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別的老頭老太太不一樣?”餘澤問道:“都是人,還能有啥不一樣的?你爺爺返老還童了?”


    曾亮說道:“別抬杠啊,我沒說那些神神叨叨的。我隻是說,我爺爺的性格很特別。”


    “哦,說說看,有啥特別?”


    “我不知道你見過多少老人,孤寡也好,有兒有女也好,人到老了,總是放不下這個,放不下那個,惦記的不行。”


    餘澤奇道:“對啊,這不是很正常嗎?人老了,也退休了,沒啥事,總要找點事兒做,不惦記還能幹啥事?”


    “是的,這是屬於正常現象。我家老爺子的老爺子,卻誰也不惦記。”


    曾亮歎氣道:“別人家的老祖宗是,哎呦,心肝,求你快回家看看,我這好吃的好喝的備著,就等著你們回家看看。”


    餘澤吐槽道:“我忽然想起了前陣子的新聞,一個冰島的老太太,一天給兒子打了兩百多個電話,就是想聽聽兒子的聲音。結果被兒子告上了法庭,結果喜聞樂見的是老太太輸了官司。”


    曾亮說道:“對唄,人老了,想兒想女想孫子,太正常了。可我爺爺,就一個態度,愛來來,不來滾。來了我也不招待,不來我樂的自個兒快活。”


    曾亮伸了伸懶腰道:“我老子說,我爺爺自從他成家了,就是這個樣子,平時要來,他都往回趕。說,你是個領導,在外麵要有領導的派頭,別有事沒事的就往家跑,讓別人看著像什麽話。”


    餘澤好奇道:“你爺爺這話說的也不對啊。兒子來看他,是孝順啊。”


    曾亮說道:“嘿,這話不知道多少人問過他,我老子當年也不懂啊。一般情況下,我爺爺都懶得回答,被問的煩了,才會說,孝順?啥叫孝順?自個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再讓老人為你操心,這就是真孝順。家庭和睦,教育好子女,就是孝順。天天往我這跑,家裏鬧的天翻地覆,外麵搞三搞四,對國家人民不忠不誠,這叫什麽孝順?大不孝!”


    曾亮板起臉,學著他爺爺的模樣:“你來看我,我也高興啊。滿足你盡孝的心。但你要來,就把你該幹的事都幹完,幹好,之後再來。不然你來我這,一會兒一個電話。再不就擺弄你的手機,看這看那,要看你回家看去!你來這幹什麽?”


    餘澤很感興趣道:“胖子,你家老爺子有點意思啊。”


    曾亮吐槽道:“如果是你爺爺,你就不覺得的有意思了。小時候,我最怕和我老子去我爺爺家。”


    “為啥?怕你爺爺說你?教訓你?”


    曾亮搖頭道:“我爺爺要是教訓我。嘿,我還真不怕,那才感覺親呢。阿澤,你沒經曆過。有時候,有人教訓你,那是福氣!”


    被人教訓是福氣?


    餘澤不知道為什麽,腦袋裏又浮現出戴威爾那張大餅臉,心裏直膈應,這是哪門子的福氣?


    這溜號的時候,曾亮繼續說道:“我老爹常說,他一個窮娃子,現在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老爺子從小的教導,他工作上碰到不順心的事,辦不明白的事,都會去求教我爺爺。”


    餘澤鬧不明白道:“你爺爺還懂官場的事?”


    曾亮認真道:“我爺爺當然不懂,一輩子就是個種地的。但我爺爺這個人,就厲害在這。”


    “怎麽說?”


    “他大字不識幾個。但如果你拿書上的話問他,他能給你解的清清楚楚,十分透徹。像我老爹,在官場上刀光劍影,碰到過不去的坎,老爺子一句話就能讓他邁過去,你說神奇不神奇?”


    曾亮回憶道:“齊東來你聽說過吧?對,就是那個當代最出名的書法大師。偶然認識了我爺爺,哎呦,這人也不知道怎麽了,發了瘋似得,要我爺爺給他賜字。”


    “賜字?”


