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當入夜後,魏無晏打著與錚然尋歡作樂的幌子,將屋裏監視二人的下人哄騙出去,隨後陶臨淵會換上夜行衣潛出堡壘,在山林間找尋糧倉的蹤跡。


    隻可惜山林占地廣袤,在魏潯的地盤上,陶臨淵能夠調動的人馬有限,故而一連搜查多日,都沒有尋到糧倉的位置。


    “薛猛他們雖沒有找到糧倉,卻在山間發現了大量的草木灰。”


    聽到攝政王說他們發現了草木灰,魏無晏雙眸一亮。


    她曾在古籍上讀到過如何儲存糧食,匠人們為了讓糧食能夠長久在涼爽的倉窖裏保存,挖好的倉窖要先用火烘幹,然後在窖底撒上一層草木灰,以防止糧食接觸到潮濕的空氣發芽。


    既然發現了草木灰的痕跡,想來他們的猜想應該沒有錯。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興許能助薛將軍他們找出隱藏的糧倉。”


    陶臨淵低垂下頭,凝視雙眸亮晶晶的小皇帝。


    女子這幾日吃得香,睡得足,雙頰日漸豐盈,細白如瓷的肌膚在斑駁日光下細潤如脂,粉光若膩。


    “愛卿不妨試試讓薛將軍捕獲上幾隻野山豬,再餓上它們幾日,看看它們最終會去那裏覓食。”


    小皇帝提出的法子倒是有幾分可行性。


    野山豬的嗅覺靈敏,又熟悉山林間的環境,若是餓急了,極有可能尋覓到倉窖的位置。


    君臣二人密談期間,聽到連廊間傳來一陣腳步聲。


    陶臨淵下意識將小皇帝護在身後,抬眸看向廊下笑得意味深長的男子。


    魏潯遠遠瞧見小皇帝與男子在廊下竊竊私語的畫麵,他本無意探聽二人的風花雪月之言,隻是那名喚做錚然的侍衛十分警覺,當男子那對漆色雙眸不經意掃來,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得魏潯不寒而栗。


    吃裏扒外的奴才,不過是與小皇帝廝混了幾宿,竟將自己真正的主子都忘了。


    魏潯陰沉下臉色,正欲開口訓斥,可小皇帝卻突然從錚然的身後冒出頭來,臉上笑得春光明媚:


    “七哥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要找朕?”


    魏潯陰沉的目光落在男女十指交纏的手上,過了半響,才幽幽道:


    “陛下與陶賊好歹曾相識一場,難道就不好奇他的近況?”


    魏無晏倚在男子懷中,她眨了眨眼,麵露不解道:“方宰相前幾日不是還說陶賊身受重傷,命不久矣....莫非他大難不死,竟然扛了過來?”


    “陶賊陰險狡詐,故意放出身受重傷的假消息,其實他人早就率領兵馬抵達揚州,準備一舉踏平荊州。陶臨淵這個人向來是睚眥必報,若是知道陛下另有新歡的消息,恐怕不會輕易放過陛下。”


    魏潯緊緊盯著女子的神色,果然在她臉上瞧見到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那...那該如何是好?朕當初受他脅迫,為了活命,不得不委身於他,陶賊行事粗魯,不及錚侍衛萬一之一溫柔體貼,若是讓朕重新回到陶賊身邊,朕...朕寧可去投江。”


    說完,魏無晏將頭埋進錚侍衛略有僵硬的胸懷裏,輕聲抽泣。


    “陶賊之所以對陛下窮追不舍,不過是想挾持陛下,好容他繼續把持朝政,不如陛下寫下讓賢書,將皇位傳授於我,我即刻下令幾位藩王共同出兵追剿陶賊,待天下平定後,陛下便能與錚侍衛比翼雙飛,逍遙快活。”


    魏無晏似是對魏潯提出的建議感到心動,遲疑片刻後,她問道:“七哥說得有幾分道理,就是不知朕什麽時候能見到陳閣老,朕願將讓賢書交給陳閣老,讓他宣召給天下人。”


    魏潯見小皇帝如此上道,滿意笑了笑:“三日後,陛下就能見到陳閣老。”


    待魏潯意氣風發的背影消失在連廊盡頭,魏無晏擦拭幹淨眼角的淚水,她想要提醒攝政王時間不多了,若是不能在三日內找到糧倉,被天下讀書人視作泰山北鬥的陳閣老就會讓他身敗名裂。


    可當她抬起雙眸,瞧見攝政王劍眉微挑,正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


    “愛卿這是什麽眼神?”


