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隻見沉默了片刻的喻永朝冷笑:“那就好,我去把這勞什子青煙白煙宗砸了。”


    白芨忍不住提醒:“大師兄,這是清硯宗,而且……”


    她傳音還沒說完,突然又失去了控製身體的能力。


    白芨隻能用眼神傳達:看吧,而且我們也控製不了自己。


    師兄妹三人在祭壇處為清硯掌門祈福,台階下方跪倒了一片弟子。


    正在此時,有人頂著風雪而來。


    來人一襲白衣,仙風道骨,並未禦劍飛行,而是緩緩踏出一百二十四階台階登上清硯。


    清硯的階梯原是選拔弟子用的,為清硯掌門所設,目的就是為了選拔出有毅力的弟子。如今掌門人已不在,空留下一片施了禁製的台階。來人放棄禦劍選擇徒步登上山門,可謂禮節十足。


    諸朝上前一步行了個禮:“您來了。”


    諸芨與諸卿同樣上前一步,朝著來人低著頭行了個仙門的禮節。


    那人聲音低沉,語氣不算清冷:“我是你們掌門的至交好友。諸硯他……隕落前,向我傳了一副留影訊,叫我之後交給你們。”


    說罷,一揮衣袖,一團光球便落至諸朝手上。


    “節哀順變。”


    諸芨這才抬起頭,望向來者。


    他身形纖長,穿著極其樸素的白色衣袍,眉目卻給白芨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大雪紛飛,他的周身卻絲毫不受風雪所侵襲,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儒雅的感覺。


    此人修為極高。


    三人目送那人沿著來時路走下山門,逐漸消失在清硯宗。


    諸芨抿了抿幹澀的唇角:“我們去議事堂吧。”


    諸卿和諸朝微微點頭,頂著落雪一同朝著議事堂的方向走去。


    這場大雪一直不曾停下。


    清硯宗所處的地界,從未下過如此大的雪。一宗之主隕落,作為同門的三人心裏皆是萬分沉重。一路上靜謐無聲,隻有長靴踏雪細碎的聲音。


    諸芨緩緩開口打破這寂靜的氛圍:“掌門師兄為何不直接傳訊予我們?我們連見他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是了。


    白芨也十分不解。既然是同門,為何要傳訊給外人,再來轉交於他們?


    諸朝垂眸輕輕撣掉身上的落雪。


    “道清掌門與師兄私交甚好,想來師兄向他傳訊也在情理之中。不直接傳訊於我們,怕是不想讓我們徒添傷心吧。”


    諸朝說完,邁步跨進議事堂,拿起紫砂壺倒了杯茶。


    道清掌門!


    諸朝的話如同當頭一棒,點醒了白芨的記憶。為何她會覺得那人眉目眼熟,似曾相識?在玉昆宗掌門堂的牆壁上,掛的就是道清老祖的畫像。


    傳遞留影訊的人正是年輕時的道清!這方幻境還原的正是千年前的仙門宗派嗎?


    白芨壓下心頭的疑問,繼續在一旁觀看。


    諸卿抬起手,兩指並攏,向那留影訊的光團輸送靈力。


    在空中,浮現了熟悉的一人一桌一床,清硯宗掌門諸硯正端坐於蒲團之上,眉目慈和。


    第20章 幻境(2)


    “當你們看到這段影訊時,或許我已經隕落了。”


    諸硯停頓了一下,眼神看向影訊外,似乎在和他們三人對話般。


    諸芨紅了眼眶。


    “我有段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們。”掌門語速逐漸加快:“清硯宗不可一日無主。我希望你們三人中能有人擔起這個重任。還有一點,隻有清硯宗的下一任掌門可以知曉的秘密,隻有繼任了掌門之位,才有資格尋得清硯宗的鎮山劍,一步飛升。”


    諸硯的虛影開始變得很淡:“隻可惜我悟的太晚,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去借助鎮山劍的力量……你們不要重複我的舊路,好好修煉,早日飛升。”


    鎮山劍是什麽?


    諸芨茫然地望了望兩位師兄,卻沒有一人給她解答疑惑。


    留影訊上,掌門的身影慢慢消失,逐漸化為了粒粒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白芨試著轉了轉頭,發現身體又能受她控製了。


    “陣眼會不會是清硯掌門所說的鎮山劍?”


