能全雲京都在談論他的名字吧。他道:“正是在下。”


    五王:“侯府王姐姐人美心善,當初幫過皇姐,你們的婚儀我一定會親去祝賀。”


    張憲空忙道謝,寒暄了幾句後才離去。


    趙湧彥看著張憲空離去的方向,直至趙陸叫他,他馬上露出笑容:“陸哥哥,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就出來找你了。”


    趙陸:“殿下,不要在外麵叫我哥哥。”


    趙湧彥:“知道了,以後隻在府裏叫。”


    趙陸:“府裏也不要叫。”


    就這樣,三人在包子攤前,一人朝北去,另兩人朝南去,結束了這短暫的碰麵。


    就在雲京城因保帝侯府與象兒胡同張家的婚事而熱鬧了多日後,朝中也發生了一些變故。李首輔請辭,皇上恩準,而首輔之位空缺,懸而未決。


    得知這個消息的王承柔驚訝了一下,在上一世裏,幾個月後她會與李肅舉行大婚,婚後不久,李首輔病故,在這之前,閣臣皇甫宇光一族被皇上降了罪,而李肅得已進入內閣一舉接替了他父親首輔的職位,成為大禹新一任的首輔。


    可在這一世裏,李首輔竟提前從首輔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並且李肅在他退下時並沒有頂替進去。還有閣臣皇甫大人也沒有被降罪,依然穩穩地坐在排位第一的閣臣位置上。


    看來今世除卻她嫁給了不同的人外,還有其它的事情也發生了變故。


    王承柔不知是不是自己不同於上一世的行事,改變了這一世世事的軌跡,但這如一道光,讓她看到了希望。也許,李肅這一世不能再登上那個位置呢?


    意識到這一點後,王承柔有點激動,這才是雙喜臨門。婚事得已順利的由自己作主,而未來有可能懸在她頭上的一柄劍,此刻並沒有懸掛的跡象。


    王承柔得已更安心地準備著婚事,樣樣都親曆親為。上一世成婚時,她像個傻子似的沉在對未來幸福生活的假象中,但就是如此,她的熱情一分不比現在少,可婚事上王承柔也不能樣樣作主。


    固國公府規矩奇多,而王承柔在與李肅的相處中,一直處於下風,自覺低人一頭,自然是不敢提要求的,隻能老實地按著對方的規矩來。所以有些她自己的喜好就被忽略舍棄了。


    現在來看,這倒也好,她真正喜歡的東西,不曾出現在充滿謊言與利用的那場婚姻的儀式上,而是可以用在現在,她真正滿心期待的婚禮上。


    就在王承柔全心身投入到婚事的準備上時,外麵又傳來消息,說是外麵都在傳,保帝侯府因看老丞相病重勢弱,所以才改弦易張,棄了小公爺,選擇了別人。


    這話一點道理都沒有,就算李丞相病重,就算他不再是首輔,固國公府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都比平民張家要有權勢有錢財的多,李家與張家依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何故拿來比較。


    可這話就傳了出來,還越傳越盛,大有保帝侯府做事不地道,對不起固國公府,而王承柔亦然,對小公爺勾搭在前拋棄在後,同樣有失公道,對他不起。


    就在這樣的言論風聲下,又傳出,誰若是去參加張王兩家的婚儀,就是下固國公府的臉,下李肅的臉。


    本來這場婚儀壓根就沒想大肆舉辦,時間緊,又本著不招惹固國公府,不招李肅的眼,低調的辦理。如今,怕是連這樣也不行了。


    王夫人還想安慰王承柔,但王承柔也隻是默了一下,然後就微笑道:“不要緊,這些都是虛的,我隻要自己過的好,有家人的祝福就好。比起被李肅挾持,嫁到固國公府去,現在已是最好的結果。


    王夫人歎道:“你能這樣想就好,其實來的人少倒省事了,我們隻要把那日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度過去,像你說的,就是最好的結果。”


    王承柔是真的不在意,上一世的婚禮倒是十裏紅妝,賓客滿座了,可內裏呢,結果呢。所以說那些都是虛的,王承柔這一世隻在乎她想在乎的,把自由與幸福握在手裏才最實在。


    就這樣日子到了八月十一,這日所有過禮都順利過完,隻待明日,張府來迎親。


    八月十二,正日子,老天沒辜負這個吉日,晴朗無風,天空湛藍,此時節暑熱已過,不涼不熱的溫度,有點秋高氣爽的感覺。


    王承柔這次是距她重生回來,第二次穿紅色,第一次是急著見阿娘,沒來及換下。在那之後,她就把全部的紅衣都收了起來,再也沒穿過。


    現在,她作為新娘子,當然不可能免俗,一身豔如火的大紅嫁衣,把王承柔趁得異常美豔。連清心清香都連連道,姑娘怎麽就不愛穿紅了呢,明明姑娘是她們見過的最適合穿紅的女子。


