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慌的,應該是和沈晏衡一同去姑蘇這件事的對錯。


    不過事已至此,她斷沒有不去的理由,楊嫆不會給她留太多時間的,隻有離開了上京城才行。


    沈晏衡當即就打算將她打橫撈進懷裏,然後下馬車去尋大夫,但薑姒就好像是早有預料,她捂著心髒拉住了沈晏衡的衣袖,仰起頭看著他,然後有氣無力的說:“郎君,不必。”


    聲音有些虛浮,眼裏也嵌著稀碎的淚花。


    “夫人,你疼……”沈晏衡單膝跪在薑姒麵前,說話的聲音泛著啞。


    薑姒搖了搖頭,“不疼,周大人……應當快到了,去姑蘇之事不可耽擱,聖上既然讓我們今天去,那麽在上京城多留一天都是罪……”


    她看著沈晏衡泛紅的眼眶,說:“郎君,你要明白。”


    沈晏衡將她的手握起來放在臉上蹭了蹭,默了許久,才艱難的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好。”


    薑姒心疾發作起來的時候,隻有一陣的功夫,所以約莫過去了一小會兒,她好受了一些,正要說話,外麵車夫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家主,周大人的馬車到了。”


    “到了就走,也不知道他磨蹭什麽?”沈晏衡心情並不好,無處找到泄氣的口,隻能悶在心頭,但他不曉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凶了一些。


    薑姒把手從沈晏衡手裏掙了出來,然後小聲說:“郎君,你官階低他一些,要去拜見了他才能走。”


    這是什麽禮數?沈晏衡不懂,也沒有去學過,而且他不想去拜見周子成。


    沈晏衡有些無動於衷,薑姒又喚了他一聲,“郎君?”


    不說這合不合禮數,就說以薑姒對周子成的了解,雖然他表麵會笑笑就過去了,但周子成是記仇的人,難免不會會將這件事記在心上,日後沈晏衡出了事,他保不準會落井下石。


    薑姒聲音清脆,字字動聽。


    沈晏衡歎息了一聲,看著薑姒的臉色終於好了一些,這才灰溜溜的起了身,說:“夫人,我去去就回,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就撩開衣擺鑽出了馬車,薑姒靠在馬車上,聽著外邊兩人的動靜。


    沈晏衡下了馬車後就看見了周子成一臉笑盈盈的望著他。


    他心情煩躁的上前去拱手彎了一下腰,沒好氣的說:“周大人。”


    周子成也回了一個禮,然後裝作不在意的掃了四周一眼,說:“沈大人出遠門,令夫人不相送?”


    沈晏衡不想讓他知道薑姒也去了,就說:“夫人身子嬌弱,不宜吹風,送到了堂前就讓她止步了。”


    周子成溫溫的笑,看上去謙和有禮。


    “如此,那麽沈大人,我們出發吧。”周子成轉身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沈晏衡瞥了他一眼,也回了馬車。


    薑姒神色有些虛弱的看著他走進來,便啟唇問:“郎君騙他作甚?”


    “那小子問我說,你怎麽不來送我……”不就擺明了想見見你嗎?


    沈晏衡頓住,他想到薑姒不喜歡聽這種話。


    於是改了口:“不就擺明他看不起我沒有夫人送嗎?”


    薑姒笑了一下,有些無奈,“那到了驛站,你該怎麽解釋我在馬車裏?”


    這是個問題,沈晏衡琢磨了一下,一本正經的說:“那就說你因為放心不下我,偷偷跟了上來,反正他的馬車在前麵,也不知道我們後麵幹什麽了。”


    薑姒被逗樂了,她勾唇輕輕笑了一下,恰如春日細風,溫涼溫涼的一種感覺。


    不過沈晏衡還顧著她的身體,所以話題一轉,又說回了薑姒這裏,“夫人,還難受嗎?”


    薑姒搖了搖頭,“自來如此,已成習慣。”


    今日發作不算厲害的,真要說起來,上次大婚之夜的心疾突發,那次是比較厲害的。


    大夫說過她這個心疾的病會隨著年齡越來越不受控,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應當越早根治越好,隻是談何容易。


    沈晏衡埋下了頭,他把薑姒的右手放在了唇邊,他偏一偏頭就吻到了薑姒的手背。


    薑姒這隻手宛如被烈火灼燒,燙得厲害,指尖飛快的染上了比那些女子做的蔻丹還要紅的紅暈。


    “會好的,我一定會找到人醫治好你的。”沈晏衡聲音低低的,又悶悶的,卻是信誓旦旦的說。


    薑姒眉眼不覺軟了幾分,微微抽痛的心髒得到了安撫,兩個人就以這種姿勢安靜了很久。


    馬車駛得很平穩,很安靜,這個時辰路上卻有了好些叫賣的商販。


    薑姒卻聽到在不知道的角落裏,有一條粗壯的鐵鏈被崩斷,從此跟著她的不再是病痛的折磨。


    作者有話說:


