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後的人們將她和素光塵並列為上古雙璧, 又將她、霜天曉和硯青並稱上古三聖。


    當年他們分明一直是五人同行, 千年時光鬥轉,四人都在青史留影,為何偏偏隻有一人徹底杳無音訊。


    任平生闔眸, 眼中閃過無數次,殷夜白跟在她身後喊她姐姐的樣子。


    他們五人所修之道各不相同。


    她修符道,素光塵是陣法師, 霜天曉行醫道, 硯青是個劍修。


    還有個年紀最小的殷夜白, 精通樂理和幾乎所有的樂器,是個音修, 尤擅吹笛。


    那日鹿夢城鬼門開前,她給謝蓮生的樂譜便是殷夜白所撰。


    他所撰樂譜遠不止此一卷,皆是音修無上瑰寶,卻都在時間長河中遺失, 再尋不見了。


    就連殷夜白本人,也和她所撰的樂譜一樣, 遺失於千年時光中, 再也尋不到蹤跡。


    霜天曉雙目通紅, 低聲道:“你說夜白?”


    她回憶道:“裂天山一戰時,情況太亂,我跟著硯青,夜白帶了一隊人闖了出去,我看著有一群神降傀儡追殺上去,在那之後我就不清楚了。”


    霜天曉眉頭緊皺,遲疑道:“那個人,會是夜白嗎?”


    她說著,就連自己都不信,滿臉荒唐道:“夜白對你幾乎奉若神明,他是最不可能傷害你的人。”


    任平生目光晦暗幾分。


    正因為在殷夜白心中,她如此重要,殷夜白才可能鋌而走險,阻止她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她太了解殷夜白了,恰恰是因為他對自己那幾乎狂熱的關切,他才會想要阻止她和素光塵的計劃。


    這句話,任平生沒有說出口。


    少頃,任平生輕聲道:“事有定論前,除開我已經親自驗證過的,我會保持對每個人的懷疑。”


    她說著,衝霜天曉彎了彎眼睛:“霜大醫師,不介意吧。”


    “嘁。”霜天曉啐了一聲,“真虛偽,走遠點,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就剩一顆頭了上哪來的雞皮疙瘩。”


    霜天曉下意識回嘴道:“你還有心思說我呢?你怎麽也混成這副模樣了,換了副肉.身就算了,怎麽換肉.身還找了個破敗成這樣的,連重新修煉都困難。”


    說到肉.身之事,任平生笑容和善了許多,讓霜天曉心裏直發毛:“說起來,我的肉.身被池讖搶走了,還沒還回來呢。”


    “他替你搶肉.身倒是很積極,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任平生靠近了些,笑眯眯道:“你跟池讖,怎麽認識的,他為何要幫你重塑肉.身?”


    霜天曉嘴動了動,艱澀道:“此事說來話長。”


    她眉頭一皺,反問道:“你換的這具肉.身怎麽回事,怎麽還有仙核那種髒東西,那不是——”


    那不是成為神降傀儡的前兆嗎。


    “好在這具肉.身的仙核被剜掉,往後就不會再生,天上那群鬼東西不會再盯上這具身體了,至於如何修複,且待我好好想一想。”


    任平生心中掐著時間,打斷霜天曉的憶當年,直接道:“先不說了,來日方長,你跟池讖的事,我慢慢聽,你且先告訴我一件事即可,一定得說實話。”


    她目光逼人,讓霜天曉也忍不住認真起來。


    “池讖,是你看上的男人嗎?”


    任平生問話的同時,想起方才池讖油鹽不進的偏執模樣,一陣頭疼。


    心道霜天曉千年後眼光怎麽變得這麽差了。


    千年前能看上竹疏那樣清貴高華的人,千年後怎麽還能瞧得上池讖。


    霜天曉還沒來得及說話,任平生按了按眉心,頭疼道:“罷了,如果真看上他了,把他搶回去關起來便是,也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霜天曉當即飛快搖頭:“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任平生這才鬆了口氣,又問道:“那你留在鬼域,還是跟我走?”


    霜天曉果斷道:“跟你走。”


    任平生緩緩笑起來:“行,這就好辦了。”


    還在亞空間之外的池讖絲毫不知道這兩個女人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去留。


    任平生默數著時間,給霜天曉重新把素色長袍套好,一把撈起她,腳下黑洞驟開,在霜天曉猝不及防之時,猛地墜落下去。


    倉促之下,霜天曉發出一聲猝不及防的驚叫:“你要死啊——”


    ……


    亞空間之外,幻海萬星印之中,已經徹底亂成一團。


    池讖周遭染著濃重的黑氣,已經陷入極度暴怒之中。


    從任平生帶著霜天曉衝入亞空間後,幻海萬星印的攻擊效用就已經停下。


    但池讖如今的狀態倒讓情況變得更糟。


    四大鬼君拚命地攔著他,疾聲道:“陛下,鬼門將開,我們時間不多了!”


