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怕死又怕累,但是在主人走了之後,它又慢慢地爬進了萬魔窟。


    小眼睛其實是一條很聽話,又很愛自己主人的蛟,它會幫小魔頭守住他的珍寶。


    ……


    如今的魔都已經全部空掉了,裏麵魔氣四溢,連永夜燈都沒有辦法照亮,熱鬧的集市消失了,日夜不休的地下賭場也變得靜悄悄的,幾乎就是一座空城了。


    完成了最後一件事,燕雪衣離開了這座空城。


    他回到了小樓裏,還記得折了幾枝魔藤花放在她的床前。


    今天早上,他發現自己的“欲”消失了,於是他決定接下來的時間裏,就一直賴在她的身邊。她睡得很熟,他就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她,時不時伸手去玩一玩她的長發。


    她從小睡眠很輕,想的事情也多,也沒有什麽安全感,所以一點動靜就容易醒。


    後來,他們就睡在了一起。


    明明被這條惡犬抱得死死的,時常覺得自己要窒息;還要被他時不時騷擾,但是她的睡眠曆經種種磨難,竟然變得好了許多,如今隻要他在,她就可以睡得很沉。


    他覺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非常可愛,在她臉上畫了兩隻烏龜後,才意猶未盡地收手,然而想到以後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畫不了烏龜了,他筆尖一頓,在她的鼻尖畫了個貓鼻子。


    燕雪衣渾然不覺得要麵對一場九死一生的大劫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他不怕痛,又不怕死。


    但是他無法看她傷心,更加不敢看她哭。


    她一哭,這隻無法無天的魔就要手足無措。


    他更加擔心她出事。


    天道和魔神,注定要走上兩條路。


    他明知道她冷靜、聰明,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人,可是他平日裏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都害怕她消失了,如今他要離開了,看不見她了,他更加害怕她不見了。


    所以他做了一切的準備,還留了後手,可是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還是,舍不得她。


    她睜開了眼睛,發現了那魔像個沉默的大幽靈,渾身上下寫著低落。


    她於是湊了過去抱住他,那隻魔幽幽地低頭看她,忍了忍,又忍了忍,終於嘴角開始瘋狂上揚。


    於是她就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一個滿臉畫著小烏龜的自己。


    她:“……”


    那隻魔發出了哈哈哈的笑聲。


    她:“……”


    她腦子進水了才會覺得他低落,他明明好得很!


    她去洗臉,身邊的魔還在後麵喋喋不休:什麽他歸位醒來後,她還沒有成為天道,他就會在天上看她的笑話;什麽在神域裏他一個人會無聊,讓她快點來陪他;什麽讓她成為天道後,記得把小眼睛也一起帶上去……


    仿佛他這一次去,就是順順利利,高高在上地去做他的魔神。


    她終於把臉上的烏龜給洗幹淨了。


    她盯著水裏的自己,心想:燕雪衣,你這個騙子。


    她回頭拉住了那隻喋喋不休的魔,堵住了他的嘴。


    終於,世界清淨了。


    小樓連著下了幾天的細雨,到了黃道吉日那日,終於天晴了。


    她一睜開眼,轉頭就看見了魔神給她的黑沙小球,黑沙掉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今天早上,竟隻剩下了三日的時間。


    她每日醒過來都要看看那小球,她盯著小球看了半天,身邊就伸過來了一隻手,“啪”地把小球給捏碎了。


    他說:“這玩意不好,以後不會送你這種東西了。”


    她轉頭一看,燕雪衣穿著一身的紅衣——


    他常年穿著黑衣,偶爾穿紅衣,才顯得這魔族實在是長得好看,過於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眼角的緋紅就顯得十分糜麗,兩隻殘缺的魔角反而讓這魔族顯得更加妖異。


    那漂亮的紅衣青年,就朝著她伸出了手。


    她就把手遞給了他。


    嫁衣的紅綢,是二十多歲的小魔頭很早之前一眼看中的——小魔頭當時就想,她要是做他的新娘子,一定好看極了;


    那南海的珠子,是小魔頭百年裏慢慢攢的,每一粒都一樣大;


    那同心結,是去北邊打孽海的時候,搶回來的;


