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俗家弟子也不穿袈裟,隻穿白色的布衣,自稱是“救苦佛”的侍從。


    而且就在朝今歲離開修真界的八年時間裏,因為魔族肆虐,天下大亂,許多修士日子越發難過起來,於是信奉救苦佛的人越來越多。


    信救苦佛,得修為;


    信救苦佛,得庇護。


    然而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


    這是真的。


    那些侍從們中間,真的出現了非常多的元嬰修士;還有許多修士真的通過信救苦佛,修為突飛猛進的。


    廣大將這些年蘭若寺發生的事講完了,歎息了一聲:


    “但是小僧知道,天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那救苦佛貧僧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僧不想離開這裏,就是想要勸勸那些參拜救苦佛的,能夠勸走一個是一個。但是他們都執迷不悟,把小僧的話都當做了耳旁風。”


    廣平也念了一聲佛,室內一下子靜下來了,隻有嫋嫋的茶煙往上飄。


    對麵麵色沉靜的少女開口了:


    “天底下的確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我大概知道他們是拿什麽換的了。”


    廣大訝異地抬起了頭來,“姑娘,可否告知小僧?”


    她放下了茶杯,杏眼裏一抹殺氣閃過:


    “生機。”


    “換句話說,壽命。”


    這恐怕就是天魔,短短八年就恢複得這樣迅速的緣故。


    話音落下,廣大也愣住了。


    他和廣平麵麵相覷,都隻覺得毛骨悚然。


    在這樣凝滯的氣氛當中,下一秒,朝今歲突然間屏住了呼吸,朝著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感覺到了有一股神識掃過了他們的茅草小屋,那注視就如同在天上俯視,仿佛是神偶然對人間的一瞥。伴隨著那股神識的掃過,還有有種恐怖的威壓。


    朝今歲屏住了呼吸,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好一會兒,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才消失了。


    接著,屋裏的三個人才都慢慢放鬆了下來。


    廣大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這五年來,時常有一股神識在蘭若寺附近掃視,但是他們都說這是救苦佛在注視人間。”


    朝今歲搖搖頭:“這分明就是在監視。”


    想到他們日日夜夜就在這古怪詭異的“佛”的監視下生活著,一舉一動都被監控著,廣大頓時開始坐立難安了起來。


    廣大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小僧不知道姑娘想要做什麽,但如是姑娘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隻管開口便是。”


    朝今歲說:“的確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你們知道那護身符放在什麽地方麽?還有這救苦佛還有什麽保佑人的方法?若是可以,幫我查一下。”


    廣大點頭,“小僧會與師兄一起去查清的。”


    朝今歲能夠從剛剛的威壓當中,感覺到天魔現在變得非常強大——比當初在玉劍山時還要強大一些。想來,這都是拜那些源源不斷的生機供給所賜。


    朝今歲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力量來源,便也不著急了,暫時在小院裏住了下來。


    廣平本來想問她要不要去客棧住,但是朝今歲在蘭若寺附近轉了轉,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這種注視就來了三次,而且越靠近蘭若寺,被那股神識注視的感覺越清晰。


    想要在天魔的眼皮子底下打探,這小院,竟然當真是最佳的選擇了。


    廣平找了幹淨的褥子給她換上,但是夜裏一下雨,這屋頂就開始滴滴答答地漏雨了。


    因為那股注視,她一直沒有放鬆警惕,睡得很淺,幾乎雨一漏下來她就醒了過來。


    但是很快,一團黑氣從她的背後冒了出來,大魔頭蹙眉看了看這裏的環境,明明從前他在萬魔窟幕天席地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是她要住在這種地方,大魔頭就覺得無法忍受了。


    那團黑氣飛到了屋頂,很快,那漏雨的聲音就消失了;小屋中間的火堆燃了起來,漸漸地將屋子裏的潮氣給驅散了。


    她睜開眼,外麵的細雨還沒有停。


    她起身發現那隻魔消失了,剛剛想要出去,就突然間聽見了外麵隱約傳來的對話聲。


    廣平問:“尊上,你就一直這樣不出來麽?”