    她把紅色趁得更嬌,而紅色也把她趁得更美。


    王承柔看著鏡中的自己,可能真是太久不著紅衣了吧,她覺得鏡中的自己有些陌生。是美的,她知道,但也隻在這一天吧,過了今日,脫下這身嫁衣,她應該還是不會再著紅的。


    王承柔也想克服上一世對她的影響,但她發現,有的她可以做到,而那些傷她太深的,她還是做不到全然不在乎。


    王承柔對於紅衣的抵觸,不是因為她曾穿紅一躍而下,結束了生命,也不是因為李肅下的紅色為皇室尊色的旨意,而是因為,李肅在這件事上對她有意的、精準的羞辱,這種恥感已深入她骨髓。


    到現在隻要一想起,她在皇後的元尊殿,沒有一點先兆與準備,當著袁妃趙貴嬪的麵,聽皇後親口道出皇上口諭時的羞憤與絕望。


    羞憤裏其實也沒有多少憤,因為是皇上的旨意,她再生氣也沒用,而這件事本身就是羞恥大於憤怒。絕望倒是王承柔在元尊殿裏坐到最後的,最真實的感受。


    在那一刻裏,她開始懷疑一件事,李肅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她,甚至對她連一絲憐憫心都沒有。那時離她被李肅從正妻位置上拉下來,並送了別的女人上去,沒過多久。


    就在她不服,與皇後正式對上開始鬥爭之際,李肅一旨皇命,把皇室尊服改為紅色,這豈止是在打她的臉,這是一點臉麵都不打算給她留了。而且李肅是為了同一個女人喻哲兒,他的好皇後,第二次這樣做了。


    王承柔忽然止住神遊,這一身紅又勾起了她不好的回憶,但這些早該過去,不該再被她想起,她現在憶起這些,不止會為以前的遭遇而難受,還會為當時自己尚未清醒的傻態而覺得丟人。


    王承柔打起精神,目視鏡中一身正紅的自己,默默對己言,她不要再被上一世不好的記憶影響,她今天是新嫁娘,該是最幸福的人,從今天開始,她會徹底摒棄上一世,去過新的生活,她向往的生活。


    王承柔被蓋上蓋頭後,把手一邊一隻放到清香與清心的手中,任丫環們以托著她的姿態,送她出嫁。


    外麵有炮竹的聲音,有硫磺的味道,這是新郎倌來接親了。


    王承柔頭上蓋著紅蓋頭,她在蓋頭裏麵,視線往下看,想看看能否看到張憲空的新郎繡履,可惜蓋頭過長她隻能看到自己的新娘繡履。


    就在她有點失望之際,她放在清香手上的右手,被換人托負在一隻溫潤的大掌中,這掌心雖暖,但因曾刻苦練武的緣故,並不平滑,布滿手繭。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娘子,不要再低頭了,為夫送你上花轎,我手上穩的很,抬起頭來走路,信我,別怕。”


    傻子,誰怕了,她就是想看看他,哪怕是一隻鞋履也行。但新娘子此時不能說話,誰像他啊,話那麽多。


    心裏這麽想著,王承柔在蓋頭裏偷偷笑了,反正隻要她不笑出聲來,就沒人知道她在蓋頭下做什麽。


    這時話多的新郎又言道:“笑什麽呢?我說的話哪裏好笑了?”


