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鑽空子進入飛霜穀,神樹就危險了。


    以天魔的性格,要是玩什麽調虎離山之計,就完蛋了。


    他當機立斷,決定守在飛霜穀!


    他很清楚,比起另外一個天道無牽無掛,她有親人、朋友,這就是她的軟肋,他們待在飛霜穀好好的,才能保證她沒有後顧之憂。


    “若是出事,我會立馬去找五毒穀和玉劍盟馳援。”


    “你還記得當初那群小半魔麽?”


    他笑了:


    “如今也都長大了,能派上用場了。”


    “我一定不會讓阿娘出事的。”


    她看他:“還有你,你也不許出事。”


    ……


    他們在廟裏坐了一夜,等到了天快亮了,朝照月才趁著夜色離開。


    朝今歲並沒有殺掉那些圍堵飛霜穀的人,因為她一旦現身,火力就會集中在飛霜穀的身上。她隻是在飛霜穀外留下了幾道劍氣。


    ——這是她從昆侖劍宗的護宗大陣上學來的,就算是天魔本人親自來,也能拖上一段時間。


    因為她賭不起他們出事的代價,所以此時菩提神樹將飛霜穀隔絕開來才是最安全的。


    她站在山巔上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


    係統自從她化神後就蘇醒了,它很安靜如雞,一直到發現宿主要一個人去麵對天魔,係統終於忍不住了:“宿主,你現在就想要去殺天魔麽?”


    朝今歲腳步一頓:


    “不,我還要去找一個人。”


    “如果天魔把蘭若寺當做了大本營,一定會嚴防死守。”


    “你還記得廣平也是蘭若寺的人麽?”


    “他當初差一步就快要成為蘭若寺的主持,一定對蘭若寺非常了解。”


    係統說:“可他不是魔族麽?”


    朝今歲卻說:“沒事。”


    係統一頭霧水。


    她卻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去說服廣平。


    她來到了長明山封印之地,魔神留下的所有封印、結界,她都可以來去自由。


    她終於見到了廣平。


    封印之地與世隔絕,廣平沒有了魔尊的騷擾和俗世的打攪,躺平得很快樂,已經漸漸失去了那種世俗的進取心。


    廣平下意識就想要拒絕她,然而下一秒,她的背後就飄出了一團黑氣,抱臂對他死亡凝視。


    廣平:……


    廣平:尊上你不是去渡劫了麽?


    大魔頭用眼神和他交流:答應她。


    廣平還想要掙紮一下:“可是貧僧是魔……”


    對麵的白衣少女放下了茶杯看著他。


    她身後飄著的大魔頭立馬抱臂,用眼神威脅他:別裝了,你不是也練過《明心訣》麽?


    廣平竟然離奇地看懂了。他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麽要和尊上有這種該死的默契。


    最後,廣平不得不加入了隊伍。


    他離開長明山之前,還從旮旯角裏摸出了一串金色的佛珠,一拿在了手上,周圍的魔氣就立馬散開了。


    白衣少女和她身後漂浮的魔頭都一頓,齊齊轉頭,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廣平幹笑道:“開過光,從前在蘭若寺開過光的。”


    畢竟從前是蘭若寺的未來主持,這家夥藏著點好東西,實在是不要太正常不過。


    蘭若寺是修真界最大的寺廟,說是一座寺,其實大小已經相當於半座鴛鴦城了。


    朝今歲想要先摸清楚這天魔的底細,卻不想打草驚蛇,於是照樣喬裝了一番,隱藏了氣息。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劍修,和廣平兩個人非常低調,一路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遠遠看見了蘭若寺的塔尖之時,廣平腳步一頓:


    “朝姑娘,貧僧恐怕要先行一步了。貧僧有位舊友,看看能否打聽出來些消息,姑娘先在這附近逛逛,貧僧去去就來。”


    她壓低了帽簷,點了點頭,混入了人群當中。


    蘭若寺的幾裏外,許多風塵仆仆的修士三五成群地朝著蘭若寺前去,他們看上去許多人都灰頭土臉,活像是人界遭受了洪災的難民。


    朝今歲走著走著,就注意到了,走著走著就有修士開始跪拜,口中高呼著“救苦佛”,五體投地跪拜下去;身邊的修士也不覺得奇怪,隻是言談之間,都是那個什麽“救苦佛”。


    朝今歲的目光一轉,一抬腳,朝著一家開在路邊的茶攤走去。


    她要了一碗茶,又問店家:


    “大娘,你知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救苦佛?這又是哪一位大佛?”


