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微窒,卻還是默然不語。


    隻是站在那,看著白歌纖細的身影有些搖晃著,步履倉皇的由丫鬟攙扶著出了玉漱院。


    ·


    白歌直到坐在了韶音閣中,依舊在渾身發著抖,小招紅著眼圈將熱茶杯塞到她手裏,看著她卻不知道能說什麽來安慰。


    白歌此時整個人還是懵的,腦海中不斷重複著謝塵那個涼薄的笑。


    她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舔舔幹澀的唇,她聲音啞的完全聽不出原本的音色。


    “小招,昨天我喝醉睡在白玉姐姐的耳房裏,那她去哪了,怎麽不在臥房?”


    小招見她似乎回過些神來,忙道:“我今早聽雲香和墨香說,大姑娘昨夜喝了些酒念及已故的老太君,傷心之下去了小佛堂徹夜抄經,應該就宿在那邊了。”


    白歌閉了閉眼,說了一句:“我要回國公府。”


    之後她便再沒開口,似乎隻這一句就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莫忘齋。


    李濱進來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然大亮,豔陽高掛。


    他來到謝塵桌案前,微垂著頭,低聲回複道:“三爺,七姑娘剛剛回了戚國公府。”


    他猶豫了一下,才又道:“要不要派人去國公府探探。”


    半晌,他才聽到謝塵又輕又冷的聲音。


    “不必,很快她就會回來了。”


    李濱抬起頭,便瞧見三爺的目光凝在桌案上筆架旁的一個胖墩墩的陶人上,神色冷清。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但腦子像漿糊,盡力了


    第二十五章


    跨進國公府大門的時候, 還不到午時,初夏的日頭高懸,空氣炙熱幹燥。


    白歌此時臉色蒼白, 眼圈泛紅,就連嘴唇也幹裂發白,有路過的丫鬟婆子見她這樣忍不住好奇的打量兩眼。


    她自清晨滴水未進,卻也不覺得渴, 隻是一口氣堵在胸中, 除了憋悶惶恐再沒旁的知覺。


    小招扶著她, 主仆二人剛從角門穿過入了後院, 就聽有人在身後喚她。


    “七姑娘, 等一下。”


    白歌木然回過頭,見一個麵生的丫鬟從後麵匆匆追了過來。


    那丫鬟打量她兩眼,草草行禮道:“七姑娘這邊走吧,大老爺和三老爺聽說你回來了, 都在正院等你。”


    ·


    白歌被丫鬟帶過來時,正院廳堂裏的氣氛一片僵硬沉寂。


    戚國公陰沉冰冷著一張臉坐在最上首,身邊坐著正捏著帕子垂淚的大夫人薛氏。


    戚三爺坐在左下首的梨花木圈椅上, 見了她進來頓時雙目圓睜,神情中滿是憤怒失望, 厲聲嗬斥了一句。


    “你這不知廉恥的禍害, 還不趕緊跪下!”


    白歌茫然的看著戚三爺,完全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戚國公坐在最上首, 此時威嚴的國字臉上盡是陰冷譏嘲, 他看著下首的戚三爺, 指著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白歌, 冷冷喝道道:“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


    戚三爺頓時臉色漲紅, 站起身幾步走到白歌麵前,指著她的鼻子氣極道:“你,你,你做出這等下作之事,如此傷風敗俗,竟連半點羞恥悔意都沒有嗎?”


    白歌頓時懵住,看著眼前氣急敗壞的戚三爺,又看看坐在上首的戚國公和,心中不好的預感升起。


    “我做了什麽?”


    她想拔高音調的問上一句,最後卻隻有低啞的聲音從口中吐出。


    薛氏放下帕子,露出一雙哭紅的眼睛,尖聲罵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做了什麽,趁著嫡姐不在,假借醉酒之名爬姐夫的床,呸——你做下的醃臢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她一邊罵,罵到後麵又哭了起來:“我那苦命的女兒啊,怎麽遇上這麽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沒有,真的沒有爬什麽床——”


    白歌聽著薛氏的喝罵,用力搖著頭,她看向自己的父親,如同溺水中絕望的人,眸中全是惶然,聲音幹澀的解釋道:“爹爹,我真的沒做這樣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出現在白玉姐姐的臥房裏,我並非有意——”


    “啪——”


    清脆的一聲響,戚三爺一個耳光落在白歌的臉上,將她扇到在地上。


    “夠了!”


    戚三爺臉上現出一種難堪的神情。


    “別再這不知羞恥的辯解了,你幹出這樣的事情,你讓我怎麽麵對長兄長嫂,怎麽麵對整個戚家!”


    戚三爺顫抖著手扔出一把匕首在地上,“莫在多說,再留你我著實無顏麵對戚家列祖列宗,你今日便自絕於此吧。”


    白歌坐在冰涼的地麵上,臉上火辣辣的痛,她怔怔看著那匕首,顫抖著唇輕聲重複著:“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有做。”


    正這時,門外一陣喧鬧,一個女人闖了進來,跑到白歌身邊噗通一聲跪下,是蘇姨娘。


    “國公爺,夫人,白歌是妾的女兒,是妾身上掉下來的肉,求你們饒過她吧,妾賤命一條不值錢,妾去死給大姑娘賠罪,求國公爺饒我女兒一命。”


    蘇姨娘一邊說著,一邊“梆梆”磕起了頭。


    戚三爺頓時氣道:“誰準你進來的,婦人之仁,快滾出去!”


