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按照許明成的說法,周家被趙家滅口,然後有人報案或者許明成這個知州察覺出了異常,派人調查……


    最後趙承業一不做二不休……


    想到這裏,許淙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切地追問:“爹,你確定這是真的嗎?那個趙承業真的這麽喪心病狂,要殺人滅口啊?”


    許明成緩緩坐在了床邊,搖頭道:“爹也不知道。”


    “不過這事很有可能,畢竟那趙勝過兩年就要參加春闈了,若是這當口他的身世暴露出來,那麽不但前程無望,一家人還會跌落穀底。”


    “若我是趙承業,必定睡不安穩。”


    許明成緩慢而又堅定地補充,“如此一來,不管是與周家達成一致,還是幹脆殺人滅口,趙承業必會在趙勝春闈之前,想方設法地解決此事!”


    許淙瞬間握緊了被子。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的一個疑惑,那就是在原書裏,自家跟趙家是怎麽扯上關係的呢,因為從他這麽多年的經曆來看,兩家是毫無關聯的。


    唯二的重合之處,一個是自己鄉試的時候,那個趙承業出言阻攔。另外一個則是自己和趙勝都在雲氏族學念書。


    但在原書裏,‘許瀟’他是沒有去考鄉試的啊,在他死的時候,都還隻是一個讀書人,連功名都沒有,至於雲氏族學,他也沒去過。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承業不可能會對付自家!


    但如今許明成這麽一說,一切便有跡可循了。


    如果原書裏許明成是沂州知州,那麽趙承業想要對付身處沂州的周家,那肯定不會毫無動靜。畢竟周家是沂州的大商戶,每年都要給衙門上交不少的賦稅,沒準原書裏的‘許明成’還認識周耀他堂伯祖父呢,就跟許明成在勉縣時認識王瑜他爹王員外那樣。


    這樣的情況下,周家突然出事,許明成覺得奇怪於是出手調查,然後幕後黑手趙承業感受到了危機,就出手對付許明成這個‘敵人’。


    緊接著許家就被他攪合得家破人亡。


    這個猜測,很合理。


    因為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就都對上了,原書裏為什麽許家會接連遭受禍事,最後死得隻剩下浵姐兒一人?


    那是因為許明成是沂州知州,跟趙承業有利益衝突。


    而為什麽在許淙的記憶裏,原書根本就沒有提到趙承業的嶽家,那是因為他們早就死得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想到這裏,許淙不寒而栗。


    他用被子裹住了自己,低喃道:“爹,你說我夢裏的那個趙承業,為什麽會這麽壞啊?不但要殺掉周家人,還要對付我們家。”


    “莫要害怕。”


    許明成伸手拍了拍許淙的肩膀,柔聲道:“這隻是你的一個夢而已,夢裏的東西,多半都不是真的,比如我們家現在不就改變了嗎?”


    “你祖母沒有出事,而我們也不是在沂州,而是青州。所以隻要以後小心謹慎,那麽你們就不會有事的。”


    “爹也不會讓你們有事!”


    這倒是,許淙豁然開朗。


    以前他除了知道‘許瀟’要死、弟弟和金氏要死,全家都要死之外,並不知道其他更具體的事情。但現在不一樣了,最起碼他知道趙承業要對付周家,而自家是在周家這件事情上跟趙承業扯上的關係……


    想到這裏,許淙突然一驚,忙問道:“爹,既然在我的夢裏,你是因為插手了趙家和周家的事,才會被那趙承業針對的。”


    “那,那,那我們現在還插手了嗎?”


    “要不,要不我們……”


    “傻孩子。”


    許明成的臉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如今的大半個身子都在陰影裏,所以顯得有些陰森。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如今那趙承業在明,我們在暗,該著急的人是他,除非他能忍住不出手,任由周家找人彈劾他寵妾滅妻,以妾為妻,以庶充嫡等等罪行,不然為父豈能放過?”