    廣平的身邊,是一團黑氣化作的人形,漂浮在空中,和廣平一起看著外麵的雨:


    “幫本座照顧好她。”


    廣平萬萬沒有想到,久別重逢,魔尊一開口就是:“屋頂漏雨了你都不知道幫她修一修,那被子也不夠鬆軟了,屋裏還潮得很。”


    然而他的話音才落下,那漂浮在空中的魔頭就如有所感,一回頭就就隔著匆匆的細雨,看見了她。


    她穿著單衣,長發披散,在蒙蒙的雨裏站在門口看著他。


    那隻魔愣住了,大概是沒有想到她這麽快就醒過來了。


    他站在原地有點局促,好一會兒才朝著她飄了過來,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更加不知道如何解釋現在的情況。


    ——總不能承認,他做了兩手準備,打算等自己一死,就讓心魔頂上吧?


    他本來想要狠狠心,一直藏在她的心裏不出來,但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一直告訴自己小不忍亂大謀,但是他發現——他連她睡覺不蓋被子都忍不了。她一受傷他就忍不住要冒出來,於是他的漏洞越來越多。


    八年後,他回頭一看,發現自己變成的了個篩子。


    魔神的布局其實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他自己就是個最大的漏洞。


    那隻魔沉思了片刻,幹脆往後退了一步,嗖地消失了。


    她:“……”


    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終於聽見了一個很熟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帶上了幾分的蠱惑,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的心神恍惚了一瞬,但是立馬意識到了這隻心魔想要用魔族的手段來催眠她,要不是她睡得很淺,恐怕就要中招了。


    她就聽見了那隻魔在低語:


    “你在做夢,你剛剛看見的,都是做夢。”


    “你那是太思念本座,所以才做了這個夢。”


    “其實你根本什麽都沒有看見。”


    歲:“……”


    如果他是個餅,他的餡都已經露完了。


    如果他是個水壺,一提水,都能澆花了。


    茅草屋外的黑夜裏,細雨無聲。


    她的聲音很輕,睜開了眼:


    “燕燕,我一個人睡不著。”


    第76章 最後一戰三


    周圍一片寂靜, 就在她以為他已經消失了時候,黑暗當中傳來了一聲歎息。


    許久之後,有團黑氣鑽進了被窩裏, 幻化成了一隻魔頭的模樣,把她塞進了懷裏:“睡覺。”


    在潮濕的雨夜裏, 她睜開了眼睛, 明明黑夜裏什麽都看不見,她還是無聲地笑了一下。


    她並沒有去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也沒有問他為什麽要瞞著她自己去渡劫。


    隻是感受著他的存在,漸漸地陷入了夢鄉。


    作為心魔的燕雪衣, 他需要留存著大部分的力量, 所以他出來的次數其實非常少。


    本來他應該等她睡著就消失,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抱緊了她,蹭了蹭她, 像是流浪了許久的小狗。


    ——小狗也好想她。


    就算是偶爾有天魔的掃視,他們誰也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在黑夜裏互相感受著彼此的呼吸。


    她醒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消失了,但是床邊的業火還在燃燒著。


    她笑了一下,伸手一看,就看見了床邊擺著一張護身符。


    ——正是那“救苦佛”發給其他人的護身符。


    這日早上, 朝今歲將護身符放在了桌子上,對廣平道:“這護身符上有一種吸力, 可以慢慢吸走人身上的生機。”


    廣平:


    “昨夜貧僧出去了一趟, 那護身符就在蘭若寺北麵的庫房裏。應是明日大朝會的時候準備發給那些修士的。”


    “貧僧和人打聽了一下, 這護身符五年裏年年都發,許多人的手中都有。”


    護身符被發散到了許多人的手中,一旦天魔需要,他隨時可以取用這些人身上的生機。


    反觀他們,想要將這些護身符全都銷毀,那就太困難了。


    她手指在桌子上輕敲:


    “天魔如今不過是一縷幽魂,本身又不是菩提神樹這種存在,他是沒有辦法直接吸取生機的。”


    生機不像是靈氣,可以隨便取用。


    在修真界,這種吸幹別人的生機來活命的,都是禁術中的禁術。


    朝今歲隱約記得自己對這種禁術有點印象,於是閉上了眼睛,開始在自己的記憶力尋找。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對了,昆侖劍宗,書閣的禁書區!


    她睜開了眼睛。


    是一個陣法。


    她不記得名字了,但是她能夠隱約記得那陣法的運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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