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春嫻想的沒錯。


    事實上,曹家曹老爺官職不高,但年事已高,職位本就沒油水,他又快到了卸任的年紀,更不會有人瞎了眼的去賄賂他。維持著一家人日常的開銷已經勉強,時不時還要靠著女眷做活貼補。


    想要什麽好的東西,更是沒錢,內裏過的十分清苦。


    而等曹老爺卸任後,現在的生活必定無法維持下去,曹家人當然要早作打算,因著曹雨薇和沈春嫻是好友,就自然而然的打上了沈春嫻的主意,想要吃沈春嫻的嫁妝。


    沈家高門大戶,在曹老太設想裏,嫁妝自然一大堆,又能走沈老爺的路子給兒子往後做官鋪墊。唯一不好的就是沈春嫻似乎有什麽毛病……會突然的睡過去。


    但若不是這樣,沈春嫻這樣出身的小姐,是不可能落到她家裏去的。曹老太心裏明白的很,便極力想要娶到這個兒媳婦。


    “就那麽點嫁妝?你真聽清楚了?”曹老太愣住了,不信邪的盯著曹雨薇,“許是人家和你說笑的,你這豬腦子,怎麽什麽話都信。”


    曹雨薇咬牙,壓低了聲音,“娘,霜霜沒那個心機,她說那麽多,八成就是那麽多!肯定是霜霜的嫡母,故意想讓霜霜難堪,不給她應有的嫁妝。”


    話音剛落,曹老太便扣上茶杯,怒視著上首的錢夫人。


    “我在這賠笑臉賠了半天了,捧著她順著她,合著她暗中使壞心呢,呸!什麽江東錢家,和市井小民有什麽區別,克扣庶女的嫁妝,氣死老娘了。”曹老太低聲咒罵道。


    錢夫人還不知道自己被潑了一桶髒水,對著曹老太暗含怒氣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曹赫延默默坐在一旁,此時也發現了母親和妹妹的古怪,曹雨薇湊近他耳邊一說,曹赫延便也拿難以置信的憤怒目光瞪著錢夫人。


    既然嫁妝太少,是萬萬不能這樣過門的,該賺的沒賺到,就是虧了。


    因此曹老太忽然轉變話鋒,便的不好相處,挑三揀四起來,錢夫人原本以為今天能定個大概的日子下聘,沒想到越說越遠了,甚至聽出了曹老太的後悔。


    錢夫人心急,臉上依然維持著笑容,“如今孩子們也不小了,該定的還是要趕緊定下,別耽誤了時間。”


    曹老太點頭,臉色不太好,“我對您家裏的五小姐,自然是百般喜歡,隻是家中清貧,五小姐到了我們曹家,生怕過不慣。”


    錢夫人不知道她在弄什麽幺蛾子,詫異的挑起來眉頭。


    曹老太:“五小姐低嫁到我們曹家,到時滿城的人都能看見沈家女兒的金貴,我昨天一想,真是曹家祖墳冒青煙了。下聘的事,我已經同老爺說了,典當些物件,必須要風風光光的下聘,才能匹配的上沈家女兒的金貴。”


    錢夫人把沈家女兒的金貴這幾個字在嘴裏咀嚼了一遍,再看常媽媽擠眉弄眼的給她使眼色,頓時氣血逆流,眼前猛地發黑。


    曹家這個老婦,不斷的繞彎子,原來是嫌棄小五的嫁妝少!


    她把沈春嫻嫁給這個奇醜無比的曹二郎,就是對曹家天大的恩賜了,沈春嫻再不濟也有一副好皮囊,曹家這群天殺的土匪還得寸進尺!


