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啊,果然是要長得好看,談起感情來都不一樣,讓人瞧著賞心悅目,心之向往,幸虧裴大人當初推掉了蕭侯府的親事,不然這副神仙眷侶的畫麵,咱可沒有眼福見到......”


    說話間,身後一素色衫袍的青年公子,淒然轉身,頂上燈籠的光影映照在他臉上,神色如同大病了一場,蒼白虛弱。


    他手提著包袱,轉過身,耳邊的熱鬧似乎並不與他相通,他獨自一人,一步一步,落寞地走下了閣樓的階梯。


    良久,嘴角才艱難地往上一扯,輕聲道,“寧寧,幸福就好。”


    —


    到了客棧,芸娘便已回過了神,想從他懷裏起身,但裴安一直沒鬆手,她也沒出聲,別扭的摟到了門口,裴安才鬆開她。


    芸娘忙退開兩步,耳尖慢慢地泛起了紅潮,也沒敢去看他,埋頭道,“郎君先歇息,我去沐浴。”說完,先抬步跨進了門檻。


    “嗯。”身後裴安應了一聲。


    兩刻後,芸娘收拾完出來,裴安已褪下了外衫,一身雪色裏衣,斜靠在榻上,捧著今兒自己買來的一件小玩意兒,正琢磨著在看。


    見芸娘走了過來,才放下擱在了床頭邊上,揭開罩子,點了裏頭的燈芯,再罩上。


    也是一盞燈,很小。


    燃起來後,裴安吹了旁邊的那盞大燈,光線一下暗了很多,僅剩一道星火微光,他起身替芸娘讓出了位置,讓她躺去裏側。


    成親之後,芸娘一直都是睡在裏側,已經習慣了,爬上去後躺在了他邊上,客棧的枕頭都是長形的雙人枕,芸娘那一躺,滿頭青絲散下,有幾縷鋪在了他那一邊,裴安怕壓到她,她又叫疼,躺下之前,先拿手撥開。


    芸娘忙往裏麵移了移,極有眼色地攏了回來,再轉頭,便察覺出他正偏頭看著自己。


    他半個胸膛露在了外麵,被褥隻蓋到了腹部,雪色裏衣本就鬆鬆垮垮,他躺下後,衣襟露出了大片風光,那胸膛分明結實如石頭,她也吃過不少虧,可每回瞧著,還是會被撩得小鹿亂撞,此時他再這般歪著頭看著她,如切如磋的有匪君子,躺在身側,誰又能無動於衷,不受誘惑。


    芸娘心頭一跳,忙岔開腦子裏的念頭,輕聲問他,“郎君,怎麽了。”


    裴安倒完全不知道她心裏所想,問她,“剛才在外麵,你要說什麽,繼續說。”


    芸娘一愣。


    裴安提醒她,“你說你知道秦閣老沒死。”


    芸娘反應過來,點頭,“嗯。”,可她該說的已經都說完了,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裴安等了她一陣,見她沉默,一個字都沒吐出來,裴安眉梢又跳了一下,算了,要不弄清楚,估計她晚上也睡不好,裴安主動道,“程娘子是一名寡婦,我遇上她時,她正逢無路,我見她有一番本事,不過是順手搭救了她,旁的沒有,也不會有。”


    他這一番話,沒有任何拐彎抹角,說得明明白白。


    芸娘也聽明白了,雖然青玉說得有鼻子有眼,她心裏也曾動搖過,但即便他是真的納妾,也屬正常,她沒什麽好去介意。


    完全沒料到他會同她解釋。


    心頭驀然湧出來的一股歡喜,說不清是因為他對她自己解釋了,還是因為他沒納妾。


    目光轉過去匆匆瞟了他一眼後,又快速地移回來,不敢多看,輕輕拉上身上的被褥,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才點頭,“嗯,我相信郎君。”


    她這番小竊喜,裴安豈能看不出來,嘴角揚了揚,倒覺得自個兒先前那一番頗費心思地套她話,簡直毫無意義。


    “還有。”裴安正色道,“記住,以後我不用你來保護。”


    芸娘半喜半羞的眸子聞聲一頓,轉頭看向他。


    “我堂堂七尺男兒,豈有讓自己夫人來保護的道理?”裴安聲音低緩,本就好聽的聲音,在夜色中多了一層慵懶,聽進人耳朵,很容易讓人品出寵溺的味道。


    芸娘耳朵發燙,“不過是些水......”