    蘇姨娘抱住了戚三爺的腿,哭道:“爺,這是我們的女兒,從那麽小養到這樣大,她才十六歲,你如何忍心看她去死啊。”


    戚三爺動作僵住,撇過頭去沒有看蘇姨娘。


    “既是她做的錯事,那這責任便得她自己來擔。”


    “可她罪不至死啊!”蘇姨娘聲音有些淒厲的哭著。


    “行了!”


    戚國公冷聲嗬斥了一句,頓時讓室內靜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一幕,捏了捏額頭,神色疲憊。


    “罷了,到底是三弟你的親女兒,今兒若她真在這自盡了,豈不成了我這做兄長強壓著你把女兒逼死了。”


    戚三爺瞬間抬頭看向戚國公,神色間帶著懊悔:“這禍害幹出這樣令人不齒之事,若是不懲戒,小弟實在愧對兄嫂。”


    戚國公看著白歌,壓抑著怒氣冷冰冰的道:“說到底,這事你對不起的是你姐姐白玉,若是真懲戒也該是白玉來,但這件事萬萬不能讓她知道。”


    “她自幼身體不好,久病難醫,一直無子,我本就欲尋一族中庶女入謝府替她綿延子嗣,既然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兒——”,他冷笑著頓了頓,“看來你倒是入了謝塵的眼,那就由你來這件事吧。”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到白歌麵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她,魁梧的身形極具壓迫力。


    “隻要你能為謝家生一個戚家血脈的孩子,這件事便既往不咎!”


    蘇姨娘聽了頓時麵色一喜,連忙拉著白歌道:“聽見了麽,國公爺願意饒你一命。”


    白歌有些荒謬的看向戚國公,“你讓我和謝塵生一個孩子?”


    戚國公冷冷道:“白玉多年無嗣,早已被外界議論傳言,你隻有了身孕,我便會派人將你接回來,隻要孩子出生,此事我便不會再追究。”


    他目光掃過戚三爺和蘇氏,最後盯在了白歌身上,一字一頓:“但若是你不願,那便不光是你要受苦頭了。”


    ·


    白歌有些木然的跟著戚三爺和蘇氏回到三房所住的院子,外麵豔陽高照,她卻隻覺得渾身發冷,虛弱無力。


    她現在依舊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夢中還沒有醒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僅僅是酒醉後的一場噩夢,等到清醒後,她有可以在韶音閣上捧著喜歡的棋譜曬太陽。


    可是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殘忍的告訴她,這不是夢。


    自己十六歲生辰後的第一天,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殘忍方式到來了。


    而那明明不是她的錯,她從來沒有什麽勾引姐夫的心思,更不用說是去爬姐夫的床,可為什麽出了這樣的事,所有人都在怪她,要她付出代價。


    戚三爺讓人將蘇氏送回去後,就一直在屋子裏一邊踱步,一邊斥責著。


    “你說說,本是打算讓你在謝府跟著你大姐姐學點東西,交些朋友,可你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情,若不是剛剛你大伯父看我的麵子上沒有太過逼迫,你以為你還能有命坐在這?”


    戚三爺還在不停的說著,她如何給家族蒙了羞,甚至會連累整個國公府的兄姐弟妹。


    可白歌已經全然聽不進去了。


    她腦中浮現出裴桓溫和的眼眸和明朗的笑,隻覺得胸口劇痛的無法呼吸。


    “我真的沒有做。”她幹啞著嗓子,麵無表情的看著戚三爺。


    “我隻是喝醉了,是謝大人進了我的房間。”她頓了頓,“沒有走。”


    戚三爺聲音頓住,眯眼看著她,道:“出了這樣的事,你這是還想怨怪誰,你一未出閣的女子和自己的姐夫同塌而眠,連累整個家族蒙羞,連累為父可能再也無法為官,你還好意思為自己辯解?”


    他吸了口氣,指著白歌道:“你給我聽清楚,我不管你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事已至此,你就隻能照你大伯父的意思去做了。”


    白歌張了張嘴,幹裂的唇扯了扯:“不然呢,父親想再逼我自盡一次嗎?”


    戚三爺看著她冷冷道:“你姨娘不是也不怕死嗎,那就到時候讓她陪你一起吧。”


    白歌不知自己是怎麽從戚三爺的書房裏走出來,隻到小招喚了她兩聲,才反應過來。


    “姑娘,老爺說什麽了?”


    小招擔心的看著她,剛剛從大房正院回來她臉色就慘白的要命,這會兒看著更是白的像紙一般,眼神空洞的嚇人。


    白歌抿著唇搖搖頭,她站在書房門口茫然的怔了一會兒,也沒再去找蘇姨娘,而是回到了自己之前住的屋子。


    “姑娘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


    小招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光想起今天早上那一幕就讓她忍不住惶恐起來。


    自己未出閣的姑娘居然和嫡姐的夫君同榻而眠了一夜,這事若真是傳了出去,姑娘怕是隻有自盡這條路了。


    白歌推開小招的手,輕聲道:“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小招擔憂的看著她,白歌隻道:“放心吧,我不會做自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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