    往後逢年過節,曹二郎這個女婿出現在她操持的家宴上,那副尊容,簡直是是對她的一種侮辱。她錢家的聲譽,和沈家的聲譽,都毀於一旦。


    曹家想求娶沈春嫻,再也不可能了。


    錢夫人從喉嚨裏擠出來兩個字,“送客。”


    兩家麵子上都不好看,自然都談不下去了,曹老太沉默不語的站起來要走,沒想到曹赫延還冷冷的對著錢夫人說了句:“毒婦。”


    曹家人烏泱泱的走了,沈春嫻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看樣子和曹家的事好像是黃了。


    她也進不去錢夫人這裏,直接被常媽媽攔下了,常媽媽笑的勉強,“夫人頭疼,正難受呢,五小姐回去吧。”


    沈春嫻便調轉方向,往自己的小院裏走,在園子口遇見了沈春玉。


    沈春玉就是錢夫人親生的那個,排行六,今年十四歲,正在長個子,原本圓潤的身體有點瘦起來了,介於孩童的可愛和少女的明媚之間。一邊搓著手腕,看樣子是才練完字。


    沈春嫻和她關係比較平淡,但是兩個姐姐現在都出嫁了,因此和沈春玉打交道就很必要了,畢竟也沒得挑了。


    沈春嫻便停下來說:“玉娘,好久沒和你說話了,上我那去吃點心嗎?”


    沈春玉像是沒想到她會和自己搭話,慌了一瞬間,故作平淡的揚起頭,卻隱藏不住眼裏的期待,“哦,五姐啊,有上次做給大姐吃的那種點心嗎?”


    沈春嫻說:“好巧,有。”


    待沈春嫻轉身,沈春玉便高興的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充當尾巴。


    第5章 府記.沈老爺開庫房


    傍晚,沈老爺在同僚那兒小酌了兩杯,帶著淡淡的酒味回了府。


    他惦記著沈春嫻的事,一回來就往錢夫人那邊去,結果看見錢夫人屋裏滅了燈,整個院子烏漆麻黑的,下人躡手躡腳的在外麵走動。


    沈老爺見狀也不禁放慢了腳步,輕聲問道:“夫人呢?”


    下人道:“夫人今日見了曹家,曹家這些人不知禮,對夫人出言不遜,夫人氣的頭疼……氣病了。”


    沈老爺愣了愣,又細細的詢問了經過,語氣已然微怒,扭頭往書房走去。一路上心思幾轉,等到了書房,沈老爺已經嘴唇顫抖,手上的青筋突起。


    他對曹家原本就很瞧不上,所以曹家上門,他也特意避開了。要不是沈春嫻實在是毫無丁點可取之處,在他心裏宛如一個包袱,沈老爺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曹家成為他的備選女婿的。


    而現在,因為嫁妝少,沈春嫻居然連曹家也不要!


    這對一身傲骨的沈老爺,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雖然沒有人敢打他的臉,他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把沈春嫻嫁出去就如此困難了,若是以後再被人休棄回來,他簡直不敢想象!


    幾分酒意中,沈老爺冷著臉想到了當年,沈春嫻的娘得了還在世的沈老夫人的青眼,算她的八字說有福,才迎了她做妾,後來沈老夫人又算沈春嫻的八字也有福,至今沒看見福在哪。


    沈春嫻的性子和她娘真是相似,這種性子做妾就罷了,做正妻懶成這樣真是叫人貽笑大方。再想想她娘進沈家的時候已經快二十了,極有可能也是難嫁的原因。


    沈老爺是絕不可能叫沈春嫻到小門小戶裏做妾的,如果有這種事情發生,他會立刻化為祖宗牌位中最年輕的一個。


    沈老爺打開緊閉的書房門,外麵蟲子的鳴叫傳了進來,他喊了聲:“朱介!”


