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心和傅錦瑟在園子裏捉迷藏,這回捉了老半天,居然找不到傅錦琳和念念,後來那個小丫鬟又一臉驚恐地跑出來,說沒跟住小娘子,給弄丟了,把陳嬤嬤嚇得麵無人色,急急去稟告了傅老夫人和傅成晏。


    整個傅府都驚動起來了,滿天滿地地找,才有人找到了這處小苑。


    粗粗的繩子被放了下來,秦玄策抓住繩子,抱著念念,上麵的人一起發力拉扯,三五下就把兩個人拽了上去。


    阿檀幾乎走不動路,才被人架到這裏來,一看見念念,更是軟了下去,伏在地上,大哭了起來,渾身打戰,連過去抱住女兒的力氣都沒有。


    傅成晏一臉鐵青,身體繃得緊緊的,大步走過來的時候也踉蹌了一下,他從秦玄策手裏接過念念,緊緊貼在胸口,捂了片刻,又抱過去給阿檀,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安慰女兒:“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先帶孩子回去,放心,父親會給你們做主的。”


    秦玄策還燒著,腦袋暈沉沉的,有些站立不穩,他勉強撐住身體,吃力地走了過來,把個中經過對傅成晏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


    大將軍的話把傅家眾人驚得魂飛魄散,誰能想到,傅錦琳竟銥嬅如此大膽、如此歹毒,竟對一個無辜稚子下了殺手,幸好有大將軍在旁,僥幸逃過禍事,若不然,依著侯爺的脾氣,豈不是要把整個傅家給砸爛了。


    呃,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大將軍會在這裏?又是誰把他放進來的?傅家眾人麵麵相覷,齊齊擦了一把汗。


    傅成晏今天難得沒對秦玄策喊打喊殺,傅侯爺向來是恩怨分明的,還心平氣和地道了謝。


    秦玄策苦笑:“傅侯何需言謝,我救念念,豈不是應盡之責。”


    傅成晏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那是我傅家的孩子,和大將軍無涉,自然需要致謝,大將軍不必過謙。”


    他也不多做糾纏,得知傅錦琳已經逃走,隨即命人前去追捕,自己帶著阿檀和念念回府了,也不和傅老夫人告辭,一臉肅容,挾帶滿身殺氣,走的時候還叫人把傅家的大門給砸了,前來給傅老夫人賀壽的賓客嚇得頓時做鳥獸散。


    傅老夫人又大哭起來,傅家的老二和老三不敢說話,隻在後麵不住頓足,懊惱不已。


    ……


    一行人回到了武安侯府。


    秦玄策放不下念念,看著阿檀哭成那樣,也放不下阿檀,誰都趕不走,他也跟了過去。


    傅侯爺大發慈悲,大約是瞧在秦玄策救了念念的份上,今天破天荒地沒叫人攔住秦玄策,放他一起進去了。


    到了裏麵,傅成晏和阿檀抱著念念一起進屋去了,秦玄策還要跟,被元嬤嬤客氣地攔住了。


    “可對不住了,大將軍,這是侯府內宅,我們娘子的閨房,您一個外男,不便入內,您請前麵廳堂去坐,我叫人給您看茶。”


    秦玄策巋然不動,杵在那裏,哪也不去。


    元嬤嬤無奈,想了一下,指了指那邊:“倉促之間,招呼不周,若不然,大將軍請那邊歇著,可好?我們家這會兒忙,請多擔待些。”


    老嬤嬤指的地方,門口的石階而已,大將軍請坐。


    秦玄策燒得越發厲害了,額頭熱得冒煙,身體卻冷得快要僵硬了,他也有些支撐不住,不嫌棄,過去坐下了,靠著廊柱,粗粗地喘著。


    仆婦們端著水盆、薑湯、茶壺、毯子等各色物件,進進出出,整個院子都忙亂起來,屋子裏麵傳來絮絮嘈嘈的聲音,一會兒是念念在哭,一會兒是阿檀和女兒一起哭,又一會兒是傅成晏壓低了聲音在說話。


    很快大夫來了,被請了進去。


    秦玄策坐不太住,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看著裏麵。


    作者有話說:


    抓頭,就前麵那裏壓抑一點,後麵開始就恢複明快的基調了。其實我想表達的是,原先大將軍以為阿檀不愛他了,那才是最痛苦的,而到這個階段,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反而是歡喜的,主要是對妻女的愧疚,讓他這樣高傲的人願意折腰低頭。


    這個故事差不多進入最後的階段了,每個階段所要表達的情緒都不一樣,高潮點也不一樣,總之,我會努力讓這個故事完整、飽滿,爭取一周內完結正文吧,再次感謝,一切都離不開大家的支持。


    第83章


    沒人搭理他, 好似坐在那裏是不過是個多餘的閑雜人物,而不是威震天下的大將軍。


    過不多時,崔則和崔明堂父子聞訊也匆匆趕了過來,他們同樣看都沒看秦玄策一眼, 就進去了。


    方才念念的哭聲已經差不多歇了, 大約這會兒看見了舅公和表舅,嬌氣起來, 又開始“嚶嚶嚶”。


    崔明堂溫和地在說話:“來, 念念乖乖,表舅抱, 表舅給你講故事聽, 好不好?”