    ……


    她大概不知道,做娶她這個夢,小魔頭就做了快百年。


    於是小魔頭多年攢下的奇珍異寶,終於派上了用處。


    她一摸嫁衣,發現嫁衣上,小魔頭沉重的愛,大概有兩百斤重。


    她不得不慶幸,自己是個快要步入化神的修士。


    等到她被朝照月牽著走出來的時候,她一抬頭,就發現對麵的大魔頭,漂亮的丹鳳眼亮得不行。


    兩個人中間還係著紅繩,一人拉著一端。


    他們穿過了熱鬧的人群,在沸騰的歡呼和紛紛落下的紅紙當中朝著菩提神樹走去。


    在踏上高台之前,她終於注意到了身邊的大魔頭的動作有點僵硬。


    她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燕燕,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身邊的魔,不是很自在地說:


    “本座好像突然間忘記了要怎麽拜天地。”


    這幾日,這隻無法無天的大魔頭耐著性子去學了成親的禮儀,他殺人不眨眼,學這個卻笨手笨腳的。尤其是一想到“他們要成親了”,大魔頭就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小魔頭遙遙望著他的月亮,靠著念著他的一口甜,度過這漫漫的歲月,做夢都想要娶她。一直到後來記起了魔神的記憶後,這個念頭才慢慢地淡了下來。


    可是現在,小魔頭百年的奢望,終於成為了現實。


    “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於是去牽住他的手,朝著他笑了笑,漂亮的杏眼就像是灼灼的桃花,她說:


    “跟著我來,我們一起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菩提。”


    “夫妻,對拜。”


    她抬頭朝著他笑:“還像是做夢一樣麽?”


    他們對視了許久,大魔頭漂亮的丹鳳眼裏,隻倒映著她一個人。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突然間拉起了她,消失在了原地。


    其他人:??


    道侶大典,主角突然一起私奔,這是為何啊?


    他們來到了昆侖劍宗。


    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明月山上。


    如今的昆路劍宗已經散的散,走的走,明月山上野草紛飛,但是明月山她的別院,還在結界當中被保護得好好的。


    兩個紅衣的道侶,手拉手走進了這仿佛被塵封了一樣的小院。


    “歲歲,你從前坐在明月山的窗前打坐,我就吊在你的窗前看你,還拿樹葉的果實砸過你的腦袋。”


    “我記得,你還在樹上說我是小書呆子。”


    “我當時以為你闖昆侖劍宗的禁製,就是為了來看我的笑話。”


    那時候,她走到哪裏這隻小魔頭就要跟到哪裏。


    她去人間,身後就有個小魔頭大咧咧地跟著她,叫她“小呆子”;


    她去殺人,身邊的小魔頭就會搶她的人頭,惹得她惱了,就被她追著跑;


    ……


    那時候的她就想,這隻魔真煩,她以後要練成了劍,就要去把他給趕跑。


    可是後來有一次,她受了傷,靈氣耗盡,不得不躲在了破廟裏,暫時回不去昆侖劍宗。


    大雨中,還是那隻小魔頭出現了。


    他丟給了她傷藥,說是什麽“他用剩下的”。


    她惱了,不肯用他的藥。他也生氣了,瞪她一眼,就坐在外麵不說話。


    最後,他還是回來了,蹲在了她的麵前說:“上來,老子背你。”


    她本來想:她死也不會讓他背她的。


    可是她看見了他在外麵坐了一夜,下擺和靴子上全是雪,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趴在了他的背上。


    於是小魔頭就當真背著她,走了很遠的路,還爬上了昆侖劍宗長長的山路,膽大包天地躲開了昆侖劍宗的巡查,一路把她背到了明月山。


    至於後來,他們是怎麽關係越來越差的呢?


    大概是她越長越大,聽說了很多魔族的事,當真以為他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而他,則是突然間發現,自己的名聲越來越差,越威風,越惡名遠揚。差到了,他靠近她一分,人家都會懷疑她和魔族勾結的地步。


    一長大,他們就恍然間發現,他們中間隔了千山萬水。


    於是他們就慢慢的,漸行漸遠,刀劍相向。


    誰也不肯給誰一個好臉色看。


    可是誰又想得到,數年之後,曆經了無數次的猜疑、懷疑,刀劍相向後,小魔頭再次和心愛的小月亮回到了明月山,和她一起坐在了竹窗前,穿著紅色的婚服,喝一盞青梅酒當合巹酒。


    青梅酒不醉人。


    他們又手拉手,去了當年的那座破廟裏。


    她問他:“你為什麽要說是你用剩下的?”


    他不自在道:“難道本座要和你說,那是本座看見你受傷後,就匆匆跑了八條街才買到的麽?”


    魔尊負手:“那聽上去,本座太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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