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恍惚了一下,莫名覺得氛圍有些奇怪。轉念一想,若是兩人牽在一起,同時邁出秘境,就不會因為傳送分開了。


    大師兄真是聰明。


    “走吧。”


    喻永朝率先抬腳,牽著那樹枝邁入霧氣之中。


    不同於之前跟在大師兄身後,白芨心中升起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握著樹枝的手,甚至覺得那一端也有些微微發熱。那樹枝隨著師兄的動作,給了她一個向前的力道,讓白芨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一同進入了出口的傳送陣。


    再次看到外界熟悉的陽光時,白芨微微鬆了一口氣。百靈鳥在她肩上打盹,已經睡了一天的覺了,師兄與她牽著樹枝一同走出,而闕博不見蹤影,估計被傳送到了其他地方。


    古秘境中的溫度比外界要低,顯得十分陰冷。因為中了寒毒,白芨還是更喜歡溫度高的地方。


    結果剛踏出去一抬眼,就發現有幾道目光在盯著她與喻永朝。


    在他們打量著白芨的同時,白芨也在觀察著他們。


    周圍是四五個衣著氣度不凡的人修,有的穿著王公貴族款式的織物,有的穿著宗門的衣袍。他們雖然在一同打量她,卻各自保持著距離。看樣子是世家弟子與其他宗門的修士,出秘境是時候被傳送在了一起,因此並未鬆懈,始終保持著警惕。


    畢竟秘境中可以殺人奪寶,秘境外依舊可以。


    白芨不願多留,剛想拽一拽樹枝,卻陡然發現樹枝的另一端早已沒了牽製的力量。她側目望去,原來喻永朝自出秘境後就鬆開了手。


    於是她便開口:“師兄,我們走吧。”


    喻永朝沒動。


    他站在白芨身側,感受到一股視線一直在身後盯著他們,盡管那視線並無足夠的惡意。


    喻永朝未回頭,那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便轉頭望向白芨。


    恰巧這時白芨也回過頭來,與那視線的主人撞了個正著。


    看著白芨一瞬間冷下來的表情,喻永朝便猜出了個大概。於是他邁開步子,側過身擋住了那視線,折扇一開:“走吧。”


    他頓了頓:“距離喻陵約定的時間還早,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眼前的人被喻永朝不經意地擋住,白芨轉回了身,思考了一會,才道:“沒關係嗎?”


    師妹未免太過乖巧了。


    他無奈:“喻陵不會責罰於你,況且東西被你二師兄帶回去了,我們急著回去幫他種地嗎?”


    白芨轉念一想,也是,反正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是該去轉一轉放鬆放鬆。


    於是她問:“師兄,我們現在在哪裏?”


    剛從傳送陣法出來,喻永朝掃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基本確定了這是晉王城的邊緣:“如果沒判斷錯,我們在古森林的左下角,再往西走,就到晉王城了。”


    白芨幽幽歎了口氣:“師兄,你沒關係嗎?”


    她指的自然是喻永朝的睡症。雖然修士不怎麽需要睡眠,但自從進了秘境,也沒怎麽看見喻永朝補眠。


    鑒於上次看到師兄在伽藍塔睡覺的勝景,白芨深刻地覺得在與自己同行的一路,師兄犧牲了太多的寶貴睡眠。


    畢竟他儲物戒指裏還隨身帶了個床。


    “無妨,我也許久沒有回過晉王城了。”


    白芨收起樹枝,正要拿出玉扇與喻永朝離開,那道清冷的聲音叫住了她。


    “師妹。”


    那人喊過一聲,便靜默下去,似乎在等她回應。


    白芨沒有回頭,而是對喻永朝說:“大師兄,我們走吧。”


    見白芨沒有反應,那聲音的主人終於按捺不住,一道白色的身影攔在了白芨的麵前,再次去喊:“師妹。”


    白芨歪了歪頭,對身側的喻永朝問道:“大師兄,我記得師父門下就我們三個弟子吧,難道我記錯了?”


    喻永朝眯眸甚至沉思了一下:“我不記得魔尊收了別的弟子。”


    “那便好。”聽完喻永朝的答案,白芨舒了口氣。


    祝景之聽著白芨與喻永朝旁若無人地談了起來,原本平靜的臉色終是一變。


    他並不在意那些含沙射影的話,而是對白芨無視他的態度惱怒。


    周圍的世家弟子已經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祝景之沒忍住上前一步,逼近了白芨:“師妹。”


    白芨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看向祝景之:“玉昆宗未來的劍尊,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祝景之神色隱忍:“你一定要對我如此生分嗎?”