    1取自《詩經·國風》中的《關雎》首兩句。


    原詩:


    【作者】無名氏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碎碎念:


    沈晏衡: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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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驛站


    從上京城到姑蘇的路程不算太近, 約莫過去了兩個時辰。


    這期間薑姒一直在看書,沈晏衡盯著薑姒看了很久,他對薑姒是百看不厭, 但薑姒卻不自在, 她把書放下來望向沈晏衡的眼睛,又無奈又羞澀。


    沈晏衡趨身靠了過去, 輕輕的給她揉了揉腰, 盈盈細腰, 似若無骨。


    薑姒僵了一下, 沈晏衡又貼近了一些,他矮下腰去看薑姒手裏的書, 然後問:“這本書講的是什麽啊?”


    “《百官箴》,這一卷講大內官員在職應當如何作為的1。”薑姒把書遞給了沈晏衡,然後接著說:“郎君若是得空,也可以看看。”


    沈晏衡把書接了過來, 發現這本書已經很舊了, 似乎被翻閱了很多次了。


    他溫聲問:“夫人,你經常看這本書嗎?”


    薑姒搖了搖頭,頭上的珠釵掛墜卻紋絲不動。


    “不常看,早些年父親升官後帶回來的, 妾身就多看了兩次。”薑姒解釋道。


    沈晏衡追根究底還是很佩服薑姒的才學的, 他將給薑姒揉腰的那隻手退了回來,然後攤開了書:“那我也看看吧。”


    薑姒垂下眼簾,這本《官箴書》是入仕必讀的,沈晏衡卻在做了這麽多年的官之後才知道這本書, 說起來也不怨他, 他因家景得聖上重視, 想想也是挺悲憫的。


    她心裏微微的想了一會兒,然後對沈晏衡說:“郎君可適當讀一讀,並無壞處。”


    沈晏衡翻開了書的第一頁,立馬被密密麻麻的文字衝擊到,他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一下,然後不可思議的問薑姒,“你就看著這個能看幾遍?”


    薑姒以為他不信自己,就正了正神色的回應他:“自然是,妾身從不說謊。”


    沈晏衡被薑姒認真的模樣逗樂,他笑出了聲,解釋說:“我哪兒有不信你,我是佩服你,這密密麻麻的字給我看半個時辰……不,一刻鍾,我就要困死了。”


    “郎君要用心。”薑姒被拐著彎誇了一道,心裏也覺得有些愉悅。


    沈晏衡將書舉過了頭頂,然後仰起頭來看,這樣就露出了突出的喉結和分明的下頜線。


    薑姒突然瞥到,沈晏衡的喉結處有一顆不顯眼的血痣,確實不顯眼,它的顏色是暗紅色,加上沈晏衡膚色偏古銅色,它附著在喉結的位置,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這會兒或許是馬車裏麵的油燈搖曳,反而將沈晏衡喉結上的那顆血痣映襯了出來。


    薑姒瞥眼看了一下就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


    然後重新從馬車裏摸出了一本書來翻閱,這會兒馬車裏倒是還安靜了許多。


    薑姒認真看書的時候很容易將自己置身事外,並不能注意到周圍的人事,所以沈晏衡將書攤開蓋在臉上,盤起雙腿,雙手抱胸的靠在馬車角落裏睡著了她也不知道。


    還是薑姒察覺到馬車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她抬起頭就看到了沈晏衡睡得正熟。


    薑姒起身的動作靜了一些,她撩開一旁的車窗簾看向外麵,原來是到了一處驛站。


    外麵白芷恭恭敬敬的聲音傳進來:“家主,夫人,三裏驛到了。”


    薑姒微微提高了聲音去回道:“好,我們知道了。”


    說完她看向沈晏衡,見沈晏衡並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她猶豫了一下,就上前去輕輕的扯了扯沈晏衡的衣袖,又輕輕的喚他,“郎君。郎君?”


    “到驛站了,要下去吃口茶嗎?”薑姒溫聲問。


    沈晏衡已經悠悠轉醒,他抬起手將臉上的書扒了下來,然後不管不顧的就將手環在了薑姒細軟的腰肢上,然後就將臉貼了上去。


    薑姒來不及反應就被沈晏衡禁錮在了臂間,她嚇得又是一顫,下意識的去推沈晏衡的肩。


    卻紋絲不動。


    “郎君。”薑姒語氣急促了一些。


    沈晏衡嗯了一聲。


    “夫人,你用的什麽花露?”沒想到沈晏衡突然問起了這些。


    薑姒愣了一愣,“妾身不用花露,隻偶爾用熏香。”


    “不是熏香。”沈晏衡聲音含糊的說,因為晚上睡覺的時候,薑姒身上也有這種香味。


    薑姒眼簾垂下,聲音高了一些:“郎君,鬆開手。”


    腰上的手果然鬆開了。


    沈晏衡仰起頭去看她,那雙眼深邃又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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