    管家朱介不一會被叫過來,“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沈老爺:“庫房裏我娘當初留下的那些東西,點些能帶走的出來,再到公賬上,提五千兩出來,還有家裏的房契、田契,也找些能帶走的出來。”


    朱介傻眼了,“老爺,咱家的房契和田契大部分都在夫人那管著,要動這些,夫人肯定要過問的。”


    沈老爺:“……罷了,田契和房契明天再去和夫人要,今天先把其他的點出來,明天夫人要是問,就和她說,這些都是給小五出嫁帶走的。”


    朱介傻傻的站在,揉了揉耳朵,確定自己沒聽錯,這才暈暈乎乎的出去準備。


    忽然,又被沈老爺叫住了,沈老爺猶豫了一下,說道:“夫人頭疼,應該請了大夫了,你再去看看大夫還在不在,要還在,領著大夫去給小五也看看身子。”


    朱介已經領會不了沈老爺的意思了,詢問道:“老爺,五小姐身子一向健康,咱們要大夫看什麽?”


    沈老爺:“看看小五是不是身子虛了,要是沒虛,到底是為什麽那麽嗜睡。”


    沈老爺想到沈春嫻從小到大,因為懶和嗜睡給他出過的醜,語氣冷硬了不少,“你再給她帶兩句話。”


    朱介從書房離開,先叫人去找錢夫人那邊的大夫,自己親自開了庫房清點東西,動靜被不少下人察覺,聚在庫房外打聽發生了什麽。等知道了是沈老爺吩咐給沈春嫻清點出嫁妝,一個個都是開了眼的表情。


    不知道的,還以為五小姐是家裏的心肝呢,半個庫房都要被搬空了。


    這些東西,除了家裏原本的積攢,還有就是過世的沈老夫人留下的家底,動的主要就是這部分,且需要細細分辨能帶什麽,不能帶什麽。


    例如沈老夫人生前最喜歡的一對珍貴如意,沈老爺現在沒想起來,可往後他要借物思念母親的時候,一找卻發現被沈春嫻帶走了,當然是不太好的。所以朱介細心的拉出來一個很長的單子,排除了類似玉如意之類的東西,剩下這些都是他覺得可以帶走的。


    再有就是,太過貴重的也不適合被沈春嫻帶走,不然錢夫人不免要心疼。


    太輕,全是便宜貨,更是不合適的。先不說沈家庫房裏沒多少這類東西,更重要的是,朱介有點洞察到了沈老爺給五小姐那麽多嫁妝的意圖。為了幫老爺排憂解難,朱介清點的時候十分慷慨,所以等清點完給五小姐的嫁妝,已經一個時辰後了。


    他又找賬房提了五千兩銀子,帶著從錢夫人那邊截來的白胡子大夫,以及嫁妝,浩浩蕩蕩的往沈春嫻的小院裏去。


    院內,沈春嫻趴在桌子上,筆從手裏滑落,不自覺的眯了一會。青色的袖子底下壓著一張宣紙,上麵寫滿了規整的字。


    朱介由五小姐身邊的丫頭帶著進來,剛開始還以為五小姐轉性了,居然在寫字!走進一看立刻汗顏,原來是一張記載菜譜的紙,看五小姐的樣子,像是正在研究菜譜。


    朱介假裝沒看見五小姐迷迷糊糊的樣子,側身讓她看見外麵正抬進來的嫁妝,又把裝著銀票的盒子遞過來,“老爺讓您收著,將來跟著您一起出府。還有田契和地契,今個來不及拿,等明天我再送來。”


    沈春嫻細眉挑起來,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皺,這才抬頭看看外麵源源不斷抬進來的東西,驚愕的問:“我爹瘋了?”


    如果不是瘋了,怎麽弄來那麽多東西給她?還是說他病的快要死了,準備分家產了?那也分不到她這個女兒身上啊。沈春嫻費解的咬住了筆杆,眉心浮現幾分深思。


    朱介:“ 小姐,這些是老爺給你準備的嫁妝,要是讓老爺聽見你這樣說,必然大發雷霆。”


    沈春嫻默默無言,視線在錢和嫁妝上轉了幾圈,眼神裏多了點高興,畢竟,誰會不喜歡錢呢?不管沈老爺準備怎麽安排她的婚事,離開沈家後,她的手頭就寬裕了。


    沈春嫻可是要把身邊兩個熟悉的丫頭帶走的,要是沈老爺和錢夫人一心給她尋曹家那樣的,離開了沈家,手頭沒錢,這兩個丫頭都供不起了。


    朱介:“老爺還讓我帶兩句話。”


    沈春嫻細聲細氣的問:“噢,爹還有什麽話?”


