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輕輕摩挲著玉牌。


    此次進入秘境,目的有兩個。找返魂草是其一,個人機緣是其二。如若能找到仙魔兩道共修的心法是最好。


    在玉昆藏書閣裏,她翻閱過上古大能留下的殘卷。古往今來,人修入魔後隻能修煉魔界的心法,一旦使用仙宗的法術,必然會遭到反噬。


    她卻是個個例。


    既修成了元嬰,又能在丹府結出魔嬰,在記載中查不到任何有用的資料。


    上一世因為體質根基受損,修煉進度止步於出竅期。這一世她沒被關進寒冰潭,卻隱隱感覺修煉到了瓶頸。


    若是說,仙魔兩心法有所上限,永遠不可能突破飛升呢?


    不止是她。


    玉昆宗的掌門,大乘中期,距離渡劫期隻差一步之遙。魔界的魔祖,渡劫前期,卡在飛升數千年。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阻止他們突破一樣。


    有人不免質疑:修真界真的有人能夠飛升嗎?


    無人能夠給予他答案,就連魔祖和仙門的掌門心裏隱隱都有猜測:這修真界,怕是不會再有人飛升了。


    *


    魔界此行人數並不算少,單禦器飛行飛到古秘境是不大可能了。


    白芨正疑惑眾人該如何前去古秘境時,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中心城上方。


    白芨抬頭望去——


    頭頂是一片巨大的飛舟,呈人間擺渡的船狀。飛舟的材質似乎是魔界獨產的礦石,舟身雕刻了繁雜的花紋。舟首是魔界雙頭魔龍的龍頭,兩條龍頭相互纏繞,前爪相抵,吐出魔氣。


    好生壯觀!


    魔舟慢慢停靠下來,白芨這才看見舟上居然還站了一個人。男子身著白色長袍,一紙折扇掛在腰間,顏色相近卻多了分點綴之意,如雪中紅梅。視線向上看去,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披在腦後,明明唇角帶著幾分笑意,眼眸中卻映著千年不化的寒冰。


    此人正是白芨的大師兄喻永朝。


    他悠悠然走下魔舟,如走出城主府庭院般。白芨眼角抽了抽,悄悄靠近傅正卿,輕聲問:“二師兄,這魔舟得多少錢?”


    按大師兄這架勢來看,魔舟的所屬人多半是他沒跑了。


    傅正卿道:“你還記得我之前給了你一袋魔石吧?”


    白芨點點頭。


    那袋魔石若是花費在吃穿用度上,可以花個七八十年。若是按她保養枕月劍的法子,至少能用五年。修士的時間概念與常人不同,五年十年也隻是眨眼一瞬間。


    傅正卿麵不改色:“城主府多大你應該知道吧。”


    白芨又點點頭。


    不僅知道,還飛過呢。


    她踩著玉扇花了半天時間在城主府飛了三圈,那時候她禦扇的速度已經很快了。


    傅正卿一字一頓:“大概,這魔舟的價錢,能用魔石填滿城主府吧。”


    白芨沉默了。


    她看了看魔舟上的奢華配置,恍惚了一瞬:“我開始懷疑大師兄品格的正當性。”


    喻陵是魔界的魔尊,若是靠種地致富,也情有可原。可大師兄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很難想象是做了什麽,才能花費一城主府的魔石,買下如此奢華的魔舟……


    喻永朝睨了一眼白芨。


    白芨是個藏不住心裏話的,光是看她臉上的表情都能猜到此刻內心在想什麽。


    無非就是驕奢淫逸之類的話。


    喻永朝沒有解釋的習慣,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輕撫腰間折扇,兩指一並,驟然提出折扇,折扇在空中展開,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該說不說,大師兄的氣質不比玉昆宗仙風道骨的修士們差。他舉手投足間宛若謫仙般出塵,教誰敢信他是個魔修?


    魔舟的使用消耗魔石作為魔氣的供給能源,喻陵沒有耽擱時間,安排長老和弟子們登舟。


    白芨是最後一個登上魔舟的。


    魔舟有條階梯放下來,踩著階梯就能登入舟內了。在經過舟身那巧奪天工的雕刻時,白芨忍不住多端詳了會兒。


    舟首是龍頭構成的,舟身也沿用了魔龍的形象,刻畫的是蜿蜒多姿的龍身,鱗片如銀甲盡數覆上,爪似鷹般鋒利。


    這一望便入了迷,邁著步子渾然不知撞到了身前的人。


    “小師妹。”喻永朝折扇一合,輕點白芨的額頭:“走路要專心。”


    白芨這才回過神來,先是微微往後退了半步,再抬眼望向喻永朝:“抱歉。”


    奇怪,師兄不是同魔尊走在前邊嗎,難道是一直在等她?


