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一個月後的滿月更早的,是又要過年了。


    今年的過年,和去年沒有太大的不同,區別大概就是在祭祖的時候,王老夫人比去年花了更多的時間跟祖宗們說話並且道謝。然後還告訴祖宗們家裏添了個孫女,讓許淙祖父和祖宗們保佑家裏人。


    這次許淙也認真地磕頭。


    而後,便是分福肉了。今年許淙的福肉還是慣例拿給許明成吃,等他吃完,一家人便高高興興地回去吃飯。


    因為佟姨娘還在做月子,而剛出生的妹妹也還沒到能走能動的時候,所以她們兩人並沒有出現。等在屋裏的,就隻有霜姨娘。


    說實話,許淙還有些佩服她的。


    因為自從佟姨娘懷孕,金氏說了一句‘她隻是想通了而已’之後,這位霜姨娘還真的跟個小丫鬟一樣在金氏麵前伺候。


    最開始的時候,甚至沒人理她,但她都堅持下來了。每天雷打不動地來給金氏打簾子,布筷等等,時間長了現在就連最頑固的秋月,遇到了也會給她幾分好臉色。


    現在看他們進來,她遠遠地迎了上來,“老夫人,老爺,夫人還有淙少爺,晚膳已經備好了,都熱乎著呢,可要開始用膳?”


    王老夫人走在最前頭,“淙哥兒你餓不餓?”


    許淙點頭,“有一點點。”


    金氏便吩咐,“那就擺飯吧。”


    用過飯後,照例是一家人閑坐說話,王老夫人最先開口,“明成啊,我剛剛祭祖的時候想到一件事,我那孫女還沒有名字呢,總不能一直‘姐兒’地喊著。”


    “你得趕緊想好了,可別像淙哥兒那年一樣,折騰得抓周過了還沒有定下。”


    許明成胸有成竹的模樣,“娘您放心,已經想好了。”


    王老夫人便問:“是什麽名?”


    許明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浵,許浵,取其如水長流,延綿不絕之意。這名字與淙哥兒的一樣,希望他們兄妹倆皆如水流,堅韌不絕,健康長壽。”


    旁邊正安分吃著核桃的許淙猛地抬頭。


    等等,妹妹叫什麽?!


    浵?


    許浵?!


    她就是許浵??


    許淙震驚:!!!


    吃驚的他連嘴裏的核桃掉下來了都沒察覺,腦海中就隻回蕩起幾個大字:他的妹妹,是那個父母雙亡的戴孝女許浵???


    如果說他那東一塊、西一塊,亂七八糟的記憶裏,對《庶子官途》這本書裏的什麽情節印象比較深刻的話,‘許瀟’的死是一個,雲氏姐妹倆的死是一個,而‘許彤’的死則是另外一個。


    ‘許瀟’的死,他覺得莫名其妙,好好的一個人被三言兩語的挑撥,竟然就做下了一些喪心病狂的事,最後在無人的角落裏淒慘死去。


    而雲氏姐妹的死,他覺得有些遺憾,因為她們死得非常突然,真的就是看著看著,突然就知道她們已經死了好一陣子了。


    而‘許浵’的死,則是憤怒了,因為書中的那個女子,真的就是他一步步看著死去的,而且死得非常不值。


    屋子裏的其他人,並不知道許淙的腦海裏正翻江倒海。


    王老夫人聽到‘許浵’這個名字之後,很是高興,“這個名好,還跟淙哥兒是一樣的,一看就知道是兄妹倆。”


    “這個名字比你之前起的那什麽‘瀟’字好多了,那名字一聽就不吉利,慘慘戚戚的,就好像要去上墳似的。”


    “淙和浵多好,響亮!”


    金氏也點頭,“這個名字不錯。”


    許明成便笑道:“那就這麽定下了,等孩子滿月之後,我就寫信回廬州,告訴族長他們這件事。至於上族譜,則等我們下次回鄉再說。”


    王老夫人讚同:“上族譜不急。”


    許淙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機械地往自己的嘴裏塞了一塊核桃仁,然後開始搜刮記憶裏的劇情內容。


    在原書裏,‘許彤’出現在男主下江南查案的時候。


    彼時男主已經功成名就,在禦史台任職。忽有一日,有人參了江南某地的一個縣令,說他貪贓枉法、收受賄賂、草菅人命等等。


    於是男主就被派過去調查。


    江南風光好,男主來到江南之後,先是和江南第一名妓來了一段情,然後名妓說我配不上郎君,自慚形穢,然後開始閉門謝客。


    男主覺得有些遺憾,因為他其實很想替名妓贖身然後納為妾室的。


    情場失意的男主接下來努力查案,很快掌握了證據,手持尚方寶劍將那位孫姓縣令關入大牢,準備押送京城。而那位孫姓縣令被關押之後,自覺大勢已去,很快在牢中自盡,不過死前留有遺書,其上不但承認了所作所為,還指認了同黨。


    男主大喜,準備返程。


    正在這個時候,某日外出閑逛的他遇到了一位被人糾纏的貌美女子,該女子白衣帶孝楚楚可憐,於是他挺身而出來了一場英雄救美。


    美人十分感激,說自己姓許名浵,自幼父母雙亡,後得一好心叔父收留。但如今叔父橫死,叔母扶靈回鄉,而自己則無依無靠。


    男主就說不如你來我家中借住。


    許浵欣喜答應。


    入住了男主家中的許浵,日日噓寒問暖,還煲得一手暖胃的好湯,一天三頓地往男主書房裏送。她的行為很快就打動了男主,允諾等回京之後,就納她為妾。


    然後回京的前一日,許浵被發現盜取了孫縣令的遺書!