    朱介回想了一下沈老爺當時的神態語氣,自己則垂著眼睛,刻意不去看五小姐,免得被五小姐看出來自己在憋笑。


    朱介:“老爺說,換做我年輕的時候,萬萬想不出會生出你這樣的,這些嫁妝你拿去,免得將來嫁不出去給家裏丟人。最晚明年開春,非得把你的婚事定下來。”


    沈春嫻整個人都木住了:“……”


    原來是這樣。


    沈春嫻抓著裝銀票的盒子,打開看了又看,咂舌,真是不少,這還要感謝曹二哥。


    這時候,朱介喚來外邊等候的大夫,說是沈老爺讓大夫給沈春嫻看看身體,沈春嫻莫名其妙的被搭上脈,望聞問切了一番,大夫臉色如常,說一切都好,很快就離開了。


    朱介連忙追上去,在門口問五小姐為什麽那麽嗜睡。其實他根本沒抱什麽希望,這些年沈老爺時不時就到會有這一出,想要找出五小姐那麽懶的根源。朱介不以為然的想,老爺怎麽就不能接受,五小姐的懶就是天生的這個道理呢?


    “我們小姐秋天乏的很,是否是虛的?”朱介謹慎的問道。


    不等大夫說話,沈春嫻院子裏的丫頭,就端著一碗鴿子湯路過,喜滋滋的送進了屋子裏。


    等朱介灰溜溜的帶著大夫走了,沈春嫻身邊的人就開始忙活起來,把抬進來的嫁妝都點清楚存放好。沈春嫻院子裏放了太多雜物,一時間騰不出地方,抓來兩個小廝和嬤嬤一起忙活,弄到了下半夜才勉強弄好。


    沈春嫻神采奕奕的,正在抱著盒子數銀票,一遝厚厚的銀票數完,兩個丫頭也都盯著人把嫁妝安置好了,走進房間裏找沈春嫻。


    “小姐今天居然沒睡。”兩個丫頭一個叫半雁,一個叫夏煙,是一對雙胞胎,臉上長著小雀斑。她們都比沈春嫻要年長,樣子十分幹練。


    沈春嫻嘟囔了句還不困,半雁直接上來脫掉了她的鞋襪,把人塞進被子裏。沈春嫻眼睛掃了下她們順手帶來的水果,還沒等出聲,半煙就剝好皮,縱容的喂給沈春嫻吃。


    兩張一模一樣的麵孔圍在床邊,看著沈春嫻溫吞的吃水果,還抓著帕子等候著給她擦嘴角。


    沈春嫻噗嗤就笑了,嚼著水果,含糊的說:“我成昏君了。”


    半雁和夏煙皆是無語,沒過多久,天快亮了,沈春嫻也抓著銀票盒子睡著了,呼吸聲悠長,睡的十分香甜。


    半雁和妹妹竊竊私語,嘲笑起沈老爺,“老爺總是覺得小姐有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想起來,小姐是小時候被嚇的。”


    半雁在沈家時間久,目睹了沈春嫻的娘意外溺死。自然也知道,沈春嫻的娘溺死後,楊家怕她哭鬧,哄著她多多的睡,長大了就也一直留下了這個毛病。


    第6章 府記.即使是政敵的學生也


    天亮,院子裏的樹嘩啦啦的被風吹動了一夜,沈老爺起床穿戴,昨晚為沈春嫻搬空了半個庫房財務的場景還曆曆在目。現在他酒醒,雖然已經有些後悔,但更多的還是發愁,就仿佛一座大山壓在頭頂。


    今日不用上早朝,沈老爺卻還需要去禮部和同僚處理一些事,他的精神有些萎靡,等趕到禮部,一部分的同僚們正激烈的議論著祭天的具體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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