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馮決的妻子徹底失去了理智。我將她關了起來,表麵上對馮決說是為了防止她吃人,實際上一直在給她喂食人的血肉,據說這樣養的更快,財運來的也快。那馮決花光了自己的全部積蓄,後來便在這條街上行竊。他把偷來的錢,全都拿去買了肉,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妻子維持理智,不再吃人。”


    “在之後,我把不順眼的人,阻擋我財路的人都丟給了她吃了。”衛子昂帶著笑意:“我聰明吧?化絆腳石為財路。東街的那個周長柏也是我害得,我把魔物放出去了,等她啃食完畢再將她召了回來。可憐的馮決還要替我頂罪。”


    白芨想到了馮決衣角上的補丁,閉了閉眼。


    她早該想到的。


    有那麽一個賢惠愛他的妻子,他的衣服出現了新的破洞,她肯定會補上才是,就像衣服上那一堆補丁一樣。


    而如今舊的補丁都快磨得破損,卻遲遲沒見破洞處打上新的補丁,隻會是他妻子出了事……


    馮決在牢獄裏,明明被她逼成了那樣,卻仍然心甘情願地頂罪,不願說出殺害周長柏的凶手。


    隻有一個可能,他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子。


    衛子昂他惡毒至極,死有餘辜!!


    魔物沒了掙紮的動靜,衛子昂自知大勢已去,仰天長笑。


    喻永朝看著他的眼睛,等他講完了整個故事,這才去詢問重點:“那個教你豢養魔物奪取財運的人,是誰?”


    第40章 酸的


    提起那個人, 衛子昂陷入了回憶:“她是位女修,看不清楚身材,隻從聲音來聽是女的……”


    “什麽聲音?”白芨打斷他。“年齡多大?樣貌如何?有什麽特征?”


    “……”


    衛子昂張了張嘴, 卻發現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驚恐的發現自己與那人交易之後, 什麽也不清楚, 隻知道她是個女修, 而其他有關她的記憶都在腦海中一點點模糊起來。


    喻永朝與白芨相視,一甩扇子,麵色陰沉。


    事情已經變得比他們想象中要複雜的多。


    “那現在要怎麽辦?”白芨側過頭,看著牆上被禁錮住的魔物與地上跪著的衛子昂, 向師兄詢問。


    衛子昂這種人, 她是很想動手給他一個痛快的。那魔物……也就是馮決的妻子, 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魔物害了那麽多人, 不能說是無辜。


    可是馮決和他的妻子又做錯了什麽呢?


    城中的百姓何其無辜,被魔物所傷的普通人何其無辜?


    喻永朝垂下眼睫, 輕睨著跪在地上發著抖的衛子昂:“如此,你的罪自有官府定奪。而這魔物——”


    他話音一轉, 斜瞥了一眼牆上被釘住動彈不得的馮決之妻。


    聽到喻永朝的停頓,白芨嗓間幹澀,知曉了師兄並不打算此事:“官府會來處理嗎?”


    “是的。”手中折扇開開合合,喻永朝冷淡的聲音在密室之中響起, “大概率會上報給仙門, 很快就會有仙門的人來把她處理了。是關是殺,已經與我們無關了。”


    白芨知曉仙門之人的性子。魔物吞噬了城中的許多人,若是要玉昆宗來處理此事, 這魔物大概率留不得。


    她想了想, 終究憑著自己腦海中的印象, 一揮手,將水鏡呈現在魔物的麵前。


    喻永朝自看到那水鏡出現的時候,就知道白芨要做什麽了。他注視著白芨的動作,眼神一刻也未從她身上移開。


    那水鏡猶如幕布般在魔物眼前展現,魔物抬起頭,渾身上下顫抖得更加厲害。


    一片淡藍色的衣角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那片洗的發白的衣角,上麵還破著洞,散開的絲線已經被用刀割過,留下參差不齊的線頭。她欲伸手觸碰,卻因為魔箭的束縛動彈不得。盡管如此,她仍然想要撲上前去,試圖觸碰那水鏡中的衣角。


    盡管她已經變成了魔物,腦中卻仍有一絲屬於人的意識。


    尤其是,看到有關馮決的東西時,那記憶便如潮水般朝她湧來。


    她已非人。她是魔物。


    白芨再一揮手,水鏡逐漸消失。


    她對上了喻永朝那難以言喻的表情,思忖了片刻,方道:“師兄,我們走嗎?”


    密室的門被打開。


    屋外早已天光大亮,光線從狹窄的門中透入門內,盡管隻有一條明亮的光,仍然刺的衛子昂擋住了眼睛。他在密室裏呆了一晚,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等日光升起映照過來時,他被灼傷一般低下了頭。


    而被禁錮在牆上的馮決之妻,卻是迎著那道光線伸長了脖子。


    對於最低等的魔物來說,照射日光是一種痛苦。可她仍跟感受不到一般,仰著頭去看那束光。


    密室的門被重新關上。


    從酒樓裏走出來,街上的人仍然熙熙攘攘,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


    沒等白芨問喻永朝接下來要去做什麽,他反而先動了。


    “還想吃什麽?”