    陶臨淵勾著唇角,俯身在小皇帝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語氣玩味:


    “微臣隻是回想起曾經被陛下哄騙得團團轉的日子。”


    魏無晏聽到攝政王的話,知道男子是在調侃她剛剛那番口若懸河之言,臉皮不由微微發緊,她盯著男子陌生的臉龐,輕聲嘟囔道:


    “朕...已經許久沒哄騙過愛卿了。”


    男子的麵容雖然陌生,可眸底的繾綣溫情如故,薄唇順著麵頰寸寸遊移。


    明明知道趙嬤嬤等人還在監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偏偏男子肆無忌憚,將她抵在冰涼的石壁上,吻得熾熱。


    “微臣心甘情願被陛下哄騙一輩子...”


    ———


    三日眨眼間便過去,魏潯親自下山,恭迎陳閣老蒞臨。


    魏無晏同樣一大早清早就被趙嬤嬤叫起來,換上一襲男裝前往書房。


    陳閣老如今已過古稀之年,身體還算矍鑠,長眉入鬢,一對深褐色的眼珠深陷在眼窩裏,目光幽深且沉靜,他瞧見魏無晏步入書房,起身叩拜。


    “草民拜見聖上。”


    “陳閣老快快請起。”


    魏無晏快步上前,托舉起陳閣老枯枝般的雙臂,關切道:“陳閣老早就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如今為了大魏的安危再度出山,朕深感有愧啊!”


    “陛下言重了,一朝為臣,終身事主。”


    魏潯見縫插針道:“陳閣老,陛下已同意將皇位傳授於我,還請陳閣老代為見證,將陛下的讓賢聖旨公之於眾,好斬斷陶賊的狼子野心。”


    說完,他招招手,命人送上早已準備好的筆墨。


    魏無晏盯著剛剛研磨好的墨汁,淡淡道:“朕要書寫讓賢書,皇兄與閑雜人等先行退下,大魏先祖有祖訓,讓賢書隻能由帝王親自撰寫,秘封入軸,在宣告天下當日公之於眾。”


    魏潯皺起眉心,剛想出言提醒小皇帝當下事出緊急,不必如此恪守祖訓,可站在一旁的陳閣老卻也認同小皇帝的做法,無奈之下,魏潯隻好遣退下眾人。


    在退出書房前,他意味深長地盯著魏無晏,恩威並施道:


    “陛下於陶賊來說,已是一盤廢棋,還望陛下審時度勢,盡快擺脫燙手的皇位,你我畢竟是血親同袍,待為兄襲成大統後,定會讓你重新做回大魏最尊貴的長公主,屆時不要說錚侍衛,天底下的美男子,都會是你的裙下之臣。”


    魏無晏笑了笑,坦然道:“七哥放心,朕今日定會將讓位詔書交給陳閣老。”


    待書房內隻剩下魏無晏與陳閣老二人,她拿起狼毫筆,沾染硯台裏的墨汁,一邊落筆,一邊漫不經心道:


    “朕聽聞二十年前,陳閣老想要在民間推行新稅法,隻可惜受到朝中世家大族的阻撓,最終沒能成功施行...”


    陳閣老眉心一動,他側目看向揮灑筆墨的小皇帝,少年眉眼平靜,身姿挺拔如鬆,筆下流暢,紙上的字行雲流水,柳骨顏筋,筆力脫俗。


    “陛下想要對草民說什麽,不妨之言。”


    魏無晏唇角銜著淡淡的笑意,語氣亦是淡然:“陳閣老這數十年間隱居於深山,恐怕不知道您曾經極力主張推行的新稅法,早已被他人實現了。”


    “不僅如此,此人還成功收複回大魏遺失多年的故土,整肅朝堂,推行新政,懲治世家,將大魏腐朽的爛肉一點點剔除,才有了如今的海晏河清。”


    陳閣老怎會不清楚小皇帝口中提到的人是誰,隻不過就如他所言,一朝為臣,終身事主,他生不逢時,拜錯了君主,能做的,惟有及時抽身,遠離渾濁不清的朝堂,不愧於心。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被魏潯找上門來,拿著祖上曾經的恩情要挾於他。


    “朕明白陳閣老的苦衷,不過既然朕身上流淌著大魏皇室的血液,還是有權利決定要將老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托付給誰...”