    他冷笑道:“你老師的手段,還是太過於溫和了。明日我就讓人將周家人請來,若周家人真的找到了證據,為父就親自操刀,給他們寫折子。”


    “讓那趙承業不死,也得脫層皮!”


    許淙聽得熱血沸騰,“爹,都聽你的!”隻要趙承業的罪名一落實,那不管趙勝有沒有參與,都會對他產生重大的影響。


    最好讓他以後都做不成禦史!


    看他還怎麽下江南!


    許明成看著兒子滿臉高興,眼中沒有一絲陰霾的模樣,也鬆了一口氣,然後便道:“淙哥兒,你再跟我說說你的那個夢,越詳細越好。”


    “唔,爹你讓我想想……”


    許淙認真地想了起來,然後斷斷續續地補充,比如在他的‘夢’裏,自家出事的時候是一個冬天,家裏有一個挺大的湖,澤哥兒就是在湖裏出事的。然後‘許瀟’被打斷腿趕出家門的時候,也是一個很冷的天氣。


    ‘許瀟’死的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


    因為潛意識裏,許淙是把自己跟‘許瀟’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人的,所以說起‘許瀟’死亡的時候,許淙有些難過但並不悲傷。


    但許明成卻聽得心中一痛。


    他握住了許淙的手,低聲道:“好了,這些爹已經知道了,你也不用記在心上,等下睡一覺就忘了吧,後麵可還有別的?”


    “比如那趙勝,會試的時候考了第幾名?”


    許淙被他一打岔,又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不記得了,好像最後是狀元?因為他有一次上青樓,好像人家喊他狀元公。”


    上、上青樓?


    許明成額角青筋直跳,深吸了一口氣道:“不說這個趙勝了,可還有旁人?比如你的老師、雲閣老等等?”


    一提到老師,許淙頓時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忙道:“有有有,有一件關於老師的事情,爹,在我的夢裏兩位師妹也死了!”


    “……什麽?”


    許明成吃了一驚,追問:“你詳細說說!”


    許淙組織了一下語言,沒有說‘書裏的某個角落提到了一句姐妹倆外出上香禮佛,結果雙雙跌落山崖’這樣的話,而是道:“在夢裏,趙家向老師提親,想替趙勝求娶蕙姐兒,不過被老師拒絕了。”


    “具體怎麽樣不知道,但是後來有一天,就有人說她們姐妹倆外出上香的時候,跌落山崖一命嗚呼。”


    “老師和師母得到這個消息,一個一夜白頭,一個哭瞎了眼睛。”


    “爹,我們不能讓兩位師妹出事啊!”


    許明成深深皺眉,疑惑道:“跌落山崖,這是意外還是謀害?若是意外,那為父去信一封,提醒你老師就是了,但若是謀害的話就得找出凶手。”


    “那趙家父子可是凶手?”


    許淙搖頭,“爹,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是有關係的吧,不然怎麽會前腳夢到趙家向雲家提親然後被拒,接著就夢到兩位師妹出事呢?”


    許明成緩緩點頭,“有幾分道理。”


    “這樣吧,我明日就寫一封信給你的老師,讓他留意此事。不管是意外還是謀害,都不會無跡可尋的。”


    “寫信啊……”


    許淙猶豫,然後道:“爹,你能不能找一個算命先生,跟老師說兩位師妹外出上香的話會出事,讓他不要讓兩位師妹去上香啊?”


    “不然你寫信的話,跟老師也解釋不清楚啊,萬一老師不信怎麽辦?我覺得不如找一個算命先生,然後跟老師說兩位師妹與佛門無緣,這樣她們就不會……”


    “哎呦!”許淙抱住腦袋,生氣反問,“爹你怎麽打人?!”


    “打的就是你!”


    許明成收回手,哼了一聲,“你想的都是什麽歪點子,你既然能想到你的老師不會貿貿然相信我的話,那怎麽就沒想到一個陌生的算命先生,你的老師會信嗎?”


    “雲閣老會信嗎?”


