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阮梨心都化了,她邊感慨著招財怎麽這麽可愛,邊摸著它的腦袋說:“不餓你不餓你,餓我。”


    這樣的安撫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趴在背包口的招財伸出兩隻小爪子,它著急地撥弄著拉鏈邊緣,眼睛緊緊地盯著阮梨看。


    又連著喵嗚叫了好幾聲。


    阮梨拿這隻會撒嬌的粘人精沒辦法,隻好耐心地解釋:“騙你的,我們都會有晚飯吃。”


    聽到這話,招財才算消停下來。


    今晚除夕夜,阮梨打開軟件開始看回程的機票。發現都還挺貴的,於是不得不轉去看火車票,春節之後的火車票都緊缺,阮梨糾結猶豫許久,決定再到這邊多待一個星期。


    正當她考慮向唐寧寧借錢時,手機畫麵一轉,有電話彈出來。


    阮梨看著上頭“媽媽”的備注,抿著唇,等了十幾秒才慢吞吞地接起。


    電話接通後,對麵一片安靜。


    向芸莉始終沉默著,看起來並不打算主動開口說話。


    阮梨不在意。她脾氣一直倔,知道向芸莉在等自己開口叫人,她偏就不說,甚至連一個“喂”字都不樂意講。


    長達兩分鍾的沉默後,手機裏傳來一聲倒吸氣的聲音,然後向芸莉開口了。


    她的聲音平靜冷漠,不帶一絲情感——


    “什麽時候回來?”


    阮梨思考會,總算願意配合回答:“年後。”


    “年後?”向芸莉的怒火被這句話瞬間點燃,“阮梨,你二十五歲的人了能不能成熟點?工作上遇到一點麻煩就不幹了走人,你是哪個國家來的公主嗎?嬌生慣養的,你以為全世界就你最難嗎?”


    “……”


    阮梨沒吭聲,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起伏,已經料到了向芸莉會這麽說。


    抱怨一旦開了個頭,之後的話便如海浪般瘋狂席卷過來。


    “我現在真是不懂你。阮梨,做人要講良心的,我和你爸這麽多年有什麽地方虧欠過你嗎?你要什麽我們給什麽,除了以前工作太忙,陪你的時間少了些,哪點對不起你了?高中叛逆點不聽話就算了,你還以為自己是小孩,所有人都要哄著你、圍著你轉嗎?”


    “還有你爺爺,你出去這麽多天打過一個電話嗎?今天晚上除夕夜你打電話了?任性好歹也要有個度吧?這麽自私以後沒有人會管你!”


    “……”


    阮梨張嘴想反駁,可麵對向芸莉一連串的質問,莫名就什麽也不想解釋了。


    電話她早就打過了,而且這段時間對爺爺該有的關心和問候一點也沒少。沒錯,她確實大部分時候都挺自私的。


    但她也分得清小時候是被誰追著喂飯、拉扯長大的。


    電話那頭的向芸莉好似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話。


    她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問道:“不想去醫院工作,那你以後想幹嘛?總不至於啃老,讓我們養你吧?”


    阮梨:“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在哪兒?西北?”


    “嗯。”


    向芸莉被阮梨的這聲嗯氣得眼冒金星,她耐著性子,“什麽工作?所以你要一直留在那邊?”


    “攝影。”阮梨答:“不會,拍夠了就回來。”


    “什麽?”向芸莉呼吸一止,音量再次提上來,“阮梨,我和你爸生你養你到這麽大,你現在二十五了,反過頭來還跟我們對著幹是不是?你那攝影能賺幾個錢?你這樣對得起你奶奶,對得起你自己嗎?”


    聽到向芸莉提起奶奶,阮梨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她收起不在意的表情,嗓音冷下來。


    “別提奶奶。當時要不是你去搬動奶奶,讓奶奶三番五次地說服我,我根本不可能學醫。”


    “行,行,行。”


    向芸莉被氣得重複說了三遍行,她扔下一句“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麵,永遠不要回來”,然後果斷掛斷了電話。


    手機裏響起幾聲短暫急促的“嘟嘟嘟”聲,隨即屏幕跳轉到微信界麵。阮梨盯著看了好久,直到自動鎖屏,光亮暗淡下去。


    她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手機收回外套口袋。


    阮梨承認,她的父母確實是各自領域的天才,是兩位負責的醫生。


    但在家庭裏,她實在不能因為職業原因,昧著良心給他們蓋上“合格父母”的印章。


    無論是生下阮梨丟給老人家撫養到她小學畢業,還是到高三的逼迫式填誌願,他們都不能稱得上是一對合格的父母。


    更別說兩人記得手下患者的各項身體數據,腦子裏卻容不下她的生日是哪天、愛吃什麽,喜歡什麽。


    阮梨就是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兩個事業型強人要選擇結婚、組合家庭,還生下孩子。


