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像是有預感,他連這一聲都很溫柔。


    “是不是吵醒你了?”應隱側臥著,屈起的胳膊枕在腦下,閉上眼睛。


    “沒有,剛結束工作。怎麽醒了?”商邵問,用手指將白瓷煙盒抹開,取出今天的第一支煙,在桌麵上磕了磕,“做噩夢了?”


    “沒有,忽然就醒了。”應隱聽著他那頭的聲響。火機砂輪的摩擦聲溫柔而沉倦。


    “跟你征詢一件事好不好?”商邵指尖懶散地擎著煙,低垂了臉,書桌旁的台燈泛著柔輝,將他的輪廓映得深刻。


    隔著電話線,他的聲音有一種不真切之感。


    應隱“嗯”了一聲,為他的措辭笑起來。


    “我想在朋友圈發一張照片,應該是你的單人照好,還是我們的合照好?後者的問題是,”他頓了頓,低笑一聲,“我們還沒有合影。”


    話筒貼得耳骨很緊,幾乎生疼。


    應隱一時沒聲,眼睛睜開,由迷蒙至懵懂,由懵懂緩緩瞪大,像是做不出反應。


    “你不說話,我當你不同意了。”


    商邵自顧自笑了聲,撣了撣煙灰:“我本來是覺得朋友圈很不正式,不過,這好像是你們年輕人比較看重的方式。你不同意,我們換別的。”


    “什麽別的?”


    “下個月,我們捐建給寧市的新體育館要剪彩了,你跟我一起去?”


    “……”


    “他們會懂的,因為商宇總部的項目向來不邀請明星出席。至於通稿你可以放心,媒體那邊隻會放市領導的照片。”


    應隱撫了下額,掙紮著拒絕:“不要,這個很離譜……”


    “離譜嗎?”商邵分明是明知故問,勾了勾唇,忍住笑聲,將煙咬上唇角,“那麽,還是朋友圈好一點?”


    應隱反應過來他的話術圈套,咬了咬唇,被子底下的身體蜷縮成小孩模樣。


    “稍等。”商邵說了一聲,似有事要走開一會。


    電話那端傳來輕輕的一聲哢噠,是他放下了話筒,繼而是椅子推開的摩擦聲。


    應隱不疑有他,耐心地等著,直到門扉上響起一聲敲門聲。


    她嚇一跳,心激烈地鼓噪起來,跳下床,赤腳跑去開門。奶白色的裙擺綴起夜燈浮光。


    門推開,商邵還是白天那身,黑色的領帶與西褲,白色襯衣是美式的,有鬆散的放量,因此臂膊上用兩道窄窄的黑色羅織袖帶勒著,臂肌和胸肌在布料下隱約起伏。是玩皮劃艇和帆船練出來的,流暢而充滿力度,給人以安全感。


    商邵一手半撐著門框,另一手掐煙,目光將應隱自上而下地看了,看到她連鞋也沒穿,便輕車熟路地將人打橫抱起,走進去,穿著皮鞋的腳尖將門帶上。


    “下次要穿好鞋,從貓眼裏看一眼,如果不是我,就把衣服好好穿上。”他一點一點地交代,垂眸瞥她胸前風光。


    襯衣下的胸膛起伏一陣,他抿著唇,分明是沉歎了聲氣,又笑一聲,為自己的占有欲。


    雖然他的叮囑很多餘,應隱還是乖乖地應了。


    電話還通著,話筒擱在一旁,發出細微的電流聲。商邵把應隱抱回床上,順手將電話複位,繼而將煙星碾滅。


    “選什麽照片好?單人的,還是雙人的?”他將最後一口煙在應隱的頸窩處籲出,唇貼著她的鎖骨吻了吻。


    “雙人的。”


    “那等你回去了,我們再拍?”


    “我們有合影。”


    “什麽時候?”


    是俊儀拍的,在新疆片場。冰天雪地,她穿著大年初一的那件新衣,被商邵緊摟在懷裏。他戴著皮手套的手壓著她的後腦,從鏡頭的角度延伸出去,雪域無邊際,隻有前景的一串並行腳步。畫麵很純淨,比起《雪融化是青》的那張開機官宣圖,也是不遑多讓的。


    商邵仔仔細細地看了很久,臉上浮起微笑:“好,就這張。”


    應隱已經提前緊張起來,商邵卻沒放過她,點開了手機裏的一份文檔:“這是我讓行政秘書找的一份……當代年輕人朋友圈官宣文案。”


    應隱臉上轟然一熱:“你也是年輕人。”


    商邵低笑一聲,目光居高臨下,但浸滿了好整以暇的笑意:“我是嗎?我比你年長八歲。”


    “看不出的。”


    “哪方麵看不出?”


