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前麵沒坑,那她在圈裏這四年就算白待了。


    可即便明知山有虎,解約書她也非拿不可。


    卻夏眼尾一耷,無聲走過去。不過她沒有坐下,而是單手扣扶上椅背,平靜抬眸:“楊總,我今天是來拿解約書的,如果還有其他事,請您有話直說。”


    楊宗銘麵上笑容微不可查地頓了下。


    然後很快中年男人就重新和樂地笑起來,他擺著手走回自己桌後,“小夏你這個性格還真是,有個性,哈哈,有個性,難怪自身條件這麽好,這幾年也……”


    他話故意隻說了半截,就停在自己的老板椅前,“不過現在,公司想重新爭取和你合作的機會,當然,我們也會給出足夠的誠意。”


    卻夏漠然仰眸,和楊宗銘對視著。


    楊宗銘:“資源傾斜是最基本的,公司可以保證,讓你在一年內,成為與芷薇熱度相當的明星藝人。”


    “……”


    楊宗銘笑容不變,心底卻驚奇起來。


    他竟然在麵前的女孩神色反應上看不出一點動搖或者被誘惑,一定要說,幾乎是淡漠又茫然的走神——


    就好像剛剛他把一大堆紅豔豔的錢丟在了一個外星人麵前一樣。


    卻夏也終於在這稍長的停頓裏遊回神思:“您說完了?”


    “是,這是新的合約,你回去考慮考慮,有什麽不確定的條款我們可以再——”


    “不用了,謝謝。”


    別說考慮,卻夏一秒都不想多待,更一眼都沒看楊宗銘遞來的合同。


    楊宗銘再好脾氣,這會兒也不由惱火且不解地眯起眼:“你知不知道你拒絕的是什麽樣的價值。”


    卻夏:“我給秦芷薇做了四年的替身。”


    “是,”楊宗銘一愣,以為卻夏想翻舊賬,“這個情況是公司的疏忽,我們之後還會給到你更多的——”


    “我的意思是,我很清楚這份合同的價值。”


    卻夏平靜漠然地垂下眼,“但我不需要。”


    “……”楊宗銘,“?”


    楊宗銘幾乎氣笑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喜歡錢的人?”


    他伸手,一扣旁邊的很厚一遝的材料,從過來時候卻夏就已經注意到了——因為上麵放在第一張的是她當年進入天樂傳媒前的簡曆。


    “我很了解你,卻夏,你家裏的人和事我都清楚,你可能不知道,當年還是我蓋章同意你進入公司藝人名單的。”


    楊宗銘敲了敲,讓紙張發出沉悶厚重的聲音,他才落回手。


    “所以你家裏的條件,沒人比我更清楚,你當初就是為了錢才進來的,不是嗎?”


    “你現在跟我說,你對這麽多錢毫不動心,你覺得我信嗎?”


    卻夏默然望著那遝資料。


    隻這樣一疊就算了解了。


    那她的人生,還真是單薄又沉重啊。


    女孩垂眸,忽地笑了。


    像冬雪霜凍的山穀裏,嶙峋猙獰的岩石縫下,一朵搖曳的,生動的,在無邊雪色裏讓人移不開眼睛的花。一朵就開出了滿山春景。


    楊宗銘都看得愣了下。


    “錢很好,但拿到需要代價,它從來是價值交換,不是純粹的贈予。”


    卻夏眸子冷淡而澄淨,“而現在,我對自己擁有的一切很滿意,——所以抱歉,不換。”


    “…………”


    楊宗銘徹底結舌。


    卻夏沒有等他的意思:“我已經給您和公司足夠的尊重,特意來這裏聽您說這些,而如果您叫我來的目的隻有這個,那我想我們的意願溝通已經結束了。”


    女孩瞥了眼掛表,“請您把簽署好的解約書寄給我——郵費到付。”


    楊宗銘:“?”


    卻夏說完,利落轉身,就要離開這個房間。


    隻是在她手握上門把手前,身後傳來個從笑裏略微沉下去的聲音:“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底氣是什麽——陳不恪嗎?”


