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發誓,你敢麽?”


    咄咄逼人,幾乎是壓倒般的氣勢。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向了堂上站在最前麵的少女,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的視線掃過眾人,看見了太玄無極的弟子已經將手放在了腰間;看見了圍觀的修士也暗中將手放在了腰間;看見紅娘悄悄地拿出了扇子、靈韻把手放在了劍上。


    顯然,不管是自己人、還是其他人,都對事實一清二楚了。


    周圍看似寂靜,其實這名為緊張的空氣,已經到了一個火星就可以引爆的地步。


    她隻有三個人;對麵,遠遠不止在場的這些人。


    然而,剛剛這麽想著,朝今歲一抬頭,就看見了光明堂的對麵。


    ——隻有在她的角度才能看到,無數黑氣出現在了大殿的頂上。


    一個個黑衣人嚴陣以待,他們的身形都比尋常人族高大,一身凶悍的血煞之氣,為首之人也是一身黑衣,緩緩地抬眼,一頭流水一般的長發,兩隻殘缺的魔角,正好整以暇地掃視著底下的眾人,然後突然非常敏銳地掃向她這邊!發現是她後,朝她慢條斯理地挑了挑眉。


    那種無法無天的氣勢,仿佛隨時都會下來把她搶起就走似的


    她眼底的寒意漸漸地化開。


    每當她想要賭上一切試一試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會站在她的不遠處。


    ——算了,原諒他吵她睡覺了。


    別人不明白她為什麽笑,但是下一秒,就聽見她輕聲說:


    “是我殺的。”


    在場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連一直注意著朝今歲的朝小塗也沒反應過來。


    她以為她會打死不認,會無能狂怒,於是幾乎條件反射地道,“你還想狡辯?”


    朝今歲攏了攏袖子:“沒啊,你聾了麽?”


    “我是說,人是我殺的。”


    仿佛看見周圍的人目瞪口呆的樣子,她極為有耐心地解釋了自己的作案手法,慢條斯理道:


    “夙流雲是被我所殺,神魂也是我讓人燒的;紫夫人我也參與了,夙白引修為太低,不小心就被打死了。夙白山嘛……”


    她微笑:“我拿去喂蛇了。”


    “我的蛇說味道很差。”


    這是什麽大膽狂徒的發言?


    這大概是太玄無極曆史上,第一個對自己犯罪過程侃侃而談的凶手。


    而且態度也太囂張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看著她微笑,仿佛看見了一個變態殺人犯,齊齊後退一步。


    圍在尊上周圍的眾魔則肅然起敬。


    朝小塗臉上的得意漸漸消失得一幹二淨,她不可置信道,“你還有臉說?!你還有臉認?”


    她本來應該很高興朝今歲認罪的,但是她的態度也太奇怪、太囂張了,讓朝小塗的快樂銳減,甚至產生了一種茫然。


    朝今歲還表揚她了:“是我殺的,你的證據挺完整的。”


    這下子連萍姑姑和其他長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朝小塗沒有得到一絲打壓敵人的快樂,反而有種上不下去又下不來的憋屈感,就算朝今歲今日真的被殺了,她感覺自己也會被哽得晚上睡不著覺。


    朝小塗:“萍長老,她都認罪了!快把她拿下!”


    一直旁聽的師春秋也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


    萍姑姑立馬道:“既然如此,那就……”


    朝今歲:“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萍姑姑:“你已經認罪,還有什麽事要說?”


    她又是麵色淡然地說出讓人驚掉下巴的一句話:“我要為十年前合歡宗滅門一案犯案。”


    這事兒怎麽和合歡宗一案扯上關係了??


    周圍人一頭霧水。


    朝小塗立馬反唇相譏:“那有什麽好講的,不就是魔族所為?修真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萍姑姑也當機立斷:


    “此事與本案無關,若是有冤情,下次再審。”


    ——這是不願意讓她再說下去,就要將她今日按死在此地的意思。


    萍姑姑和師春秋多年斷案,早就千年的狐狸,朝小塗沒看出來,他們卻已經察覺到了不對,隱約猜到到了朝今歲想要做什麽,對視一眼,幾乎是十分默契地做出了決定:絕對不能讓她說下去!