    白芨不再去看祝景之,垂下了頭。她的手依然光潔無暇,可她自己知道,隻要她心念一動,這如玉的手上頃刻之間就會布滿魔紋。


    她自己都知道,自從自己掉入沉仙崖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偏生祝景之不明白這個道理。


    祝景之見白芨沒有反駁,以為她的態度有所軟化,便放緩了語氣道:“我雖然不知道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我在沉仙崖底整整去尋了你一個月。”


    “是。”她輕笑,“尋了我,然後呢?”


    “什麽?”祝景之沒聽懂。


    “你知道入魔的弟子回到玉昆宗是什麽下場嗎,祝景之?”她輕輕撫摸著腰間掛著的伏鷹鞭,拋了個問題給他。


    仙門的弟子入了魔……


    不是被關禁,就是被處決。


    看見祝景之怔愣的神色,白芨忽然覺得很沒勁。


    “也罷,未來劍尊兩耳不聞窗外事,想必也考慮不到那麽多。我話就說到這了,希望我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白芨想了個詞:“最好是,山水不相逢。”


    祝景之腦中一片空白。


    他隻想帶師妹回去,卻未曾想過回去之後會是怎樣的待遇。如今這麽一說,師妹若是回了玉昆宗,師父興許會……殺了她?


    他聲音沙啞,不複清冷:“可是有人害了師妹?說與我聽。”


    這倒是與上輩子截然相反的反應。


    “說與你聽,你會信嗎?”


    “我會。”祝景之幾乎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是林問夏陷害我,將魔氣引入我的體內。”白芨唇畔掛著笑容,仿佛無關自己一樣,隨意地說出了口。


    “林問夏?”祝景之失聲,“不可能!”


    喻永朝冷眼看著他的反應,複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折扇。


    扇釘處翻滾著一片墨色。


    所以說仙門的人很無趣。


    祝景之自知失言,心中一陣懊悔。


    他剛才明明答應師妹會相信她,可是那一刹那他仍然選擇站在同門的角度矢口否認。


    白芨似乎早就料到他是這個反應,沒有說什麽,轉身就想走。


    直到白芨把玉扇拿出,祝景之終於變了臉色。聯想到沉仙崖下的枕月劍,他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推測。


    他深深地望向白芨:“師妹,你的枕月劍呢?”


    白芨不願提,可喻永朝沒那顧慮。聽到祝景之這樣問,他幽幽地打了個哈欠:“髒手,她扔了。”


    扔了!


    這魔修一定是在挑撥離間。


    祝景之不願意相信,於是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一把劍。


    劍身修長,皎潔如月。昔日的血跡早就被清理幹淨,看劍身的光潔度,似乎有在被好好保養。


    枕月劍安安靜靜地躺在祝景之的手中。他亦是維持著雙手捧著劍的動作,等著白芨去拿。


    她親手拋棄的枕月劍,如今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白芨隻是垂眸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連枕月劍都沒用。


    祝景之把枕月劍放回身後,與碎星劍靠在了一起。


    每個字被他念得極為艱澀:“師妹,我知道你怨宗門。可是你劍道天賦極高,並不輸於我。假以時日,定會在劍道之路大放異彩。”


    他不解:“就算你不願意回宗門,可是為什麽要放棄練劍?”


    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呢。


    也不是每個為什麽都會有答案,就像她問林問夏為什麽要害她一樣。


    就像他所在意的碎星與枕月劍,在她眼裏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罷了。


    見白芨情緒低沉,而祝景之還在咄咄逼問,喻永朝終於動了。


    “芨芨草。”喻永朝聲音有幾分勾人,又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握著折扇攬過白芨,把她的視線重新帶回到他這邊。


    然後他甩開扇子,遮住了自己上揚的唇角,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知道村頭二狗是怎麽死的嗎?”


    村頭二狗是誰?


    白芨不知道,卻還是十分配合地問:“怎麽死的?”


    “他管得太多了。”


    聽到了這裏,祝景之怎會不知道麵前的魔修在影射他?


    碎星劍鏘然而出,劍剛握在手上,就聽見了那魔修的下一句話。


    “還對號入座。”喻永朝幽幽地落下一句。


    祝景之的劍是拿也不是,收也不是。周圍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在此之前,祝景之從未被這種奇特的目光注視。


    他終究覺得有些難堪,定定看了眼白芨,一揮衣袖,踩著碎星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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