    麵對著男主痛心疾首的逼問,自知無路可逃的許浵哈哈大笑,說已死的孫縣令就是自己的叔父。叔父做官盡心盡責,離任時百姓不舍,百裏相送,然後指責男主的父親才是草菅人命、是非不分的狗官,不但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還害死了叔父。


    自己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他們雲雲。


    最後撕碎遺書吞了下去,一頭撞死了。


    許淙當時大受震撼。


    因為那本書寫了那麽久,還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了男主的麵前。其他的比如‘許瀟’、‘雲氏姐妹’等都是在男主不知道的時候死的。


    而且許浵的死,其實很沒有必要,很不值得。她可以有別的辦法,更好地為那位‘叔父’伸冤,而不是以自身為誘餌,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不過那是許淙以前的想法。


    現在的許淙沒有心思去思考妹妹年紀輕輕就要死去的事,而是回想起她說的那句話,她說自己‘自幼父母雙亡,蒙一叔父收留’……


    父母雙亡!


    父!母!雙!亡!


    第54章


    何為‘父母雙亡’?


    就是爹、娘都死了!


    許浵的爹是誰?


    許明成!


    許浵的娘是誰?


    金氏和佟姨娘,而且佟家也不是毫無根基的窮苦人家,之前從佟家的做派來看,不會養不起一個女兒以及外孫女,所以很大可能是佟姨娘以及佟家也一起出事了。


    也就是說很可能‘許瀟’死了沒有多久,許明成和佟姨娘也死了。所以許浵小小年紀就孤苦無依,被一位叔父收養。


    最後許家真正的家破人亡!


    全都死了!


    這個認知讓許淙一晚上都沒回過神來,就連夜裏睡覺也睡不安穩,直到天邊泛起了蒙蒙光亮,才支撐不住地沉沉睡去。


    但在睡夢中,他也並沒有鬆開皺緊的眉頭,而是翻來覆去地做著噩夢。


    一會兒夢到有人站在前麵囂張大喊‘哈哈哈沒錯,你們全家都是我害死的’,一會兒又夢到書裏‘許明成’得知‘許瀟’的死訊後痛哭流涕,懊悔不已,然後下一瞬間府門大開,一夥人凶神惡煞地衝進來舉刀就砍。


    連夜的噩夢讓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少爺,您醒了?”


    許淙覺得頭有些疼,還暈乎乎的,另外窗外照進來的日光也有些刺眼,於是伸手捂住了眼睛,悶聲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秋果彎腰打起了床帳,“巳時三刻了,少爺醒了您就起來吧,今年是大年初一,您該去給老夫人、老爺和夫人拜年的。”


    “剛才秋月姐姐來看過,說老夫人他們已經在等著了。”


    許淙摸了摸自己的頭,沒說話。


    秋果看著他這個沒有精神的模樣有些擔心,於是也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但這一摸卻嚇了一跳,“少爺,您發熱了!”


    “青木,青木——”


    她慌張地站了起來,衝匆忙跑進來的青木道:“少爺發起熱來了,人也不精神,你快在這兒守著少爺,我這就去稟告老爺和夫人。”


    青木聽到這個消息也嚇了一跳,忙點頭,“好,好,你快去!”


    不一會兒,迷迷糊糊中的許淙就聽到了混亂的腳步聲。


    “哎呦,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起來了呢!”


    “慧娘啊,有沒有讓人去請大夫?”


    “娘,已經打發人去請了。”


    隨後一隻幹燥溫暖的大手就撫上了他的額頭,接著許明成冷靜的聲音響起,“是有些發熱,不過並不嚴重。”


    “大夫來了嗎?”


    “來了來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許淙,在被灌下一碗苦藥汁之後,又沉沉睡去。


    不過這回許是身邊一直有人,他沒有再做噩夢,再次醒來的時候雖然身上還有些疲倦,但已經不再頭疼欲裂了。


    “醒了?”


    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然後一隻熟悉的大手又摸上了他的額頭,“額頭不熱了,大夫說你是驚懼過度,要好好歇一歇。”


    驚懼過度?


    好像有些道理,他的確是嚇了一跳。


    許淙懨懨地喊了一聲,“爹,我想喝水。”


    許明成起身,不但給他端來了一碗水,還拿了溫熱的湯藥來,耐心地喂著他喝下。許淙喝完不久,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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