    餘澤奇道:“什麽意思?”


    曾亮一臉鄙視道:“兄弟,你是不是中土人啊?”


    餘澤說道:“是啊。怎麽了?”


    “我們國家古代,男子成年後,會有長輩給賜表字,做別名,以字釋名,以表其德。”


    “……胖子,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興這個?”


    餘澤無語道。


    “這是祖宗的習俗,我們現在是不興這個了,但在有些人的眼中,卻寶貝的不得了。”曾亮一副你見識太少的神情。


    餘澤吐槽道:“不就是個名字,代號麽?真是奇怪,搞出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幹什麽。麻煩。不過這齊東來我倒是聽過,這人成就很高啊。書法大家,被稱為可以媲美古時書聖的一代大家啊。這人我是很佩服。現在這個年代,能有這成就的人,兩三百年都不出一個。”


    曾亮嘿然道:“那是,東邊一個齊東來,西邊一個梵高。東齊西梵,書畫兩位登堂入室的宗師。可惜,西邊的那個死得太早了。”


    餘澤心中暗笑,他才不會告訴曾亮,梵高其實並沒有死,隻是自己把自己搞瘋了而已。


    “行了,不用跟我炫耀這些。接著說,你爺爺給他賜字了嗎?”


    餘澤還真是很好奇。曾亮的爺爺,也就是種地的出身,了不起有個當大官的兒子。不過對於齊東來那種成就的大師,還真不一定會把它放在眼裏。那必然是曾亮的爺爺,有他獨到之處。


    曾亮說道:“我爺爺吧,那個時候也沒正麵回答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他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啊?’,嘿嘿,你不知道,當時直接給滿屋子的人都弄愣了。”


    餘澤噗嗤一聲笑了:“你爺爺是挺有意思的,當麵問人多大幹什麽?這話怎麽回答?”


    曾亮說道:“想怎麽回答就怎麽回答唄?男人的年齡也不是什麽秘密。”


    餘澤說道:“那倒是,不過我估計這位齊大師,肯定是要琢磨一下。”


    曾亮一拍大腿道:“對,你還真是猜對了。這人啊,有時候,越簡單的問題,他越想複雜。會尋思尋思,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啊?有什麽深意啊?”


    餘澤好奇道:“齊大師耍滑頭了?”


    曾亮搖頭道:“那倒沒有。思索歸思索,但大師就是大師。修養還是有的,還真沒故弄玄虛,直接說,我今年四十有八。”


    餘澤說道:“然後呢?你爺爺答應他了嗎?”


    曾亮搖頭道:“我爺爺說,四十八了啊。哎呀,這麽大歲數了啊。古時候,都當人爺爺了。還要什麽表字啊。你跟我都是平輩了嘛,哪有平輩給平輩賜字的?”


    餘澤忍不住笑道:“胖子,你爺爺才是真的滑頭。”


    曾亮嘿然道:“這怎麽能叫滑頭呢?”


    “反正,這事就砸了?”


    “你聽我給你接著說啊。”曾亮說道:“當時齊大師身邊跟著的,有好多人啊,有當官的,有當大老板的,反正都是有頭有臉的。你懂得,有權的有錢的,都愛在有名有學識的人旁邊晃悠。那些人看我爺爺回答後,齊大師臉上明顯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這些人都覺得,我家爺爺有點‘道’。”


    “然後一個玩玉的也上來湊熱鬧,說,‘老爺子,我年輕啊,才十六,您給賜個字兒唄。’”


    “我爺爺問,‘年輕人,你今年多大啊。’。”


    “玩玉的接著忽悠說:‘我十六啊,長得老。’”


    曾亮學話道:“我爺爺當時就搖頭道:‘你這人心眼不實兒,明明二十九,還說自己十六。’。”


    “當時這人就懵了。”


    “懵了?”餘澤不明白。


    “嘿,我爺爺說他二十九,你猜怎麽著?這人真就二十九歲,前一天剛過的生日!和我爺爺也是第一次見。就被我爺爺直接給道出來了。”


    餘澤也來了興趣,說道:“怎麽回事?是不是你爺爺蒙的?”