    張憲空之所以知道王承柔在笑,是因為她的手不是還托在他手上嗎,笑得胳膊與手都在顫,這是開心高興的吧。因著王承柔的這份開心高興,張憲空的心情也如吃了蜜一樣。


    他暗暗感慨,先人說得真好,洞房花燭夜,真是人生大大的喜事。雖然現在還未到“花燭夜”,但又有什麽區別呢,今日這一整天,都將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日,也將會是他漫長人生中,每每回想起來最快樂的回憶。


    王承柔被張憲空小心翼翼地送上了花轎,花轎的大蓋一落下,王承柔就開始不老實,她慢慢地試探地側著頭,從蓋頭下方去看,發現大蓋已落,她就起了掀蓋頭的念頭。


    蓋著這又大又厚的蓋頭,實在是太黑太暗太悶,她想借著在花轎裏沒人看見,幹脆把蓋頭撩上去,等到了地方轎子一停,她再重新蓋好也不遲。


    不想,剛要徹底把蓋頭撩上去,花轎側蓋被清心掀起一點,她快速道:“姑娘,不許掀蓋頭。我們村子有說法,蓋頭隻要蓋上,第一次必須是經新郎的手掀起,否則不吉利,哪怕你自己掀也不行。可不是我嚇唬您,您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忍到洞房花燭。”


    這就是在嚇唬她!王承柔想起上一世,她在聽到李肅進來後,一個沒忍住,就偷偷地掀了蓋頭的一角,快速看了他一眼才重新落下,最後她與李肅的結局確實是不好,很慘烈。


    哪怕像王承柔這種不信鬼神的,這時聽到清心的話,她也忌諱。於是乖乖地把手放下,喜帕搭左手,右手搭喜帕,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坐在花轎中,不敢造次半點。


    按婚儀流程,就算婚後小夫妻不住在張府,新娘也要由新郎先接進張府,與公婆行了禮後,在張府布好的新房中,完成下麵的儀式,第二日奉了公婆茶,他們才可回東城以後要住的府宅。


    花轎七拐八拐的行了有一會兒,王承柔心裏估算著差不多要到象兒胡同了。忽然,轎子停了下來,一路跟隨的喜樂吹打聲也停了下來。


    王承柔心裏一緊,想先掀蓋頭再撩轎蓋,去查看外麵到底出了什麽事。馬路上行路,天大地大沒有迎親隊伍大,就算是皇上出巡,也要提前探路,斷沒有半截攔了迎親婚隊的。


    所以,這是出了什麽樣的大事,竟能令迎親隊伍停下?!王承柔手裏攪著喜帕,心裏冒出不好的預感。


    第39章


    張憲空望著出現在迎親隊伍前的一群人, 站在最前麵最顯眼的是著一身紅的李肅。


    李肅穿的不是錦緞,是棉製練功服,隻是顏色與新郎服一模一樣, 就連手綁帶與腳綁帶都是同樣的紅色。他雖穿的不是新郎服, 但在今天這個日子裏,穿著這樣顏色的衣服,擋在別人的迎親隊伍前,著實惡劣可惡。


    張憲空先是眼睛一眯, 然後怒視李肅。與他相反的是, 李肅卻是笑著的,隻是笑裏帶著邪氣, 惡意滿滿的。


    王承柔把轎子側蓋撩開, 問向外麵:“清心清香, 前麵發生了何事, 為什麽會停下?”


    一時沒人回她,王承柔剛要再問, 清香道:“姑娘莫急, 前麵在處理了,”


    “到底何事?!”王承柔提高了聲音。


    她剛問完,就聽隊伍前麵傳來張憲空的聲音:“小公爺,這是做何?”


    王承柔聞言,心髒直往下墜, 是李肅來了。


    她想到, 他一直在說會讓她後悔,到底是怎樣的後悔, 她聽後也沒有去做猜想, 因為她猜不到。李肅手段那麽多, 人偏執又瘋狂,去提前料想他會怎樣做這件事,王承柔上一世做過,沒有一次預判對。


    所以,這一世王承柔不會去揣度、預判李肅,她也揣度預判不了,但現在他出手了,王承柔隻能緊張地防禦抵擋,見招拆招。


    李肅沒說話,他身後其中一人倒是替他說了:“張副指揮,哦,不對,你現在不是副指揮了,你被兵馬司趕了出去。張公子,小公爺這不是看最近雲京城內議論紛紛,皆說王二姑娘對不住他,他怕這種傳言會影響今日來客,所以,我們一片好心,特來給你撐場子的。”


    說話的是高澤鴻,戶部尚書家的公子,李肅一派裏堅定的追隨者。張憲空放眼望去,除了高澤鴻,剩下李肅身後的人,大部分都是熟麵孔。他在兵馬司任職的那段經曆,足夠他認識這些人了,都是四品以上官員家的公子們。


    張憲空就這麽一掃,發現他們的穿著打扮都很怪,沒有一個人身著符合身份的製式服裝,全都是棉布質地,普通大眾到走在街上與百姓無二。顯然他們是在有意的淡化身份,他們要做什麽?


