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顧馨之終於想起有客人。


    她抬頭看向下首淡定端坐的謝慎禮。


    這人不知道是不是裝逼屬性點滿,不管做什麽,都非常端著,坐姿如此,喝茶如此,連走路也慢條斯理。


    顧馨之暗嘖了聲,率先開口:“這回多謝謝大人了。”


    謝慎禮前日才回京,想必知道和離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人去荊州請許氏了,否則許氏不會這麽快回來。徐叔出去十多天,都沒把人帶回來,若非他插一腳,想必還要一番折騰。


    故而這句道謝,她道得真心實意。


    謝慎禮放下茶盞,半垂眼眸,淡淡道:“顧姑娘不必客氣,在下隻是為了請顧夫人回來解決事情罷了。”


    顧馨之噎住。半晌,她假笑:“不管出發點為何,總歸是受你恩惠了……改天我備禮一份,讓人送到謝家。”


    謝慎禮:“禮就不必了,在下更希望在謝家看到你。”


    顧馨之:“那你準備好聘禮唄。”


    謝慎禮:“……”


    顧馨之暗笑,目光落在他那微微垂下的長睫上,繼續道:“我看這個月黃道吉日多,趕早的啊。”


    謝慎禮:“……”他眸光半斂,語氣冷淡,“顧姑娘,我念你年紀小,不與你計較,若是再犯……”


    顧馨之:“我犯什麽了?我一沒犯法二沒惹事,你追著我要我回謝家,我沒把你轟出去算我大度了。”


    謝慎禮:“……”


    顧馨之想了想,還是好心提醒了句:“待會我娘出來,請大人好生敘舊,別的話就沒必要多說了。”


    謝慎禮微微掀眸:“我該如何說話,還不需要顧姑娘指點。”


    簡而言之,就是要跟她娘搞逼婚那一套咯?


    既然如此……


    “謝大人久等了。”許氏略帶無力的嗓音在門口處響起,她歉然福了福身,“我耽擱太久,真是失禮了。”


    這麽會兒工夫,她已經淨了麵、梳了頭、換了身新衣。衣裳是顧馨之特地準備的,沒想到她瘦了許多,套在身上,有些空落落的。


    謝慎禮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顧夫人多禮了。反倒是我冒昧前來,多有失禮。”


    顧馨之暗自撇嘴,起身去攙許氏,溫聲道:“娘,你剛回來,歇著就好了,有什麽事往後再說唄。”


    許氏拍拍她胳膊:“說說話不礙事。”


    謝慎禮亦開口:“在下這番前來,確實有事與顧夫人相商,不如我們坐下詳談?”


    許氏點頭:“求之不得,謝大人請坐。”


    顧馨之沒法,隻得扶著許氏走向上座——


    許氏赫了一跳,再看謝慎禮竟然站在下首處,急忙抓住她的手,惶恐道:“怎的讓謝大人坐那兒呢……”她急急福身,“小女無狀,請謝大人見諒。”


    顧馨之:“……”


    謝慎禮避開她的禮,淡聲道:“無妨,不過是小事。”


    許氏回來路上已經聽說,亡夫這位往日好友,如今已是當朝太傅,她哪敢讓人繼續呆在下首。她顫巍巍握住顧馨之,一疊聲道:“快請大人上座。”


    顧馨之:“……哦。”隻得轉向謝慎禮,福身,“謝大人,請上座。”


    許氏緊張地看著他。


    謝慎禮遲疑了片刻,抬腳上前,掀袍落座。


    許氏大鬆了口氣,在莊姑姑的攙扶下,坐在下首位置。


    顧馨之則老老實實站到其身邊。


    不等香芹重新上茶,許氏便直接提出心中疑問:“謝大人,小女可是做了什麽錯事,為何她會與宏毅和離?”將將開口,已帶上哽咽,“我兒命苦,父親早亡,又無兄弟姊妹扶持,謝家再與她和離,是要將我兒置於萬劫不複之地啊。”


    謝慎禮下意識掃向她身後的姑娘,正好將其撇嘴的表情收入眼底。


    謝慎禮:“……”不知為何,他心底竟湧出些許無奈。他斟酌了片刻,慢慢開口,“顧夫人,此事說來話長——”


    “娘。”顧馨之心知他要說什麽,立馬打斷他,“宏毅心中有他人,打成親以來,一直對我冷落無比。我雖心中難過,卻謹記自己正室之位,不敢有半分妒恨。”


    謝慎禮停下來,安靜聽著。


    顧馨之:“無奈謝府中人看菜下碟,見我無寵,欺我辱我,婆母也怨我得不到宏毅寵愛,兩年無所出,對我百般折辱……”


    許氏聽得垂淚:“我兒命苦啊……”


    氣氛烘托到位,顧馨之借著寬袖遮掩,狠狠擰了下大腿,生生逼出一把眼淚:“我心中苦悶,然後遇到府中唯一關心我、愛護我的謝大人——”


    謝慎禮怔了怔,暗道不好 ,立馬張口試圖打斷她:“顧姑——”


    顧馨之微微揚聲,蓋住他的聲音:“我便情不自禁,對謝大人芳心暗許。謝大人對我……亦是如此!”低頭裝羞澀。“我們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謝慎禮:“……!!”