    “今日是水,下回呢?”裴安扭著脖子看她,懶得給她講多餘的道理,直接道,“我是你夫君,是我應該保護你,不是你來保護我?再有下次,你不得魯莽,水潑了便潑了,我一個男人還怕冷不成?”雖說被她擋住的那一刻,心底有被感動到,但她是他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夫人,不是來替他擋災難的。


    芸娘遲遲沒說話,因為鼻尖被衝上來的一股酸意刺激得發疼,一時說不出話。


    他對她這麽好,她什麽都沒有。


    青玉說她們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了,即便幫不了他,也不能拖他後腿,可前路棘刺重重,誰又能說得準自己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他沒嫌棄,還說要保護她。


    她咬了一下唇角,愧疚地道,“我身後無人......”


    “我要你身後的人作甚?”裴安輕聲一嗤,“我還沒淪落到要借女人勢力的地步。”


    他說話間,依舊改不了輕狂的毛病。


    芸娘:......


    見她沒說話,他又道,“而且,誰說你沒人?”


    芸娘一愣。


    “明日一早我會讓童義送你出城,同行還有一人,名喚王荊,是你父親曾經的下屬,是個副將。”


    芸娘的神色更冷,安靜了好半晌,才突然翻起身來,趴在他跟前,看著他,“父親的人?”


    “嗯。”橫豎明日就能碰上麵,裴安也沒瞞著,“新婚第二日,他來了國公府尋你,怕被人瞧見我沒讓他見到你,有什麽話,等明日出城後,你們再好好聊。”


    芸娘沒想到還有這事,父親的軍隊不是都全軍覆沒了嗎,怎還有人......那他不是死罪......


    “你腦子不笨,其中厲害定也明白,他本名不姓王,因明麵上的身份已是戰死亡魂,又受你父親的恩賜才活下來,後來改了姓,如今也算是你們王家人。”說完輕聲一笑,“此一人,能頂你們臨安整個王家,你又何來的毫無背景。”


    見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遲遲沒有反應,似乎腦子裏已有了一堆的問題要問,他提前止住,伸手搭在她後腦勺,將她的頭按上了他胸膛,眼睛一閉,“早些睡覺,明日得早起。”


    芸娘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被他按在那,動彈不得,耳朵貼在他心口,能清晰地聽到他每一下的心跳聲,臉挨著他滾燙的體溫,被燙得麵紅耳赤。


    而底下的人當真睡過去了一般,良久都沒有說話,可她也不能這麽躺著,這樣她睡不著......


    他胸膛太硬硌得慌,忍了一陣後,脖子和臉實在是太酸,受不了了,芸娘才動了動,發覺他搭在他頭上的手掌根本沒用力。


    芸娘:......


    芸娘趕緊縮了回去躺好,眼睛都快要閉上了,突然反應了過來,一下睜開,也沒管身邊是不是已經睡了過去,出聲問道,“郎君呢?”


    好半晌沒聽到回應,以為他真睡著了,又聽他道,“我還有事情要辦,耽擱半日,你先走,明日天黑之前,我會追上你。”


    “那......”要不要約個地頭,萬一錯過了呢。


    “放心,能傷得了你夫君的人沒幾個。”


    芸娘:......


    對,他留下來,肯定是有大事要做,芸娘為自個兒的考慮不周,及時補了一句,“郎君還是要小心。”


    “嗯。”


    “我......”