    周邊的小攤有賣糖人的、賣糕點的。現在正值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也勾起了白芨胃裏的小火苗。


    見白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對麵賣糖葫蘆的攤販上,喻永朝便直接走了過去。


    暗紅的山楂裹著亮晶晶的糖衣,在陽光之下映得分外誘人。喻永朝拿了兩串最大的,付了錢,這才轉過身來。


    白芨在原地等他。


    馬車呼嘯而過,揚起了一地的塵土。喻永朝皺著眉將兩串糖葫蘆擋在身後,等那灰塵散去,撥開人群朝著白芨的方向走去。


    白芨心中升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喻永朝是魔尊的大徒弟,是魔界的魔修。他性格脾氣隨性,對萬物都持著幾近漠視的態度,讓她忍不住懷疑,若是大師兄有毀滅世界的能力,會不會一個心情不好就揮揮手讓這片小世界分崩離析。


    而現在,他正在街道對麵的攤販上,用凡人的貨幣給她買著糖葫蘆。


    這強烈的反差感讓白芨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算她當街說喻永朝是魔修,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想什麽呢?笑成這樣。”


    喻永朝選了兩根最大的糖葫蘆,他把掛著糖衣最多的那串糖葫蘆遞給了白芨。


    直到那糖葫蘆被遞到眼前,白芨才反應過來,剛想拿手去接過來,就發現喻永朝遞糖葫蘆的那隻手一躲。


    白芨:?


    難道大師兄在計較她沒道謝?


    美食麵前,讓她說什麽她都樂意。不就是區區的謝詞嗎,白芨張口就來:“大師兄辛苦了,謝謝大師兄。”


    白芨的手又向著糖葫蘆的方向移去。


    沒曾想喻永朝的手又是一躲。


    隨後,白芨聽見她身側那道熟悉的聲音異常平和地說:“快嚐嚐,甜不甜,老板說不甜不要錢。”


    那隻手在這時主動伸到了她的麵前。


    碩大渾圓的山楂裹著層薄薄的糖漿,此刻就在她眼前。白芨垂涎欲滴,卻生生克製住了自己。


    這是要她……就著他的手吃的意思嘍?


    麵前的糖葫蘆都快懟到她的臉上了,白芨悄悄抬眼看了看大師兄的神色。


    他神情淡淡,似乎真的隻是在等她嚐糖葫蘆的味道,一旦她說了酸,就會衝回去找老板退錢。


    於是白芨咬了一口,外層的糖衣脆脆的,在口中化開,衝淡了山楂的酸澀感。看著大師兄專注看她的表情,白芨故意壞心眼地皺了皺眉:“好酸!”


    酸?


    喻永朝看著手上另一串糖葫蘆,遞到嘴邊咬了一口,細細咀嚼:“並不酸。”


    白芨雖然是使壞裝出來的,這時候也感到一言難盡:“師兄,你吃的和我吃的不是一串,酸度肯定不會一樣啊……”


    話音剛落,白芨便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對勁。


    她這麽說不是邀請大師兄嚐她咬過的那一串嗎!


    喻永朝漆黑的雙眸緊緊盯著她,盯的白芨麵上無端有些燥熱。就在白芨忍不住扭過頭時,喻永朝終於移開了視線,然後將他手中的兩串糖葫蘆換了位置,再次將糖葫蘆移到白芨的麵前。


    ……


    望著那串被大師兄咬下了一顆山楂球的糖葫蘆,白芨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了。


    更後悔她故意說糖葫蘆酸,導致現在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再不懂情愛,也知道男女修不該如此行事。


    去咬師兄吃過的那串糖葫蘆的行為,還是太過親密了,盡管那個人是她的師兄。


    見白芨遲遲沒有動作,喻永朝目光淡淡,沒說什麽,轉身又朝著攤位走去,重新掏錢買了一串糖葫蘆。


    而原先被咬過的那兩串,被他隨手扔在街角。


    百靈鳥看的一陣捶胸頓足。


    這倆人好浪費糧食!!不吃給鳥吃啊!!


    它悻悻然移開了視線,歪頭觀察了下白芨的表情。


    白芨神色怔怔,看著那馬車碾過圓圓的山楂球,心中升起一股酸澀的感覺,比不加糖衣的山楂還要酸澀。


    喻永朝將那一串遞到她的手中,亦是沒有說話。


    白芨咬了一口脆脆的糖衣。


    ——還是酸的。


    她壓下心中那股酸澀的感覺,與喻永朝在街巷中穿梭著。糖衣在她的口中化開,在口中輾轉了數番才咽下了肚。


    白芨見到喻永朝手中隻拿了個折扇,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兄,你不吃糖葫蘆嗎?”


    兩人並肩而行。


    白芨側過頭去看大師兄的神色,卻見他沒什麽表情,目視著前方:“你吃吧。確實不算得上甜。”


    白芨放緩了腳步,有些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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