    這個不是外男嗎?他憑什麽進去。秦玄策酸得快要冒泡了。


    念念不但喜歡二叔, 顯然也喜歡表舅,這孩子被安撫住了, 像小鳥一樣,發出“咕咕噥噥”撒嬌聲,還有崔明堂低低的說故事的聲音,年輕而文雅的男人, 哄起孩子來,不緊不慢的,帶著春風般和煦的氣息。


    然後是阿檀的聲音,輕柔婉轉,她輕聲地說一句什麽,崔明堂笑了起來。


    一派溫馨和樂。


    隔著門窗的紗羅,人影隱約晃動, 分不清誰是誰, 那是阿檀和她的家人, 與他無關,他被擯棄在外,完全靠近不得。


    秦玄策咬緊了牙關,無力地靠在廊柱上。


    是的,如他所想,當初替阿檀找回她的親生父親,就是想給她這一切。但是,還是止不住心痛,他的阿檀,不再是他的了。


    咫尺天涯,不,更甚天涯。


    小丫鬟荼白出來,支使著院子裏的奴仆們各處收拾,看見了秦玄策,撇了撇嘴:“那邊那個,哦,大將軍啊,您別坐那,讓讓、讓讓,對,地上都被您弄濕了,您體恤些,往邊上去,這是娘子的閨房門口,可不能弄髒。”


    秦玄策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荼白一眼。


    那一瞬間,淩厲的威壓迫麵而來,看得荼白嚇出了一身冷汗,腿都軟了。


    但好在秦玄策什麽也沒說,他扶著廊柱吃力地站起來,又後退了幾步。


    元嬤嬤挑起門簾,傅成晏從屋裏出來,當作沒看見秦玄策,目不斜視,風風火火地走了。


    阿檀跟在後麵,父親出去後,她朝秦玄策走了過來,離他三尺遠,站定了,微微一躬身:“二爺,多……。”


    “別說,阿檀!”秦玄策急促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語氣中含著懇求的意味,“別為了這個向我道謝,阿檀……”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別謝我。”


    那是他的女兒,他救了自己的女兒,若換來人家的一聲謝,何其可笑。


    阿檀的嘴唇動了一下,抿住了。


    秦玄策捂住胸口,咳了起來,他的臉色原本是蒼白的,此時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好不容易止住咳,迫不及待地問道:“念念還好嗎?”


    阿檀點了點頭,她看了秦玄策一眼,不知怎的,覺得有些不太自在,她側過臉去,不太看他,輕聲細氣地道:“大夫說她喝了點水,受了點驚嚇,好在如今天氣還熱,應該不至於受了風寒,好好休息兩天,沒有大礙,方才大表兄給她在講故事,這會兒快要睡著了。”


    秦玄策聽見“大表兄”之語,臉又抽搐了一下。


    阿檀看他臉色不太好,終於不忍心,問了一句:“念念說您身上發熱,好像不太舒服,您不如早點回去歇著?”


    秦玄策再次挺起了胸膛,鎮定自若地道:“沒有不舒服,我好得很。”旋即,他又恨恨地道,“好在孩子沒事,稍後,我即刻去抓拿傅錦琳,定要將她千刀萬剮。”


    阿檀卻道:“我父親已經親自去抓拿那罪魁禍首了,此間事了,不必再勞煩二爺,還有一說……”


    她頓了一下,看了看秦玄策。


    秦玄策有些緊張,手心都冒出了汗:“你說。”


    “日後,還請二爺不要如今日這般跟著念念了,念念是我的孩子,她跟著我姓傅。”阿檀的聲音溫和宛轉,一如當年。


    她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總之,這孩子和二爺沒有關聯,您不要再跟著她了,這樣不好。”


    秦玄策方才身體發燙,這會兒又覺得發寒,控製不住,幾乎發抖起來。


    他艱難地喘息著,喃喃地道:“可是,我隻有念念,我隻會有這麽一個孩子,阿檀,你能不能允我……”


    “不能。”阿檀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輕地道,“二爺,你我之間的緣分早已經盡了,您對我這般低聲下氣的,何苦呢,我不配、也不值得。您是世間無雙的偉男子,還請早日迎娶高門貴女為妻,我祝您夫妻美滿,百年好合,來日子孫滿堂,我呢,我也要把您忘了,再尋一個良人,依靠終身,權且當作這輩子我們並不曾相遇過吧。”