    偏偏這個倒黴的孩子還是她。


    以至於從小到大,阮梨都十分排斥醫生這個職業。


    也許就像向芸莉說的,她太自私冷血,所以根本感受不到這個職業的神聖和無私。


    然而人生在世,大多事情都很戲劇性。


    偏偏是她這樣自私冷血的人,在醫學上卻極具天賦。阮梨的爺爺是比較有名的老中醫,可能從小受老人家的影響,又或許因為別的,總之用她爺爺的話來說就是——


    有的人天生就是當醫生的料,而她就是這種人。


    阮梨天性涼薄,她不懂什麽大愛。


    假如她是個沒有目標理想的人,當個醫生或許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可惜她有理想,她熱愛攝影,渴望用雙腿跨越高山和遼闊的大草原,也想要拍攝自己眼中世界的模樣。


    所以那樣的評價聽在阮梨耳中,十分刺耳。


    就好像有一雙無情寬厚的大手,覆蓋掉她整個天空的陽光和視野,邊推著她邊強迫她往前走,然後說:


    “你看,你生來就應該是這樣,也隻能走這條路。”


    她不喜歡。


    阮梨想,應該沒有一個人會喜歡。


    向芸莉說的沒錯。


    人生起起伏伏,會遇到許多棘手不順的事情,困難肯定也不會單單隻找上她。


    但她隻是疲於從事自己不熱愛的工作,提不起精力,不明白每天活著的意義在哪兒,自然也沒有信心當一個好醫生。


    如果是別的職業,或許還有回轉的餘地。


    阮梨也知道,大多數人都沒機會從事自己熱愛的職業。歲月會磨損年少時的鋒利,不顧一切堅持下來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比如她,再比如唐寧寧。


    其實阮梨本來也隻是過來散散心,辭職是想換個環境。畢竟攝影已經六七年沒碰過了,真想要追夢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可這通電話打完,氣話一說出口,倒是完全沒台階下了。


    阮梨歎了口氣,站起來,默默帶著招財往前走。


    今年這春節,注定是回不去了。


    -


    沿著街道,阮梨打算先去吃晚飯。


    她前兩天在這邊吃到了一家賊好吃的羊肉店,到昨晚睡覺前都還在饞。但阮梨記不得路,圍著附近繞了幾百米,也沒找到那家店。


    正站在街口感到迷茫時,前頭突然傳來一陣躁動。


    好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往她這邊跑,表情滿是驚恐。


    街上的其他外地人不明所以,小聲討論起來。阮梨目送著那幾人跑開,直到背影消失在街角,這才回過頭往他們來的方向望去。


    這一望,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周圍便響起一道驚呼聲。


    緊跟著,最前頭的幾人開始害怕地往後跑。


    本地人敏銳地感知到了什麽,紛紛帶著自己的親人離開。前後不到兩分鍾,三個手持砍刀的男子就出現在街道口。


    阮梨心裏一驚,頓覺不妙,果斷扭頭跑。


    可跑出去沒兩步,她的肩膀就感受到一股衝擊力,然後毫無防備地往前撲,摔倒在地。


    為了護住懷裏的招財和肩上的相機包,阮梨手肘先著的地。


    身後慌不擇路的男人撞到阮梨後,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匆忙離去。


    阮梨沒時間猶豫,立馬站了起來。


    她往後看了一眼,發現其中一個持刀的男子朝她走了過來。男子留著胡子,年齡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他右臉頰上殘留著一行行已經幹涸,呈現出暗紅色的血跡。


    正狠狠地盯著她,顯然已經殺紅了眼。


    阮梨胸腔內的心跳幾乎快要跳出來,她腿不自覺地發抖,滿腦子隻有一個字——


    跑!


    身體也響應了腦袋的想法,她抱緊懷中背包裏的招財,瘋了似的往前跑。


    還未臨近轉角,相機包經受不住強烈的震動,滑落掉在了地上。


    感受到肩上一空,阮梨當下便意識到相機掉了。想到裏麵辛苦拍攝的無數照片,不知道她腦子哪根經抽了,一咬牙,停下腳步折了回去。


    阮梨回頭,撈起滾落在地上的相機包。


    再次抬頭時,持刀男子已經到了她跟前,那把鮮血淋漓的刀也懸在了阮梨頭頂。


    一切進行得非常快,像電影裏那樣的慢動作沒有到來。


    阮梨下意識用手去擋,接著,尖銳鋒利的刀劃破笨重的羽絨服,手臂傳來陣陣酥麻,很快將疼痛帶進大腦。


    就在阮梨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時,肩膀突然猛地被人拉住往後帶。


    餘光中有一抹彩色身影,隨後耳邊傳來風聲,持刀男子被一腳踹翻在地。


    砍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的瞬間,身後湧上來同樣兩個穿著迷彩服的武警,他們握緊手中的槍,互相配合著挾持住想要掙脫的男子。


    “中國武警,別動!”


    街上其他兩名男子敏銳地察覺到情況不妙,早已溜走,不見人影。


    阮梨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一鬆,然後身邊的年輕武警立馬回過頭往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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