    曾亮搖頭道:“肯定不是。哪有蒙的那麽準?”


    餘澤想了想,說道:“不會是你爺爺跟他其實認識?然後唱雙簧?”


    曾亮臉忽然沉了下來,不太高興道:“兄弟,咱倆鐵歸鐵,你這麽說話,我不愛聽了啊。我不說什麽,我爺爺那樣的人,一天就守著自己屋後的兩塊土地,一輩子都這樣,犯得著跟人唱雙簧嗎?圖個啥?再說,我老子有權,我媽有錢。缺這個?人還是齊大師領來的,我老子之前都不知道!”


    餘澤猛然意識到,自己習慣性的質疑一切,冒犯了曾亮的爺爺,他連忙雙手合什,賠禮道:“別生氣,別生氣。我是個啥人你還不知道,習慣性,習慣性。真是無心的,無心的。胖爺,別生氣啊。”


    曾亮有點不大痛快道:“這也就是我知道你是個啥德行,真是無心,換個人,我這一拳頭就上去了。爺們說話不能這樣。”


    “是,是。胖爺教訓的對,咱接著說!咱爺爺把那倒蹬玉的給‘治’了,是不是把其他人都震住了?”餘澤迅速開始使用轉移話題**。


    到底是死黨,曾亮的氣兒在餘澤道歉後,立刻消失了,他很是得意道:“那是。當時那孫子就蔫了。把我家老爺子當神仙的一樣看。接著還想上去湊熱鬧。不過他就沒機會了,其他的人就開始上去挨個求了。都覺得我爺爺不一般。”


    餘澤好奇道:“接著呢?”


    “接著,來一個我爺爺問一句,你今年多大了啊?”曾亮說道:“答案千奇百怪,有誠實的回答,有耍滑頭的。反正無論你怎麽回答,我爺爺都能給你打發了。而且拒絕的話,一句也不重複,讓你被拒絕的心甘情願。嘖嘖,你當時沒在場,要是見識了,真讓你明白,什麽叫做說話的藝術。”


    餘澤不用親身經曆,光聽曾亮的描述,就已經感覺他爺爺的厲害了。


    他不由好奇的問道:“接著呢?聽你這麽一說,當時去拜訪你爺爺的,都陣亡了?沒有一個被你爺爺相中的?”


    曾亮說道:“還真有一個。”


    餘澤十分好奇道:“哦?還真有?說說看?”


    “最後有一個做生意的女老板,笑模笑樣的說,‘老爺子,您好啊。’我爺爺說,‘好,好,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也要我給你賜字啊?’,女老板說,‘老爺子,我都當娘的人了,不要了,不要了。不過我有個兒子,您開個恩,賜個字兒唄?’。”


    “老爺子問,‘你兒子是誰啊?’,女老板就從後麵領過來一個小男孩,大概六七歲,又瘦又小。”


    曾亮回憶道:“老爺子當時問,‘這是你家小娃娃?好啊,多大了?’,旁邊有和女老板一家認識的,就說,‘老爺子啊,這孩子從小有自閉症,不會說話,別人跟他說話,他都聽不懂。’。”


    “老爺子說,‘是人就會說話,怎麽聽不懂?’,然後就笑眯眯的問那個正太,‘小娃娃,你今年多大了啊?’。”曾亮嘿然道:“兄弟,你猜怎麽著?”


    餘澤好奇道:“怎麽著?”


    “說來也怪,這孩子據說自打出生,沒哭過,也沒笑過,長這麽大,話也不會說。”


    曾亮說道:“可就老爺子問了這麽一句話,這孩子就開口了!”


    餘澤驚訝道:“開口說話了?這孩子說的啥?”


    “他說,‘我兩歲了。’。”


    “爺爺又問,‘怎麽是兩歲呀?’。”


    “他說,‘我生來一歲,死一歲,兩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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