    “先將她拿下!此案就此了結!”


    然而,還不等太玄無極有所動作,也不等對麵屋頂的魔頭動作——


    朝今歲直接足尖一點,身如一片秋葉飄出了包圍圈。


    她直接跳上了外麵人群當中的那個巨大的石獬豸,在人群的一片驚呼聲當中,站在了其上。


    在師春秋和萍姑姑等人又驚又怒地衝出來的時候,朝今歲已經反手,掏出了一顆記憶珠。


    各種聲音戛然而止。


    人群像是消音了——


    因為那顆留影珠裏,已經出現了紫夫人猙獰的麵孔。


    裏麵的朝今歲問道:“紫夫人,十年前合歡宗滅門之事,你知道麽?”


    紫夫人那極為有穿透力的、非常讓人毛骨悚然的柔和嗓音響起:


    “我當然知道,還是我親自去的!”


    留引珠戛然而止。


    兩句話,就像是往平靜的湖麵丟了一塊巨石。


    師春秋麵色大變,萍姑姑駐足,麵色也非常難看,他們都知道:完了。


    她已經搶占了先機。


    朝今歲根本就沒有想要和朝小塗玩什麽文字遊戲,更加沒想過自證清白!


    ——“自證清白”,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


    太玄無極當初的這個規定,其實就是一個大坑:


    想要誣陷一個人做了壞事很簡單,但是要證明自己沒有做過,卻千難萬難。


    所以太玄無極,總是正確、從未誤判。


    她根本不會這個落進“自證清白”的陷阱裏!


    想要洗脫罪名,證明她殺的人該殺不就行了麽?


    朝今歲站在石獅子上,朝著萍姑姑和師春秋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要知道,當年合歡宗滿門被屠殺,如此滅門慘案,也是太玄無極定的罪!


    而太玄無極,當初可是看見了魔氣就直接認為此事乃是魔尊所為,想都沒想就發布了赤級通緝令!


    和今日何其相似?


    萍姑姑想到了這一點,師春秋想到了。


    但是朝今歲已經站在了人群正中央的石獬豸上,萬眾矚目。


    他們麵色鐵青,但是無能為力。


    周圍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誰能夠想到,這麽一件事,竟然牽扯到十年前的合歡宗滅門一案!


    如果是朝今歲的事,隻是性質極為惡劣的私人紛爭;


    那麽合歡宗之事,就是修真界千年來最為慘烈的大案!


    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本身朝今歲被發赤級通緝令就是師春秋有了私心。


    那可是合歡宗上下幾千人被滅門的慘案!


    當初這事鬧得修真界人心慌慌,還以為修真界出了個殺人狂,太玄無極當時查了一年,最後站出來說:都是魔尊燕雪衣所為!


    可是朝今歲手裏的紫夫人的聲音還在回響,像是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了太玄無極的臉上。


    “你們不說是魔尊幹的麽?”


    “你們不是說案件確鑿無疑麽,為什麽紫夫人自己承認了?”


    ……


    事情開始鬧大了。


    萍姑姑和師春秋等人,心中同時咯噔了一聲。


    朝小塗麵色茫然,渾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此時的她也不明白,她給太玄無極,惹上了一個多麽棘手的麻煩。


    對麵的魔頭也麵色古怪,時不時看她一眼。


    他當然知道,如果僅僅是為自己翻案的話,她完全沒有必要繞到十年前的合歡宗滅門之案上。


    ——這不僅會死死得罪太玄無極,而且難度會更大。


    畢竟此事幹係不可同日而語,太玄無極的權威受影響更大,他們很可能咬死不認。


    她明明可以隻從鴛鴦城說起,這樣僅僅是私人恩怨。


    但是她沒有。


    她又不認識合歡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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