    裴安突然睜眼,看了過去,“你要不困,做點別的?”他不怕累,隻怕她明日路途顛簸。


    這一聲之後,芸娘徹底沒了聲兒,頂著大紅臉,乖乖地閉了眼睛,閉了嘴。


    —


    第二日天一亮,裴安先起床,穿好衣裳洗漱完後,也沒留下來吃飯,走去床邊,撩開帳子,見裏麵的人抱著被褥一角還在睡,彎身拿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她臉,見她懵懵地睜開眼睛,低聲道,“我走了,城外再見。”


    芸娘迷迷糊糊地起身,聽明白後,瞌睡一下醒了,忙爬起來,還沒下床,裴安已轉身提步往門口走去。


    從客棧出去後,裴安直接趕往了典獄房。


    趁著早上日頭沒出來,天氣不熱,很多人都早早起來忙碌,來往的行人格外地多。


    一上馬車,衛銘便同他稟報道,“主子,都已經安排好了,半個時辰前城門一打開,鍾清的人便入了城。”


    “好。”


    馬車到了典獄房,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也破開了天際,照射了下來。


    “裴大人。”禦史台的馮吉和典獄房管事一道迎了出來。


    “都拉出來吧。”裴安沒進去,立在院子裏候著。


    知道今日要上路,禦史台的人早早就將欽犯押了回來,同上回從臨安出發一樣,由裴安先認臉,認完了,再一個一個拉上了囚車。


    這次的囚車與之前的不同,沒有將幾人關在一起,而是按家族分開了押送。劉家的欽犯已經死了,邢風被赦免,餘下就隻剩了範玄,李家大公子,還有朱家一門。


    囚車從典獄房出來,沿著最熱鬧的街市而去。


    禦史台馮吉騎在馬背上,走在最前麵,手裏的鑼鼓一敲,高聲道,“叛國賊子範玄,李敦,朱豪......包藏禍心,妄圖煽動民眾行叛逆之舉,此等動搖我南國國土的罪孽,不可饒恕,陛下下旨,判處幾人流放之刑,今日遊街示眾,讓各位鄉親父老們好好看看這些賊子們的臉......”


    —


    裴安走後,芸娘立馬開始收拾,梳洗好,在客棧用完早食,童義便帶著她上了另外一輛馬車,一刻都沒耽擱,匆匆地趕往城門。


    街頭熱鬧起來的那陣,馬車剛好經過,錯開了人群,之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出了城門。


    青玉有些擔心,“小姐,姑爺有說在哪兒碰麵嗎。”


    芸娘搖頭,她昨夜倒是想問,沒機會問出口。


    第49章


    馬車沒停,往前去了渡口,船已經備好了,裴安這回沒打算走水路,渡到對岸後,準備上盧州繼續走官道。


    渡口的船隻橫七豎八,魚龍混雜,童義提前讓芸娘戴好了帷帽。


    這頭剛登上船,便見對岸的幾艘貨船,突然被一群土匪團團圍住。


    陣勢浩大,少說也有百來人。


    要不是看到他們手裏的刀架到了百姓的脖子上,跳上船隻哄搶裏麵的東西,就這番大搖大擺,明目張膽地出沒在巷口,芸娘還錯以為是官兵。


    片刻的功夫,幾艘船被洗劫一空,船主跌坐在了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童義一臉平靜,讓底下的人將一麵黑色,印著一個燙金的‘裴’字旗幟插在了船頭,船從巷口緩緩駛出來,經過幾艘土匪的船隻時,竟安然無恙。


    待走遠了,童義才解釋給芸娘聽,“少夫人不用怕,這些都是流竄在建康城外的土匪,還不敢惹上主子。”


    要不是主子發話,這群人今日哪敢出現在這兒。


    青玉忍不住問了一句,“官府就不管嗎。”


    童義一笑,“主子在建康把守了兩年,這一條路,已經很久沒有遭過劫,不過這日子一長,總會給人天下太平的錯覺,建康的知州,躲在背後享受著這兩年的安寧,也是時候讓他看清形勢。”


    芸娘聽明白了,知州一家子昨日罵完之後,裴安這是撂挑子不幹了,但她沒想到,建康的巷口居然會這麽亂。


    其實越往外走越亂,這些年各地發生過多少起民怨,皇上怎可能不知道土匪猖獗。


    但比起土匪,他更怕養出了兵力,到頭來替別人做了嫁衣,殺到自己頭上,目前南國最大的一隻兵馬,便是臨安的江將軍所帶領的五萬鐵騎,雖不能令北國人放在眼裏,但拿來鎮壓土匪逆賊,綽綽有餘。


    平日裏皇上隻顧門前雪,所以,臨安最為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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