    朗朗乾坤,隻是換身衣服穿,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張憲寬道:““諸位若是來討喜酒的,張某自是歡迎,請移步前方張府。”


    李肅揉了揉手腕,拽了一下那裏的綁帶,把它們拉得更緊了一些,然後,他朝身後一揮手,高聲道:“都聽到了吧,各位,隨我與張公子去討杯喜酒喝去。”


    眾公子隨著李肅的招呼,終於讓出了一條道出來。李肅今日此舉,不僅成全了他要行之事,還讓他篩出了忠誠者。


    目前的朝中局麵,怎麽看對李家都是不利的,首先是老丞相退下首輔之位,李肅卻還未入閣,加上丞相重病是真,而首輔之位懸而未決,還有皇上在保帝侯府的婚事上,站在了侯府一邊,足已說明保帝侯的家財成為了皇上的助力。


    怎麽看,在這一局上,李家與皇族,都是皇上占了上風。如此情況下,還能與李肅來擋迎親隊伍的這些權,。貴公子,他們身後的家族自然是堅定地站固國公府,站未來首輔、站閣臣之勢力。


    今日之舉,並非李肅一時意氣衝動,而是經過他深思熟慮後,行的一舉兩得之法。


    就在李肅話音剛落之際,落在後麵的王亭真趕了上來。大禹婚俗,“親不送親”,王亭真是王承柔的親哥哥,按例兒是不能送親的。所以,他是等到迎接隊伍走出兩條街後,才開始慢悠悠地從後麵跟上。


    讓他驚訝的是,自己這個馬速,竟然追上了送親隊伍。這肯定是出了問題,跟近一看果然是出岔子了。


    王亭真先是去關注新娘子,看到王承柔的丫環在低身與她說著什麽,王亭真快步過去,站在轎外道:“承承,別慌,哥哥來了。有我與憲空在,不會有事的,李肅再霸道狂妄,這也是天子腳下,豈容他胡來。我看前麵也散了,他應隻是咽不下這口氣,借討杯喜酒來搗點亂的,不會出大事的。”


    說著他又朝前麵望了一眼,見李肅帶來的人確實散到了兩邊,隊伍要開始重新行起來了。


    “有老例兒在,我不好往前麵去,我還在後麵跟著,我跟近一些,隨時關注。”


    王承柔卻道:“哥哥,你不要跟著了,你馬上回家去,把此事告訴父親,讓他提前做準備,最好是進宮一趟,跟皇上稟了此事才好,以防萬一。李肅,我隻是在轎中聽他言,就覺他與往日言語不大一樣。他這樣,我心慌。”


    王亭真稍想了一下,答應道:“好,我回去找父親說。”


    王承柔:“哥哥,你要動作快一些,你與父親說清楚現在的局麵,不要讓他過來,他來了也沒有用,什麽作用也起不了,他對李肅沒有約束與震懾力,李肅不怕的。”


    王亭真:“我明白,我快馬加鞭,速去速回。”


    王亭真剛走,送親隊伍就開始動了,王承柔重新在轎中坐好,她剛才急的差點就掀了蓋頭。此刻王承柔雖安穩地坐著,但心裏極度忐忑,慌成一片,怎麽想都應該主動做點什麽,希望李肅真如哥哥所言,隻是在賭一口氣,希望父親能來得及進宮麵聖,得一旨意。


    王承柔就是在這種心情下,等到了轎子停下,停在了張府門前。本來李肅他們攔住路的地方離張府就不遠,一條街的長度,可王承柔卻覺這段路走了好久。


    “來了來了!”張府門前迎親的眾人高聲叫嚷起來,接著一掛爆竹響了起來。


    王承柔聽著外麵好生熱鬧,不僅有鞭炮聲,還有大人小孩子的說笑聲,本來這些聲音都該是讓新人心生歡喜的,但王承柔卻聽不進去,她豎著耳朵,隻盯著一個聲音,一個從上一世開始,對她來說毛骨悚然般存在的聲音。


    待“劈裏啪啦”的聲音過後,慢慢地小孩笑鬧的聲音也沒了,外麵一時變得安靜起來。王承柔知道,這是喜婆該掀轎蓋了。


    李肅在花轎停下後,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那裏,他做的那個成親的夢裏,就沒有花轎的部分。這樣想著,就見兩名喜婆一同上前,掀起了轎子的大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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