    應隱輕輕踢了他一腳。


    其實他多雙標,譚北橋和其他董事、合作方、叔伯也都沒有停止過往他身邊送人,名門千金、海歸名媛,或者單純隻是很優秀的女性,他都四平八穩地推拒一句:“太小。”


    二十六的太小,二十七的太小,二十九、三十、三十一的,還太小。眼前這個二十八的,他不覺得小了,夢牽魂縈,就要這一個。


    秘書收集得很貼心。


    x先生,餘生請你指教。x小姐,今生護你周全。xx,我的。這是誰呀這麽漂亮?原來是我的小仙女。全世界的大人,我的小朋友。山河遠闊,隻你一個。


    …………


    商邵掃了兩眼,麵無表情地鎖了屏。


    “你們現在,喜歡這種的?”他吞咽一下,蹙眉,在這一瞬間承認了自己的過時,並且完全不引以為恥。


    “我要那個。”應隱正色說。


    “哪個?”商邵十分警惕,眯了眼問。


    “‘你是我的小仙女’。”


    “……別鬧。”


    “我就要這個。”應隱忍笑忍得辛苦,眼神可憐地懇求他。


    商邵:“……”


    三秒後,他認命地點開朋友圈,選中照片,編輯文案:你是我的小仙……


    應隱先掩麵尖叫起來:“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後悔了開玩笑的!”


    “發了。”商邵淡定地說。


    “快刪掉!”應隱震驚,一雙耳朵都燒起來,“趁現在沒人——”


    商邵瞄了眼:“五十九條新通知。”


    應隱人傻了。


    搶過手機一看,照片上幹幹淨淨的三個字:「妹妹仔」。


    剛剛還七上八下的心,在這一瞬間風雨皆止。她屏著呼吸,眼眶瞪得大大的,過了會兒,心跳複又紊亂起來。這紊亂激烈而毫無道理,讓她胸腔發疼,讓她喘息不能。


    商邵卻捧了她的臉,鄭重地吻下去,很壞,掠奪她本來就不多的氧氣。


    雖然是深夜官宣,但是微信的朋友圈、line的動態還是有很多人在刷。


    說是地震也不為過。


    評論和點讚幾乎滑不完。應隱被他圈抱在懷裏,一條一條地看。


    商宇集團太子爺官宣戀情,沒人敢造次亂調侃,一路下來都是規規矩矩的「恭喜」,偶爾有幾條大膽的,半真半假地說說「嫂子好」、「少夫人好」。


    朋友問,「什麽天仙啊,臉都不露?」


    下麵同學調侃:「肯定係super star,仲用話?」


    另有人說:「bingo,押你一百萬。」


    幾個紈絝子弟一連串的:「跟了」


    應隱看得笑起來,“原來是有人不怕你的。”


    商邵無奈地看她一眼:“別理他們。”


    名為「leo今天脫單了嗎」的小群裏,商明卓大驚失色:「所以還是不知道她是誰?」


    商陸:「……」


    明羨:「……」


    明寶:「天啊,就沒個人告訴二姐嗎!二姐,v我20萬^^」


    小貔貅還沒敲詐成功,明羨已經扔了一張應隱的寫真到群裏。


    明朗清純,又美又高級,天真又嫵媚。


    明卓:「大哥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商陸:「大哥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明寶:「+1」


    她可有太多小狀要告了,憋了這麽久,此刻一口氣傾吐:


    明寶:「啊啊啊誰懂我一推開大哥的書房門,就看到他抱著她!在腿上!接吻!她還穿著大哥的襯衫!嗚嗚大哥,我禁欲的君子大哥」


    明羨:「不好意思,我知道這個消息,首先是從客房部告訴我他的套房一夜換了四張床單開始,然後我就看到我的代言人出現在他房間裏,帶著吻痕。」


    明卓:「你贏了。」


    明羨:「這種勝利我不是很想要。」


    明寶:「大哥送她好多好多珠寶,當扭蛋送!可惡,找他借三十萬買鞋子都要講道理!」


    明羨:「明年代言合同重簽我抹串零不過分吧?」


    明寶壞心眼,@一直默不吭聲的商陸:「小哥哥,聽說你把大嫂罵哭過。」


    商陸:「從她和小島的關係來說,她應該叫我一聲姐夫,謝謝。」


    明寶:「你聽聽你有道理嗎?」


    明羨:「你聽聽你有道理嗎?」


    明卓:「她管你叫哥,你管她叫嫂,她管你叫哥時,大哥是你的妹夫,你管她叫嫂時,大哥是你大哥。也不是不行。」


    明羨憐愛道:「要不你還是去做實驗吧,家庭人倫這種東西你少碰」


    輪船破浪,懸在駕駛艙上的電燈晃悠不止,商陸安穩坐在艙內,淡定回道:「誰愛叫誰叫」


    發完這一條,他不再看手機,環胸抱臂大馬金刀地坐著,開始為接下來的時間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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