    “再說了,你的兩位師妹可是雲閣老的曾孫女,你老師的嫡長女和嫡次女。她們的身份何等貴重,就是皇子妃也做得的。一個陌生的算命先生突然出現,說她們二人與佛無緣,你可曾想過後果?”


    “若是不小心傳揚了出去,那就不是她們‘與佛無緣’,而是沒有慈悲心、沒有福氣、不堪為媳等等,須知謠言亦可殺人。”


    “到那時,雲家哪怕翻得底朝天,也必定要把這個算命先生找出來的。”


    許明成似笑非笑地看著呆住了的許淙,補了兩句,“到時候事發,你說我是把你的一條腿打斷送去京城給你老師賠罪,還是把你的兩條腿打斷送去啊?”


    許淙:“……”


    這,這,還能這樣的嗎?


    好像這樣的發展的確是非常有可能的,意識到這一點,許淙的氣勢頓時矮了下來,道:沮喪道:“爹,是我想錯了。”


    “其實這個法子是我小時候想的,當時我就想著不能讓兩位師妹出事,但又不敢跟老師說我做了那樣奇怪的夢,所以才這樣想的。好奇怪,我現在怎麽還會這樣想呢,都沒有意識到這裏有問題。”


    “這並不怪你。”


    許明成柔聲安慰:“你如今才不過十五歲,又一直在讀書,所以想事情難免沒有我們大人這麽周全。”


    “這也是你的老師讓你外出遊曆的原因,畢竟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爹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是有些想當然的。後來吃過了幾次虧,自然就懂得事情應該怎麽去做,如何平衡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這次回來,就先不要走了。左右趙家和周家的事一時也難以結束,你就在我身邊做個幫手。”


    “等今年冬天過去,你再啟程吧。”


    許淙想了想,答應下來。


    因為原書裏許家的悲劇就發生在冬天,所以他如果現在就出去遊曆的話,還是有幾分不放心的。能過了冬天再出發,也很符合他的期望。


    於是兩位師妹的事就這麽定了,許明成說事不宜遲,他明日就寫一封信,告訴老師雲光霽兩位師妹可能會有危險,讓他小心防備。


    至於理由也是現成的,就說周家為了找證據,派人潛入了趙家,結果就聽到趙承業說要給‘不識相的雲光霽’一點厲害瞧瞧。至於原因沒聽清,但趙承業提到‘要讓他的兩個女兒都丟了命去’、還提到了‘上香’、‘山崖’什麽的。


    如此一來,既提醒了雲光霽,又把自家從這件事裏摘了出來。


    至於後麵雲光霽會不會發現事情的真相,可能性也很低。畢竟這件事關乎兩個女兒的閨譽,他肯定不會向外人提起的,而且基於同樣的理由,他也不會詢問周家的人。所以這件事的真相,就隻有他們父子二人知曉。


    許淙聽完了許明成的講述,不由得心生佩服。


    薑還是老的辣啊,這樣不但提醒了老師,而且還避免了暴露自己,看來怎樣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自己還得再曆練曆練。


    第二天,信寄出去之後,周家人也來了。


    周家人雖然多,但這次來的卻隻有三個,一個是周耀的堂伯祖父,倒黴周氏的親爹周正禮,另外一個則是周耀的父親,至於最後的一個,則是周耀本人。


    周家人行禮坐下之後,許明成先溫和地問了一句,“周員外你久居沂州,可曾知道沂州知州的府上,可有一個大湖?”


    周氏的親爹周正禮,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受到打擊,並且最近半年奔波勞累、心事重重,他的頭發都灰白了好些。


    並且人也很瘦,不過整個人的精神不錯,目光清正。


    他聽到許明成的問話後,略想了想道:“大人明鑒,老朽久居沂州,前些年的確有幸去過幾次知州大人的府上。”


    聽到他的話後,許明成和許淙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許淙更是急忙追問:“那有湖嗎?是一個比較大的湖,比我們這個正廳要大很多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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