    顧馨之語氣堅決:“所以,為了他,我下定決心與謝宏毅和離,也成功了。”羞澀地瞄了眼帥氣的謝太傅,“我們接您回來,一是為了侍奉您,二是等您主持親事呢。”


    謝慎禮:“……”他盯著胡說八道的顧馨之,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許氏更是瞠目結舌,視線在倆人身上打轉,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們、你……”


    顧馨之演嗨了,開始捂臉嚶嚶嚶:“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我與謝大人是真心相愛的。”


    謝慎禮終於回神,深吸了口氣,沉聲解釋:“顧夫人,顧姑娘隻是為了擺脫謝宏毅,不想與——”


    “五哥!”顧馨之放下手,絕望又深情地看著他,“你竟然要對我始亂終棄?!你、你……”哭不出來,繼續捂臉,“嗚嗚嗚嗚,你若是不要我,我也不活了嗚嗚嗚嗚!”


    既然要演,那就演到底,謝慎禮在兄弟中排行第五,直接稱五哥,更為刺激。


    謝慎禮臉都僵了。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許氏被刺激得夠嗆,哆嗦著手瞪向謝慎禮,厲聲道:“謝大人便是為此接我回京的?!你、你好呀,你真是——我夫君看錯你了!!”


    謝慎禮:“……”


    當下情景,解釋成了不負責任,不解釋平白背了風流債。他生平第一次嚐到百口莫辯的滋味。


    他看向那挑事的顧姑娘,卻發現對方透過指縫,眉眼彎彎地偷看他。


    謝慎禮:“……”


    好一個顧馨之。


    第4章 五哥


    裹著一身涼意的謝慎禮回到住處,換下官袍,擦拭幹淨手臉,坐下來,敲著茶幾陷入沉思。


    侍從蒼梧送上茶水,小心翼翼打量他神色。


    謝慎禮眼也不抬:“有事便說。”


    蒼梧跟了他多年,看出他現在情緒還算平和,遂稟道:“爺,隔壁大公子求見。”


    謝慎禮微微皺眉,問:“所為何事?”


    謝家人口眾多,住的宅子也大,但他嫌那一大幫人整日吵鬧,索性買下旁邊宅子自己獨居。因挨著謝宅,勉強也算是謝宅的一部分,算不上分家,倒也沒人說什麽。


    隻是平日裏,謝家的人要見他都要繞一繞。比如現在。


    蒼梧:“大公子聽說你剛去莊子了,想過來問問情況。”


    謝慎禮端茶的動作一頓,掀眸看他:“誰告訴他我去莊子的?”


    蒼梧忙解釋:“老張他們剛回來就遇上大公子,挨不住問,就說了幾句。”


    老張正是謝慎禮派去荊州接許氏的人。


    謝慎禮神色有些不愉:“看來是沒搞清楚誰才是主子……讓他們自去領罰。”


    蒼梧苦著臉:“……是。”他偷覰了眼男人神色,小心翼翼道,“那大公子那邊?”


    謝慎禮指節輕叩茶幾,沉思半晌,淡聲道:“告訴他,這事作罷,往後他的親事不用再來問我。”


    “是。”蒼梧領命便要退下。


    “等等。”謝慎禮想起顧馨之的話,吩咐道,“去查查宏毅,看他是不是對什麽人上心了。”


    蒼梧愣了下:“是。”


    等他退出去,謝慎禮端起茶盞,再次陷入沉思。


    ……


    另一頭,顧馨之正在挨罵。


    說挨罵也不對,正確的說,應該是聽許氏哭著教訓她。


    “……母親自身都難保,你無依無靠,連個兄弟姊妹都沒有,如何能做這等任性妄為之事?別的不說,哪個好人家的願意取和離過的姑娘?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還小,你怎麽能做這等傻事啊……”


    “那謝大人是你能高攀的嗎?若是旁人較真起來,給你一個紅杏出牆的罪名,浸豬籠都是輕的……你怎麽這麽糊塗啊!!他那身份地位,想要什麽姑娘不行,做什麽要招惹你?他這分明是輕賤於你啊!!”


    顧馨之頭都大了。


    可她不能自打嘴巴,若不然,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讓她滾回謝家,再次麵對謝宏毅那軟蛋。


    她左思右想,索性裝到底。


    “娘。”她給自己掐了把狠的,跪下來,淚水漣漣,“我知錯了,你別傷心……你身體不好,不能太過激動……我聽你的,我以後跟五哥、不,我以後一定離謝大人遠遠的……我再也不見他嗚嗚嗚嗚……”


    她趴到許氏膝上,認真演著失去愛情的悲痛。


    “我命苦的兒啊……”許氏抱著她痛哭。


    許氏看著就虛,哭了沒多會兒就昏厥過去,把顧馨之嚇了一跳,急忙喊人去城裏請大夫。


    莊姑姑許是有經驗,仔細檢查了下,說是累過頭了,睡一覺就好,莊子雖然號稱在京郊,快馬加鞭也得近大半個時辰,別浪費那個錢了。


    顧馨之不放心:“還是讓人來看看,給你和娘都把把脈,調理調理。”


    莊姑姑小心翼翼:“這來回一趟,得花不少錢的。”


    顧馨之安慰她:“錢就是拿來花的,別擔心這個。”


    莊姑姑沒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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