    卻夏停下,垂眸。


    果然。


    楊宗銘:“如果你是寄希望於,他可以給你資源——確實,陳不恪能給你的資源,在圈裏找不到第二個人或者第二家公司,但你也要想清楚,等到將來有一天你們分手,一切都會隨之消失、甚至如果分得不夠好看,還會反噬。”


    楊宗銘諄諄善誘:“而公司給你的,白紙黑字,和感情這種脆弱的東西無關。”


    卻夏沒說話。


    楊宗銘:“怎麽,被我動搖了?”


    “…不是。”


    卻夏停在門前,半晌才偏了下頭,淺咖色瞳子透著光,安靜到顯得嘲弄。


    “用網上的話說,槽點太多,不知道該從哪句反駁。”


    楊宗銘:“?”


    “最後我想了想,其實沒必要反駁。”卻夏漠然轉回去,按上門把手,緩緩壓下——


    “這座高樓和樓裏的人們,從來沒有誰真的認識我。”


    “您也一樣。”


    卻夏拉開了門,徑直踏出。


    剛轉過身,卻夏就怔停在原地。


    離著楊宗銘的房門就一兩米遠,一道清拔修挺的身影就斜斜靠在牆前。


    黑色帽舌下壓著雪白鬆散的碎發。毛衣高領慣例地拉到鼻梁,被光影描出線條淩厲漂亮的下頜,然後長垂著的睫毛動了動,掃落碎影。


    他起眸望來。


    卻夏怔了好幾秒:“你怎麽會在這兒。”


    陳不恪抬手,懶洋洋勾下了毛衣領,露出正顏:


    “刷臉就進來了。”


    卻夏讓他梗了下,好氣又好笑:“我是問你怎麽會在h市,你不是回p市的祖宅了嗎?”


    “哦,這個。”


    陳不恪很自然就屈腹直身,然後走到卻夏麵前,慢吞壓腰,最後一把把麵前比起他挺小一隻的女孩抱進懷裏。


    他抱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都不想漏給外人看。


    白毛埋下,在她頸窩蹭了蹭。


    “…想你了。”


    他嗓音輕啞。


    卻夏心裏卻跟著顫了下。


    完了。


    卻夏心底歎氣。她別想再在白毛這兒能翻身了。


    卻夏抬手胳膊,回抱住他。


    然後煞風景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從卻夏身後、陳不恪眼皮前不遠的地方響起來了。


    “哎喲,恪總大駕光臨,怎麽也不提前讓人知會聲?我好下去接您啊。”


    “不用,站那兒。”


    陳不恪冷冰冰懶洋洋的一句給對方釘在原地。


    他仍低身抱著卻夏,還禁錮住了懷裏的女孩,不讓她鑽出來或者轉身。


    卻夏掙不過,氣悶地給他搗了一錘。


    力道控製得很謹慎,既不小得像撓癢,又克製著怕給他砸疼了。


    陳不恪被她錘得埋下頭笑了,嗓音悶啞。


    “怎麽力氣就這麽一點……難怪讓人欺負。”


    卻夏哽住。


    陳不恪卻在說完後,涼生生地起了漆黑的眸。


    他微微直身,冷望著楊宗銘:“她脾氣好,懶得和你們計較。我心眼小,她的事情我一定會計較。”


    “您別誤會,我們沒有別的……”


    “楊先生,”陳不恪冷淡截斷,“以你的認知或許理解不了,她的底氣就是她自己,和任何人沒關係——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願意出賣靈魂或原則來交換利益,但卻夏不是,她也不是你可以量化估值的人。”


    陳不恪說完,擁抱也阻攔著女孩的手垂下,她卻停在他身前,沒有要轉身了。


    他垂手勾握住她的,利落地將人牽走。


    隻有聲音冷冷地落在身後。


    “天樂傳媒上下不要再給她發一條信息打一通電話,否則,你們就和我的律師團隊談吧。”


    “……”


    乘電梯下樓的一路,卻夏都安靜著。


    陳不恪也不介意,逮著女孩的手指一根一根把玩,隻在電梯上下其他乘客的時候,他才會背側過身,把卻夏藏進梯廂的角落。


    直到最後一個乘客從一樓下了電梯,隻剩下兩人的梯廂向地下停車場運作。


    卻夏抽了抽,剛鬆脫一點,又被警惕的白毛一把握回手心——


    他正保持著麵對麵擋在她身前的位置,黑眸垂睨,神色嚴肅:“再玩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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