    秦玄策又咳了起來。


    不!想對她說“不”,沒有什麽高門貴女,隻有她。可是,說不出來,胸口劇痛,他咳得喘不過氣來,站立不住,彎下了腰,用拳頭抵住了嘴,拚命地抑製著。


    “哎呦。”元嬤嬤大驚小怪地過來,把阿檀拉到後麵去了,“可不得了,大將軍啊,您病得不輕啊,離我們家娘子遠些,別把病氣過到娘子身上,娘子嬌貴著呢,可不比您老人家身體粗糙,好了、好了,娘子,若無事,您先進去,叫舅老爺出來待客。”


    荼白和雪青上來,一左一右攙扶著阿檀,把她扶下去了。


    臨走時,阿檀回頭望了他一眼。


    隻有一眼而已,她的目光柔軟,但他分辯不出那其中的神色,譬如江南煙雨,霧氣朦朧的,叫人迷失其中。


    讓他想起從前,在塞北蒼茫的月光下,她曾經那樣望著他,生死相依,溫柔而繾綣。


    對了,那時候,她也是這樣,哭著對他道:“如果你不回來,我很快就會忘了你,找別的男人嫁了……權當這輩子沒有遇見過你。”


    那不行、不行、絕對不能容忍。


    終於還是沒忍住,一口血從喉嚨裏湧了上來,他咬緊牙關,硬生生給咽下去了,他站在那裏,喘著粗氣,喘了很久,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阿檀、阿檀……”他念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用手背重重地擦了一下嘴角,含著口中鐵鏽的腥味,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對自己道:“可是,玄策喜歡阿檀,很喜歡、很喜歡,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


    六月初,正值夏令,芙蓉園裏的荷花開得正好,映日無窮碧,濯水別樣紅,蜻蜓立在上頭,沾了池塘清露,更顯輕盈,此間景致大好。


    芙蓉園為皇室所有,高宣帝將其賜給了太子,往常到了這個時節,總會由太子妃出麵,廣邀長安各高門望族的兒郎及貴女前來玩水賞荷、消暑納涼,以表太子對各世家年輕一輩的籠絡之意。


    阿檀也收到了宮裏遞來的帖子,但她膽小又懦弱,縱然成了侯府千金,這性子是沒法改的,何況那等貴人雲集的場合,她想了想都覺得心肝發顫,本來是不打算去的。


    但是傅成晏和崔則都覺得此宴大好,極力勸說阿檀前往,因屆時在場者皆門閥子弟,趁這個機會,正好讓阿檀以武安侯府千金的身份出席,為她正名。


    傅錦琳已經死了,那日她倉皇逃跑,未到城門就被抓住了。


    傅成晏殺伐經年,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的溫情隻給予了自己的親人,對於試圖謀害心肝寶貝外孫女的凶手,他沒有分毫客氣,將傅錦琳套進麻袋中,命人用亂棍打成了肉泥,對外,隻說這女子病故身亡了。


    把傅老夫人心痛得死去活來,還在大法明寺中為傅錦琳操辦了一場盛大的超度法會,傅成晏不欲理會,隨她去,自此,更是斷了往來。


    但外頭的人不明內裏,對真假傅家大姑娘一事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依傅成晏的意思,應當讓阿檀出麵,正好讓人看看清楚,武安侯府的大姑娘風華豔絕,容姿無雙,遠非那個假冒之貨可以比擬的。


    崔則亦深以為然。


    兩位長輩商議定了,把崔明堂叫了過來,陪伴阿檀一同前往。


    是日,阿檀盛裝。她著一襲軟煙羅齊胸襦裙,上麵滿繡金絲海棠花枝,花蕊上綴著粉白珍珠,外罩青蟬翼大袖衫,行進間,但見海棠珍珠若隱若現,似風拂過,她體態豐盈,而腰若約束,又盈盈不堪一握,似海棠春豔,殊色萬端。


    她的頭上佩著九重珍珠錯金蓮花冠,斜插了一隻鸞鳥銜珠步搖,一串珍珠垂在臉頰邊,輕輕晃動,卻不及她雪肌玉膚,更有寶光流轉。


    到了芙蓉園之前,崔明堂扶她下馬車時,看得都呆住了。


    阿檀很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頭。


    荼白在旁邊大聲地咳了一下。


    崔明堂才回過神來,退後一步,對著阿檀一拱手,笑道:“表妹絕色,似瑤池仙子下了凡塵,表兄一介凡夫俗子,不免失態,叫表妹見笑了。”


    這個表兄為人坦蕩,和他說話十分自在,阿檀也不扭捏,嫣然笑了一下:“大表兄取笑了。”


    不僅崔明堂,旁邊眾人見如此佳麗,傾城一笑,不由目眩神搖,驚歎萬分,當下就有與崔明堂交好的一些世家子弟過來打招呼:“崔兄,許久不見,聽聞大理寺近來頗多要案,崔兄擔當重任,又是大展身手之際啊,兄弟們十分佩服。”


    崔明堂客氣地寒暄:“哪裏、哪裏,諸兄過譽了,崔某不敢當。”


    隨即有世家子用客氣而熱切的語氣道:“不知這邊這位是哪家姑娘?看上去頗為麵生。”


    大家以目光示意崔明堂,她是誰?快說、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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