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華遠纏鬥片刻,任平生就察覺到了這人的難纏。


    他戰鬥經驗之豐富,簡直像一條滑不溜的泥鰍,根本避不開。


    任平生目光沉了些,和不遠處的謝蓮生對上。


    謝蓮生周身盛放著火焰紅蓮,襯得他本就麵如冠玉的容顏平添妖異之感。


    謝蓮生微笑道:“任道友,讓我看看吧,你真正的實力。”


    任平生眼神一掃,將兩個隊友的戰況收於眼底。


    她輕笑一聲,不知做了什麽決定,指尖輕彈,一支低品階的靈筆便出現在了掌心。


    眼見這一幕,眾人都有些驚訝。


    雖然她記錄在冊的身份是符修,可這還是她在武試台上第一次拿出符修常用的靈筆。


    ……還是一支如此低階的靈筆。


    在場,唯有那日通過水鏡察覺到她符道的雲微和北帝生了些興致,坐直了身體,眼中隱約藏著熱切。


    符道,從三百年前複蘇年代開啟後就始終式微的符道。


    她們兩人收到了明燭老祖的傳承,也隻有她們知曉,曾經那位站在天下之巔的前輩所修的,正是符道。


    奈何這三百年,再無人能夠重現符道曾經的輝煌。


    任平生懸腕,提筆,單薄的黃紙浮在她麵前。


    她淡淡說了聲:“都過來。”


    如此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衛雪滿和傅離軻竟毫不猶豫地聽從,立刻從纏鬥中抽身回撤,站在了她身後。


    倏然,雲湧風起,洶湧的火勢中出現一滴淡墨。


    這滴墨色無聲蔓延開,幾乎在瞬間吞沒了騰嘯的火焰。


    謝蓮生當即愕然。


    他的伴生之火,就連許多拜星月的大能都會感到棘手。


    符以紙為載體,火本就是其克星。


    可現在,在這片浩蕩墨色海中,他的伴生火竟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雲微和北帝的目光愈發炙熱。


    任平生麵色沉靜,筆走龍蛇,極速揮毫,在黃紙上落下一座崎嶇險峻的山峰。


    就在此刻,人們感覺到呼吸有些凝滯,仿佛有什麽巨物從空中壓下,徑直砸在所有人頭頂。


    任平生體內的靈力被瞬間抽幹,她麵不改色吞下一枚又一枚丹藥,補充著殘餘的靈脈。


    那張黃符,飄飄搖搖,從尾部燃起幽藍的火焰,直直盡數燒盡。


    沉悶的靈壓讓謝蓮生三人如遭重錘,當即口吐鮮血,仿佛被群山狠狠碾過,連站立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任平生收筆,劇烈的消耗之下,讓她看上去麵若金紙。


    但她目光卻異常灼熱,眼底盛滿了滿足的笑意。


    這張符,不屬於當今符道中任意一張記載在冊的符。


    這是她獨創的符。


    符成,山成。


    墨色徐徐推開,在眾目睽睽之下,形成一道巍峨的嶙峋墨山,高聳入雲,遮蔽日光。


    定字·不動山。


    第19章 爭搶弟子


    那山無形卻有形,山勢的沉與緩,皆化作水墨浸入世間。


    人摸不到,碰不到,卻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山就在此處。


    任爾風雲變幻,我自不動安如山。


    當是何種氣魄。


    雲台之上,雲微沉默的看著此景,眼中卻突然浮現了多年前的一幕。


    那時她初入道途,年紀尚小,為了躲避妖獸,誤打誤闖入跌入山中,闖入一個洞府。


    她當時便摔暈了過去,醒來後隻覺洞府並不如她想象中的晦暗不明,而是山明水澈,天地寬廣,宛若另一個世界。


    隻是這方天地間,一切都是黑白二色的。


    她身至其間,每走一步,腳下都暈開一朵水墨色的漣漪。


    身後的妖獸窮追不舍,跟著她一道入內。


    她在洞府中艱難躲藏著,但作為水墨世界中唯一的彩色,她實在太顯眼,無論如何躲,都會被妖獸發現。


    那時,她以為自己要死在妖獸的獠牙之下。


    而後的一幕,她此生都不會忘記。


    幽藍色的火焰從她麵前緩緩燃起,仿佛有什麽東西燃盡。水墨似墨色遊龍,眼前一切都是黑白的,卻又有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