    喻永朝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洪水猛獸嗎?你後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刻意落後幾步去等白芨自是有事相商。


    白芨看了看自己退後的距離,又默默往前邁了一步,和喻永朝並排往上走。


    喻永朝側身看她:“聽說你在演武場出了名?”


    白芨感到奇怪:“師兄不是在城主府,怎麽知道演武場的事情?”


    她的表情糾結了一瞬:難不成她的名聲已經傳到外麵去了?是因為賭錢太猛了嗎?


    喻永朝發現,觀察白芨的微表情著實是十分有趣。


    他沒有回答白芨的問題,而是反問她:“在演武場打擂這麽久,也應該有所收獲吧。”


    “當然有。”


    喻永朝挑眉。


    白芨實話實說:“我收獲了好多錢。”


    喻永朝深吸一口氣:“除了錢,就沒有別的收獲嗎?”


    他看著白芨仔細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沒有。”


    喻永朝:微笑。


    他為什麽會對眼中隻有魔石的白芨抱有期待?


    白芨看大師兄臉色不太對勁,輕咳一聲,道:“也不是沒有收獲,隻是我的收獲並未出現。”


    喻永朝定住看了她半晌,扇子一甩,快步走了。


    此時白芨已經踏上了魔舟,喻永朝在舟身處操控魔舟,周圍三位長老正在一旁和喻陵談論事情。


    白芨正糾結著去處,遠處的傅正卿朝她招了招手。


    傅正卿先她一步登上魔舟,正坐在桌前飲茶,神情自若。


    白芨走上前,傅正卿眼睛彎彎,遞給她一杯茶水。


    杯盞中蒸汽卷著茶香嫋嫋上升,幾片茶葉旋在清澈的茶湯中,白芨低下頭細細地品了一口,舌尖卷過茶水入喉,味淡且清雅,幽香寂靜。


    白芨並不怎麽喝茶,但也知曉傅正卿衝泡的茶是極好的。


    見白芨放下了杯子,傅正卿這才開口:“你和永朝吵架了?”


    還好她把茶水咽下去了,不然剛才那一口遲早會噴出來。


    白芨尷尬地撫著杯子:“沒……也沒有。”


    怎麽能叫吵架呢!實話實說的事情怎麽能叫吵架呢!


    跟強者打才會有所進益有所收獲,可是她在地下演武場快半個月也沒碰見積分榜上排前三的那幾位,這能怪她嗎。


    傅正卿笑而不語。


    他方才可看到了喻永朝振袖離去的畫麵,心裏料定他是被氣到了。隻是不知道小師妹究竟說了什麽,會把他氣成這樣。


    與喻永朝相處這麽多年了,也能摸到幾分他的行事風格。喻永朝不開心的時候,別人就會倒黴。具體例子就如魔祖池子裏逝去的紅鯉。


    因此他目睹小師妹把喻永朝惹氣了卻沒挨到毒打,讓他有些新奇。


    這麽一想,他望向白芨的目光就有些同情。


    可能毒打還在後麵吧。


    渾然不知二師兄內心思考過程的白芨摸了摸自己的臉。


    魔舟的行駛速度很快。


    眾人踏上魔舟出發時是正午,在黃昏時白芨便聽見騰流河水流翻騰的聲音。從魔舟上往下望去,騰流河幽深晦暗,一望無際。


    自古騰流河便是人界與修真界版圖分割之處,凡人登天,等同於隻身踏過騰流河。古森林在晉國與十萬大山之間,同騰流河岸相接,其麵積之大不亞於魔界領土。


    日落西山,霧氣漸起。


    地圖上神秘的古秘境,在眾人麵前緩緩展開。


    第18章 入口


    一行人下了魔舟。


    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古森林。日光散去,霧氣籠罩在森林上方,更是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


    陰暗,幽深,還夾雜著一絲悲愴。


    白芨很奇怪自己能感知到這樣的情緒。


    隻見遠處森林入口自動開辟出一條遼闊而深邃的道路,散發著森冷的寒氣。不同於以往白芨見到的任何一個秘境。


    喻陵負手而立,陰陽兩位護法跟在他身後,先行一步跨進森林開辟的空間之中。


    白芨觀察了許久。


    那道路像是屏障一般,隔離了秘境與外界。喻陵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下踏入秘境,而在下一秒整個人卻在他們麵前消失不見。


    那道路並非現實世界的道路,而是秘境碎片中映射出的海市蜃樓。


    不止是白芨在觀察,傅正卿和喻永朝同樣也在觀察。在見到喻陵三人徹底消失在眾人麵前後,傅正卿彎了彎嘴角:“我們也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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