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馨之點點頭。反正重點是銀鎖跟菜譜,都在水菱身上,不擔心。


    那名婦人已經迎上來,福了福身:“顧姑娘大安,實在是抱歉,家裏宅子小,還得勞動姑娘在大門口下車走進去。”


    顧馨之笑道:“多走走身體好,挺好的。”


    那婦人微鬆了口氣,忙引著她們入內,一邊輕聲給她介紹:“陸家祖籍在恒州,隻有我們老爺在京上任,家裏也隻有老爺、夫人並兩位少爺跟一位姑娘,所以買的宅子也不大。”


    顧馨之點頭:“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比什麽都強,宅子嘛,夠住就行了。”


    那婦人微微笑:“誒,是這個理兒。”她接著介紹,“我們家夫人祖籍平昌府,但家裏已經定居京城多年,夫人的父親與伯父都在琢玉書院當差,我們家老爺,還有老爺的知交好友、當朝太傅謝大人皆是師從夫人的伯父呢。”


    顧馨之這回是真的大吃一驚:“那陸夫人真真是出自書香門第之家啊,想必琴棋書畫都是了得的。”


    那婦人傲然:“那是自然。”


    院落確實不太大。不過幾句話工夫,一行便穿過兩道門廊,來到二門處。


    許是得了通傳,一名年輕高挑的清麗婦人已帶著兩名丫鬟候在二門處。看到顧馨之一行,清麗婦人略一打量,便笑著迎上來:“可是顧家妹妹?”


    顧馨之沒想到她還迎了出來,受寵若驚地福了福身:“陸夫人大安。”她直起身,笑道,“家父是已故鎮國將軍,倘若陸夫人問的是這位顧家,那我便是了。不過,陸大人可是按照他跟家父的交情,稱我為侄女啊。”


    那陸夫人愣了愣,噗嗤笑出聲:“他才多大 ,這分明是占你便宜呢!你今年仿佛不到二十吧?我今年也不過二十有六,姓柳,閨名霜華,‘朝光浮燒野,霜華淨碧空’(注1)的霜華,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喊我一聲姐姐。”


    “我閨名馨之,‘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注2)的馨之。”顧馨之大大方方介紹自己,然後道,“我今年十九歲,比你小了,既然你這麽說,我可就不客氣,喊你一聲姐姐了,不過,陸叔叔那邊,怕是不好改口。”


    “誒。”陸夫人笑道,“咱論咱的交情,理他作甚。走,我們進去說話。”


    這陸夫人倒是個爽快人,不像那等死讀書的迂腐人。


    顧馨之喜歡跟這樣的人相處,笑著跟上。


    第9章 再遇


    一如柳霜華所言,她小兒子的周歲宴確實沒請什麽人。


    柳霜華帶著她逐一介紹。她娘、她大伯母、她堂嫂、親嫂……還有三名好友,這些是已婚的。剩下各家帶來的小姑娘們,她更是記不住了。


    除了那些小姑娘們,顧馨之是年紀最小的,她跟著柳霜華一一見過禮,被拉到窗邊坐下。


    屋子不大,但都是熟人,大家三三兩兩地坐著,小聲聊著天,偶爾還能聽到笑聲。


    顧馨之笑歎道:“一屋子的書香氣,我光坐在這兒都覺得自己多了幾分文人氣質呢。”


    可不是,柳霜華那一堆的親戚,不是琢玉書院的先生夫人、就是國子監大人的夫人,轉一圈仿佛自己被眾多老師檢閱了一番。


    許是得了柳霜華提醒,大家對她都沒有什麽異樣眼光,部分人態度冷了些,她也不放在心上——不相幹的人,她向來不放在心上。


    柳霜華笑道:“都是兩隻眼睛一隻鼻子的,哪兒像你說的那般誇張。”她招手讓人將小兒抱過來。


    三月天,春寒料峭,一歲的小娃娃穿著紅通通的襖子,可愛得跟年畫裏的娃娃似的,顧馨之看得兩眼放光:“我能抱抱他嗎?”