    喻永朝嘬了一口桌上的茶:“大概率是了。”


    白芨想起來暈過去前看到的巨大石劍:“我們進入幻境時,麵前有尊石劍,難不成就是要尋找的鎮山劍?”


    傅正卿沒說話。


    他隱隱覺得這個幻境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


    看到這兩人猶猶豫豫的樣子,喻永朝冷哼一聲道:“既然是劍,管他石劍木劍,燒了便是。”


    說罷,眼神一瞥,看見白芨的佩劍,心生不悅。


    白芨忙把身後的佩劍摘下來扔過去。


    大師兄怕不是要……焚劍坑宗啊。


    喻永朝抬起手接過佩劍,直勾勾地盯了它半晌。


    白芨:?


    喻永朝換了隻手拿劍,好半天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白芨憋不住了:“大師兄,怎麽了?”


    喻永朝把劍扔給白芨:“你來,把它燒了。”


    白芨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大師兄想焚劍坑宗,又不想背負罵名,壞事還得讓她來幹。


    白芨舉起右手,魔火自指尖燃……


    沒燃起來。


    她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三位魔修,進入了修習仙門宗法的人修身體中,根本無法使用魔修的技能。


    喻永朝覺得更加晦氣了,此刻他真的很想念自己的折扇,哪怕隻是簡單的用來扇扇風。


    他轉念一想,既然使用不了魔修的心法,那是不是可以用仙門的內功?他記得小師妹入魔前是仙門弟子的。


    於是他道:“師妹,我記得你入魔前是玉昆宗弟子。”


    白芨:“是的。”


    喻永朝道:“那你一定會使用仙門的功法吧。”


    白芨:“會的。”


    “那便好。”喻永朝瞬間和顏悅色,“這把劍能用仙法燒了嗎?”


    白芨:“能的……不對啊。”


    白芨苦著臉:“我修習的是玉昆宗的心法,不是清硯宗的啊。”


    喻永朝無法理解道:“都是你們仙門的術法,清硯宗的就不會用?”


    “這不一樣。”白芨為自己辯解,“就和佛子度化邪魔與仙門中人度化邪魔有所區別一樣,佛子是超度往生,仙宗的人是殺生。你讓我一個殺生的人去往生,我也不會念咒啊!”


    傅正卿看著兩人的互動,突然心生感慨:這幻境怕不是自帶什麽降智buff,他們這樣真的能找到陣眼嗎。


    喻永朝徹底打消了砸毀清硯宗的想法,不僅如此,甚至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假長老。


    晦氣歸晦氣,還是要找到破陣之法的。


    於是三個人一同討論鎮山劍的藏身之處。


    議事堂不是商討的地方,隨時都會有清硯弟子進來。白芨心念一動,想起最初醒來時的那片桃林:“我倒是有個好去處。”


    十裏桃林,灼灼似火。


    白芨並未踏進桃林範圍之內,卻發現一陣熟悉的眩暈感上來,令她不受控製地走到那顆滿是劍痕的樹下。


    諸芨熟練地從樹下挖出兩壇酒,拍了拍酒壇上的泥土,放置於石桌之上。


    她拿起酒壇撕開封口,一股清香甘甜的酒氣撲鼻而來。


    白芨:隻能看不能喝的感覺好難受哦。


    諸卿和諸朝坐在石凳上,兩人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諸芨把酒碗遞過來。


    諸卿端起碗一仰頭,半滿的酒碗直接見了底。


    當他放下酒碗時,一股氣流自落碗處迸發,以碗為中心,向周圍四麵八方擴散開。


    桃樹被這股力量所震,紛紛揚揚落下花瓣,如同那日宗門內飄揚下落的大雪。


    諸朝卻是眼皮也未抬起半分:“掌門師兄隕落,如今你我三人中,我的輩分最高。清硯宗的下一任掌門應當是我。”


    他輕撫落在肩頭的桃花瓣,指尖閃過一絲光芒,那桃花瓣便憑空消失,連一絲灰都不剩了。


    諸卿卻輕笑。


    他道:“掌門師兄留訊,能擔起重任者皆可參與掌門競選。如今清硯宗長老僅有你我三人。諸朝師兄,你憑什麽篤定,掌門之位就一定是你的?”


    白芨聽到這裏,心口處微微泛疼。


    這是諸芨的記憶,她能夠直接感知到諸芨內心的情緒變化。


    她此時站在樹下,抱著酒壇,茫然地看著兩位師兄起了爭執。


    諸芨師兄妹三人經常在這片桃林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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