    “觀剛才那位前輩的行徑應當並非嗜殺之人,陛下,九幽陰兵陣已經發動,若鬼門開時您不在,隻怕是會被天上那位察覺到我們的動作,正事重要啊陛下!”


    池讖眸中血光愈盛,狠狠閉了閉眼。


    他反手一掌,想要擊毀幻海萬星印,卻被羅刹鬼君狠撲上來連忙攔住:“陛下三思,大醫師還在裏麵,您不知此陣的發動效果,若連帶了大醫師就不好了。”


    他們這位陛下,平日裏正常得不得了,完全稱得上是個英明神武的君主,但一碰到大醫師的事就犯軸,他們這些當手下的,隻能暗自祈禱大醫師千萬別刺激陛下。


    偏偏大醫師不領情,他們成日裏提心吊膽的,生怕哪日陛下就爆發了。


    陛下是整個鬼域的主心骨,若是陛下出了什麽事,鬼域危矣。


    池讖手持烏金長刀,帶著滿身濃重的煞氣和血色,緩步向著棲川深處和鬼域界域相連不穩定之處走去。


    鬼門將從那裏開啟。


    棲川中其他地方,鬼修們尋寶之旅已經接近了尾聲,都紛紛向著鬼門處匯聚而去。


    每次鬼門開,是這群鬼修唯一能通往人間的機會,他們無不以此為榮,為了爭隨行百鬼的名額,經常大打出手。


    此時,界域相連處的鬼門已經隱約成形,在空中引而不發,積聚起強大的魂力,讓在場鬼修都收獲頗豐。


    無數鬼修在此處匯聚。


    令如夢和時雨帶著斬仙會的野鬼們也潛在隊伍之中,企圖趁機混進百鬼之中,去人間走一遭。


    哪怕隻有很短的時間,也夠他們圓一場夢了。


    而此時,人間,浮悠穀。


    雲微和廣息,兩個道成歸大能同時聚於此處,皆是眉目沉凝。


    雲微回首,對一眾緊張的弟子們揮揮手:“還在這杵著做什麽,趕緊出城。”


    傅離軻等人守在一旁,聞言搖頭道:“雲峰主,哪怕我們並無實力入鬼域,也想在這裏等著,哪怕有一線機會能等到她活著回來呢。”


    雲微嗤了一聲:“留在這送死?”


    她雙目冷然,淡淡一掃,散發出不容抗拒的威勢。


    “那是道成歸的鬼修帶領的百鬼夜巡!是你們這群少年心的小鬼可以參與的嗎!”


    “別在這添亂,近月,帶他們出城去。”


    雲近月上前,恭敬道:“是,師尊。”


    她瞥了眼傅離軻梗著脖子的樣子,朝旁邊楚青魚低聲道:“師妹,有沒有什麽可以讓他們吃了立即昏睡過去的菜?”


    楚青魚無語道:“大師姐,我是食修,不是丹修,不會製毒,更不會煉丹。”


    她隻會做飯。


    雲近月頭疼道:“那就沒辦法了。”


    她走到傅離軻麵前,還未張口,傅離軻便道:“師姐不用勸我,我——”


    雲近月用劍柄一敲,正中傅離軻的後脖頸。


    他當即暈了過去,倒在謝蓮生懷裏。


    “這不就行了嗎。”


    眾人看得眼角直抽,感受到雲近月的目光向自己瞥來,生怕自己也挨這麽一下,連忙道:“不用勞煩師姐,我們自己走。”


    很快,城中就隻剩雲微和廣息兩人。


    廣息看著橫舟拓印下來的陣法圖,眉頭緊鎖,已無平日的清朗氣度。


    雲微抱臂看著他,問道:“這陣法究竟有什麽貓膩,你看了一天了?”


    廣息手中繞著牽引玉玨的紅繩,緩緩道:“這個陣法,我以前似乎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但我並不認識,也不知其作用。”


    雲微揚眉:“然後?”


    廣息抬眸,滿目沉色。


    “這是一個被篡改過後,疊加起來的雙重陣法。製陣手法極為精妙,雖原先的陣法我不知是何作用,但在被修改後,隻要原先的陣法啟動,陣法就會自然變化成為另一種模樣,也就是我們熟知的九幽陰兵陣。”


    雲微眉頭一動,意識到了不對:“你是說……”


    廣息頷首,沉聲道:“不錯,九幽陰兵陣的出現,是為了阻止原先的第一重陣法生效?”


    他深吸一口氣:“雖不知第一重陣法的作用,但我心中的隱約有所猜測。”


    “你還記得三十年前,定州皇城出現的那群怪人嗎?”


    雲微目光顫了顫:“你是說,皇城中那群仿佛被奪舍,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傀儡?”


    ……


    池讖垂眸,盯著將開的鬼門,有些漫不經心。


    倏然,空中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驚風。


    旁人沒有注意到,但池讖心頭一動,當即飛身而上。


    在他抵達的同時,空中驟然出現一道黑洞,從池讖背後,驟然爆開一陣勁風,是一張劍秋霜朝他狠狠斬下。


    霜色裹挾著秋意,頓時令天地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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