    柳霜華笑:“當然。”


    顧馨之小心翼翼從奶娘手裏接過孩子。


    “哎喲,好可愛啊!!”顧馨之半托半抱地將小娃娃放在膝蓋上,“嗷嗚,嗷嗚”地逗著他說話。


    小奶娃也不怕生,很快就露出無齒笑容,還揮舞著軟乎乎的小拳頭跟她一起玩。


    奶娘本來小心翼翼地護在旁邊,見她動作嫻熟,還知道怎麽逗弄孩子,大鬆口氣。


    柳霜華看她倆玩的開心,湊過來,跟著一起揉捏那小胖臉蛋。等到有人來稟事,才抽開身。


    顧馨之見到管事娘子過來,倒是想起一事,忙喚水菱:“差點忘了,把東西給姐姐。”


    水菱一直把東西抱著呢,主子不發話,她自然不敢送上前。她上前兩步,將匣子遞給柳霜華的貼身丫鬟。


    顧馨之托著小娃娃,側頭笑道:“家底不豐,隻能送點小禮物了。對了,那兩對鐲子是給寶寶的哥哥姐姐的。”


    柳霜華已經看到了,笑了:“咱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這樣足夠了。都是心意呢。把鐲子送去給老大他們,讓他們沒事戴一戴。”後一句是吩咐丫鬟的。


    “是。”


    不管如何,態度是親人的。顧馨之轉回來,捏住小娃娃的胖爪子輕輕搖晃,笑眯眯道:“祝小寶貝健健康康、快高長大呀~”


    謝慎禮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前兩次見麵,顧馨之皆是穿的半舊襖子,尤其在莊子那回,那衣裙髒得宛如農婦。上回在藥鋪見麵,也隻是幹淨了些,素淨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姑娘家。


    今天許是為了參宴,特地換了身新亮的襖裙,赬霞色的短襖配淺杏色襦裙,顏色活潑了,整個人也更為鮮活。


    “阿禮?”走在前邊的陸文睿沒聽到腳步聲,回頭喊他。


    謝慎禮掩下視線,慢步跟上。


    他們一行堂而皇之走進來,大夥自然都發現了,說話聲便緩了下來。


    馬上就有人詫異:“文睿怎麽把阿禮帶進來了?”


    顧馨之記得這位,是柳霜華的大伯母,仿佛,亦是謝慎禮和陸文睿的師母。由她來問這話,倒是合適。


    陸文睿輕咳一聲:“聽說您在這兒,先生讓他進來給您打個招呼。”


    謝慎禮順勢上前,低眉垂目:“師母安好,弟子慎禮給您見禮了。”


    大家都在京城,也不是許久未見,沒得巴巴跑進內院來打招呼的吧?那位師母板起臉,正要訓斥一二——


    “咳咳。”陸文睿狀似詫異般道,“哎喲,四表妹也在啊,都長這麽大了。”


    師母到嘴的話一頓,瞬間理清個中緣由。她哭笑不得,沒好氣地瞪了眼陸文睿,朝謝慎禮道:“行了,肯定又是你先生逼著你來的,人也見過了,你回去前邊宴席吧。”


    壓根沒抬過眼的謝慎禮再次拱手:“多謝師母體諒。”放下手便要轉身——


    “誒誒,”陸文睿一把抓住他胳膊,“你還沒見過我家胖小子呢。”他左右張望,然後看到抱著小兒子的顧馨之,詫異一瞬,便笑了,“小姑娘也來了呀。”


    顧馨之抱著孩子,微微頷首權作招呼:“陸叔叔。”


    陸文睿笑眯眯:“讓你嬸子陪你說說話,往後有什麽事,隻管找她去。”


    柳霜華不樂意:“沒得把我叫老了,這是我顧家妹妹,她喊我姐姐咧!”


    陸文睿:“……啊?”


    顧馨之忍笑:“該怎麽稱呼你們好好商量呀,確定了我再一起改口?”