    那日,同樣也是這樣一座山。


    看似有形卻無形,就這樣在她麵前緩緩推開,擋住了妖獸鋒銳的利齒。


    天大地大,山自巋然不動。


    後來正式步入仙途後,她才知道,那個洞府中的一切,皆為符象。


    符成而天地成。


    那便是這三百年來始終無人能參透的符道巔峰。


    雲微眸光明滅,緊緊盯著任平生,似乎要透過皮囊看清她的靈魂。


    其他人不曾知曉的紫薇垣預言全文,她卻知道的很清楚。


    諸法皆明,萬物恒通。天道歸位,界靈擇主。是為帝星。


    會是她嗎?


    而她,會和洞府中驚鴻一瞥的那位前輩有所關聯嗎?


    在此之前,雲微從不相信世上能有諸法皆明,萬物恒通之人。


    修行無歲月,任何一道的修煉,動輒都是數百年起步。


    她是法修,甚至是如今立於世界之巔的法修,卻也深感道法萬千,她有多渺小。


    是以,在看見紫微垣預言時,她隻是報以一笑,未曾在意,並不相信世上能有這樣的人。


    現在見了任平生,卻不由得她不信了。


    集丹道,符道,武道三者於一體。


    難得的,雲微思路很亂,心中有千頭萬緒,理不出關鍵所在。


    天地間墨色漸收,任平生靜立台上,久久不曾言語。


    直到有人輕拍她肩膀,她眸中神采才複現。


    觀賽者同樣驚駭無法言語。


    符道式微,這幾百年裏天底下願意修符的人少之又少,哪怕少有的幾個符修,也都隻能畫畫疾行符,養氣符這等尋常用來輔助生活的符籙。


    從未曾見過擁有這般強悍戰力的符師。


    剛才那座山,如同一道陰影,不僅烙在謝蓮生的心裏,更是烙在了在場不少觀賽者的心裏。


    任平生緩步下台,在謝蓮生黯淡又複雜的眼神中走近。


    侯在一旁的謝家侍者滿目警惕地看著她,被謝蓮生拂開:“蓮生自愧弗如,敢問任道友有何——”


    話音未落,他麵前出現一個玉瓶。


    謝蓮生怔然抬頭,便聽見任平生道:“符意不會自然消散,且得難受一陣子,用這個會好些。”


    謝蓮生喉結上下滾了滾,睫羽輕垂,白玉似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任平生轉身離開時,才聽見身後傳來謝蓮生複雜而低落的聲音:“多謝。”


    這道濃墨淡筆的不動之山,給五宗考核畫上一個驚豔的句號。


    這一屆的五宗考核,出現了不少驚才絕豔之人,以至於都到了拜師門的時候,台下還有不少人在津津樂道著一些比試。


    比如拿著一把凡鐵刀,卻在武試中未曾一敗的傅離軻。


    比如憑借一手玉溪劍所向披靡的柳溪。


    比如無論勝負都擔得起完美二字的謝家玉樹謝蓮生。


    當然,人們議論最多的,還是任平生。


    此前她從未被聞名,卻橫空出世,直接拿下七場文試的榜首,創下五宗考核文試空前的記錄。


    武試台上,她也有種種絕妙之舉,如赤手煉丹,如一場鬥法連燃二十張儲靈符,再比如……方才刷新人們對符修認知的那座墨山。


    三百年來,修真界並非沒有天賦異稟的奇才。


    但她的出現仍然讓不少人生出感慨。


    或許,未來的修真界,真的會改頭換麵。


    拜師門的地點定在一個時辰後,不少人都回去收拾了下自己在武試中淩亂的衣冠才重回會場。


    數百武試台和雲上看台已經被盡數撤下,雲州五宗各立一個方向,風中五宗各色的旗幟招展。


    沉悶的鼓聲掀開拜師門的簾帷。


    說是拜師門,實則有資格擇師門的,隻有排名前十的幾人而已。


    按照規定,在前十親傳弟子位的,可以由自己選擇拜入哪宗哪門,甚至可以更改自己報入的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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