    魏無晏說完這席話,手中的筆停頓下來。


    她將書寫好的讓賢書推給陳閣老,沉聲道:“這個人,陳閣老覺得如何?”


    陳閣老掃過任賢書中的內容,驚訝地撐大了渾濁的眸子,良久,他起身對端坐的大魏天子畢恭畢敬行了一禮,鄭聲道:


    “既然陛下心中已有抉擇,臣惟有從命。”


    見到陳閣老拿著小皇帝書寫的讓賢書離去後,魏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冷笑一聲,對身旁的方守銘道:“明日就送小皇帝和她的野情郎上路,事後想法辦將二人的屍身扔進揚州麒麟軍大營內,再將這個消息遞給川西那邊。”


    “主君妙計,等到陶賊和川西那邊打起來,落個兩敗俱傷,咱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這一夜,魏潯睡得格外香甜,他夢到自己身穿絞金龍袍,坐在金鑾殿的赤金龍椅上,殿下百官匍匐行禮,口中高呼著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惜他的美夢很快被衝進屋的方守銘打破了。


    “主君,不好了,小皇帝和錚的侍衛二人...憑空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第77章 欽差大臣


    魏潯睡意全無, 他一把推開身畔的嬌軟美人,陰沉著臉怒斥道:“什麽叫憑空不見了?”


    方守銘結結巴巴回答:“昨...昨夜, 臣命趙嬤嬤在小皇帝的飯菜中投下毒藥, 臣本想著今早過去收屍,可屋裏隻有趙嬤嬤的屍體,小皇帝和錚侍衛全都不見了身影。”


    “去找, 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們二人找出來!”


    魏潯此時還以為是錚然受了小皇帝的迷惑, 仗著熟悉堡壘內的環境, 在殺害趙嬤嬤後帶著小皇帝遠走高飛了。


    可不一會兒,噩耗接踵而來。


    “啟稟主君, 麒麟軍大舉來襲,一夜間攻占下西山納穀倉。”


    “啟稟主君, 大事不好,麒麟軍已破了荊州城了!”


    “啟稟主君, 陳閣老在荊州城開壇布道,當著全城百姓的麵宣讀讓位詔書,大魏皇帝將皇位傳給....傳給陶臨淵了!”


    聽到屬下接連不斷送來的消息,魏潯這才知道自己被小皇帝戲耍得團團轉, 氣得他怒火攻心, 當場嘔出一口黑血,暈了過去。


    本以為固若金湯的荊州城,隻花了不到三日, 就在城樓頂懸掛上麒麟軍的旗幟。


    魏潯在麒麟軍攻破堡壘前, 換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絞金龍袍, 坐在新打製的赤金龍椅上, 服毒自盡。


    聽到魏潯的死訊時, 魏無晏早已抵達至揚州城。


    她讓陳閣老昭告天下,將皇位傳授於攝政王,並在世人麵前承認大魏皇帝其實與清樂長公主乃是同一人。


    當朝皇帝居然是個女子,此事一經公開,在民間和朝中掀起軒然大波。


    不過魏潯已死,幾位異性藩王在陳閣老昭告讓賢書後,紛紛火速表態願意歸順於攝政王。


    可在冊封典禮未舉行前,魏無晏在名義上,仍舊是大魏的皇帝。


    剛剛收複荊州,陶臨淵還有諸多瑣事要處理,因不放心魏無晏獨自一人歸京,索性將她留在揚州,暫居在薛錳的府邸中。


    當魏無晏得知五大三粗的薛錳竟然是揚州人氏,著實驚訝的她久久合不攏嘴。


    薛將軍的府邸坐落於揚州城內,薛府人丁十分簡單,隻有薛將軍守寡多年的母親和妹妹兩位女主人,所以陶臨淵才放心將魏無晏留在府內。


    薛錳將魏無晏送回府中,為了隱瞞她大魏天子的身份,隻對母親和妹妹謊稱魏無晏是他同僚的未婚妻子,二人正準備成婚前夕,同僚收到攝政王的調令,於是隻好將未婚妻子一起帶到揚州,暫居在他的府中。


    薛錳的母親熱情好客,對魏無晏的身份並未存疑,全將她視作兒子同僚的未婚妻精心照拂。


    薛錳的妹妹薛斐與魏無晏年紀相當,生性活潑的薛斐對魏無晏一見如故,短短幾日的功夫,二人就熟念了起來。


    “晏姐姐又在發呆,可是在想你家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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