    完了她也不理會這倆口子的眼神機鋒,她還記得方才陸文睿說要看孩子,說完便朝邊上的奶娘招了招手。


    奶娘注意力一直在娃娃身上,見狀立馬快步過來。


    顧馨之熟練地托抱起小娃娃,遞回給她。


    謝慎禮低垂的眼眸,恰好將這一幕看在眼裏。


    幼童紅彤彤的襖子上,纖細手指微曲分開,托在小兒後背,紅白交映,襯得那手指如上等羊脂白玉,殊色逼人——


    在旁邊略低的說話聲中,那抹玉色收了回去,半掩在赬霞色寬袖裏。


    很快,紅彤彤的奶娃娃被抱到他跟前。


    他垂眸看著這圓滾滾的奶娃娃,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昀信周歲福樂。”小奶娃大名為陸昀信。


    陸文睿沒好氣:“你這謝大才子,怎麽就這幾個字?”


    “好了。慎禮的禮兒應該給了,現在也見過孩子了,趕緊回前邊去吧。”師母開始趕人了。


    謝慎禮從善如流,頭也不抬,拱手作揖:“那弟子告辭。”轉向柳霜華拱了拱手,也不多說,直接拽住陸文睿衣領,把人往外帶。


    後者:“哎喲,哎喲,我還沒抱我兒子呢!”


    柳霜華無奈,轉身回來,不甚好意思地朝顧馨之道:“讓你見笑了。你陸叔——你陸大哥就這性子。我這些親朋好友們啊,都已然習慣了。”


    坐在謝慎禮師母旁邊的中年婦人、也即是柳霜華母親啐了她一口:“這會兒就嫌棄上了,平日別人說他一句,你怎麽還跟人翻臉呢。”


    眾人頓時笑起來。


    柳霜華登時被臊了個紅臉。


    看來,這裏果真都是親近之人啊。顧馨之暗忖。看來陸文睿的照顧之心挺實在的。


    尷尬的柳霜華見她沒笑,跑過來挽住她胳膊:“走,不跟她們玩笑了,跟姐姐去邊兒說話。”


    顧馨之自然無不從。


    剛走了兩步,她想起什麽,喚住柳霜華:“等等。”待她停步,扭頭朝水菱伸手。


    柳霜華不解:“禮兒不是都送了嗎?”


    卻見水菱從袖口抽出一份好生封著的信箋。


    顧馨之接過來,遞給她:“姐姐,我今兒過來,還帶了點東西,野菜跟家禽都好打理,另還有兩樣,是幹土豆粉跟土豆,我估摸著你家廚子不一定會做,我寫了幾份菜譜,回頭讓你府裏廚子學學,給你多添兩道菜。”


    柳霜華詫異接過來,邊拆邊笑:“這年頭,送禮還帶菜譜的嗎?”揭開,一看,詫異,“你這手字,很可以啊。”


    顧馨之謙虛:“還行,還能見人。”她上輩子什麽興趣愛好都沒法學,唯有這毛筆字,隻要有杆毛筆,沾水都能練,她便硬生生堅持下來了。


    柳霜華隨口道:“我聽陸大哥說,顧大哥是武將出身,一家子都沒讀什麽書,他這是框我的吧?就這字,沒有十年八年工夫,哪裏練的出來!”


    顧馨之:“……”


    壞了,她還讓人給謝慎禮送了一份。


    第10章 筆墨


    麵前這些人都與顧家不熟,顧馨之倒是不慌。她隻擔心謝慎禮那邊出問題。


    不過眼下不是擔心的時候。


    顧馨之麵上裝出幾分悵然:“這幾年……沒什麽事,就悶在屋裏練字,倒沒想到把字練起來了。”


    柳霜華愣了愣,急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我隻是說你的字好看。”


    顧馨之笑道:“我的字好看,不是好事嗎?”她打趣,“還是說,你隻是給我的字打個同情分啊?”


    柳霜華仔細打量她,發現她確實沒有不悅,鬆了口氣,然後有點高興:“是真的好看。”她想起什麽,突然起身,抓著那張信箋快步走到謝慎禮師母那邊。


    顧馨之懵了,茫然站起來,想到方才這些長輩們對她態度淡淡,就沒跟過去。


    柳霜華卻將信箋遞給謝慎禮師母、柳家大伯母:“大伯母,您看看這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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