    那大娘是個築基期的修士,打量了她一下,奇怪道:“你不知道救苦佛麽?”


    她長得好看,看上去就沒有攻擊性,朝著大娘笑了一下:“我這幾年在山裏閉關修煉,都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事。”


    修士經常這樣,大娘也不覺得奇怪,隻是歎了一聲:


    “這幾年魔族肆虐,到處都是魔氣,還好有我們的救苦佛啊!”


    “姑娘,你是有所不知,救苦佛佛法無邊,不僅可以賜予你修為,還可以保佑你全家的性命。你看看,這方圓百裏的修士,都是前來朝拜救苦佛的!你就知道這佛有多靈了!”


    她忍不住問道:“此事可當真?”


    大娘見她不信,頓時急了:“你可別不信,我去朝拜救苦佛,求了一道護身符,後來被一隻魔偷襲,當時我眼前一道金光閃過,那魔就被打散了。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而且救苦佛的護身符不收錢,還會給人賜福,這才是救苦救難的真佛啊!”


    她做出被震驚到的樣子:


    “若是真的那麽神,我也想要去拜一拜了。”


    大娘的麵色微微和緩了下來:


    “你可來得巧了,後日便是大朝拜,蘭若寺開門迎四方香客,人人都可以領護身符、聽救苦佛的佛音!”


    朝今歲的眼神漸漸地沉了下去——


    她雖然不通醫理,但是她在得到了天道的一部分力量之後,她就可以感覺到天地間的吐息,一草一木的生命。


    人也是同理。


    於是,她分明就能夠感覺到,這大娘就像是秋天的草一般,在慢慢地生機枯竭,就連印堂處都開始發黑了。


    她撇去了茶沫:這世間,哪裏有什麽都不要,隻管保佑你的好事發生呢?


    她正出神呢,突然間在茶水的倒影裏,看見了一隻漂浮在她背後的魔。


    那團黑氣漸漸地凝出了一個人形,變成了燕雪衣的樣子,他伸手在她的頭發上不知道做了什麽,他蹙眉像是在麵對什麽前所未有的大問題,動作笨拙,但是看起來非常認真,活像是在她的頭上作法。


    一直到茶水裏的倒影不見了,她才回過神來。


    她付了茶錢,大娘卻突然間說:“姑娘,你的簪子真好看。”


    她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枚碧玉簪子。


    她終於知道了他在她的頭頂作法,原來是插簪子。


    她想:這裏可是佛寺,他到底是從哪裏買到的簪子給她的?


    她回過神來,廣平已經找到了她。


    “姑娘隨我來吧,我找了個地方暫時落腳。”


    廣平畢竟是當年蘭若寺的預備主持,就算是墮了魔,背叛了蘭若寺,還是能夠找到一兩個舊友,有點人脈的。


    然而當朝今歲看見了一座漏著雨、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茅草院子的時候,還是腳步一頓。


    ——廣平,這就是你的人脈麽?


    這茅草屋裏,住著的是廣平的師弟,師弟叫做廣大。


    廣大是個細長眼的和尚,一看見她就笑眯眯地行了個佛理,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袍,比廣平身上多了恬淡和看破世俗的超脫——當然了,不超脫,也不能住在這種四麵漏風的地方。


    廣平斟了一杯茶:


    “本來當初貧僧一走,廣大就是主持了,但是三十年前,廣大被逐出了師門,從此就隻好在這蘭若寺邊的荒山上,找了個小破茅草屋住著。”


    朝今歲:“三十年前?”


    ——那剛剛好就是朝太初將天魔的牌位放在了蘭若寺的時間。


    廣大接過了話茬,歎氣道:“正是三十年前。”


    “這些年,不僅是小僧,其他廣字輩的師兄師弟們也陸陸續續在這幾十年的時間裏,慢慢被趕出了蘭若寺。”


    朝今歲問:“那現在蘭若寺裏的,都是你們下一輩?”


    廣大搖搖頭:“不,我們廣字輩已經是當年最小的一輩了。”


    蘭若寺自從八年前起,就開始信奉一個“救苦佛”,廣大翻遍了佛法,也沒有找到這救苦佛是哪位神仙。


    五年前,最後一批廣字輩被逐出了師門。


    蘭若寺裏就隻剩下了“救苦佛”的弟子,而且這“救苦佛”的弟子,都不剃頭的,全是俗家弟子,全都有頭發。


    廣大憤憤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瓜。


    廣平也一起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感歎道:“現在當和尚都不用剃度了,真簡單。”


    朝今歲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如今的蘭若寺,真和尚都差不多走光了。


    她繼續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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