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傘當麵嘴不饒人, 背地裏卻願意收她為徒,這種反差, 多少讓她有些感動。


    徐千嶼道:“你的話說得有些道理。”


    “什麽話?”


    “為了男人廢了自己一身修為,不值得。”


    前世若能被點醒,倒也不至於送了性命。


    雖然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說過此話,花青傘顯然深以為然, 冷哼了一聲:“不過呢, 我是符修。我當然隻能教你畫符, 教不了你學劍。”花青傘伸手, 徐千嶼抄的一頁守則落在她手中。


    她側頭看著, 那上麵的文字在她神識操縱之下, 竟如流沙變換排列, 室內生風,她一鬆手,那紙頁陡然生火,變成無數火鴉騰空飛去。


    “劍修通武,符修通靈。符修首先要內功好。你內功雖好,但能不能畫出符,還得看你有沒有緣法。”


    一張紙飄落在徐千嶼手上。


    花青傘道:“來吧,沉入靈池,畫一個最簡單的聚靈符。”


    徐千嶼捏住丹砂,模仿花青傘給出的範例,畫一個漩渦狀的符號。


    她雙目緊閉,手上和靈池中意識同時動作。


    這符號看似簡單,但她起筆時,手上似受到千鈞之力阻撓,竟畫不下去,靈池內意識也不得寸進。徐千嶼用靈力強行畫出一筆,丹砂斜飛,紙竟然自己燒成灰燼。


    她忙甩手將火撲滅。


    花青傘冷笑道:“滾吧。等你什麽時候畫得出了,再來同我說拜師的事。”


    *


    轉眼便是拜師這日。


    “我當時從花境出來,第一個見到的就是芳錚長老。我想問問他,能不能收我為徒,結果太緊張,剛走到他麵前,腿一軟,我就跪下了。”虞楚一邊換衣服一邊道,“芳錚長老大為觸動,他說孩子,他收我就是了,叫我不要行如此大禮。然後就這麽拜師成功了。”


    徐千嶼道:“你運氣倒是一貫很好。”


    虞楚道:“我也這麽覺得。”


    二人一簾相隔,各自換內門弟子服。


    和外門弟子服不同,內門弟子服要繁瑣華麗許多,且為每個人量身定做,外觀有些微差別。比如她就是窄袖綁腕帶、裙角綴一圈冰淩狀的水晶石,行走時碰撞發聲,利落伶俐。虞楚則是廣袖長裙,輕盈嫻靜。


    徐千嶼係裙帶時,忽而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


    她室內有一麵靈石打磨的鏡,她很喜歡,因為此鏡能將人的皮膚照得瑩瑩生輝。她將手按在鏡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對比初入蓬萊時,她長高了一些,也豐腴了一些,不知不覺,少女曲線初具。


    穿裙子更好看了。


    徐千嶼轉來轉去欣賞自己,很是滿意。


    先前她臉小,額上朱砂略顯濃豔,如某種名貴的貓。現在五官長開了些,又日日洗經伐髓,肌膚瑩然如玉,那一點圓圓的紅,倒生出一股端莊明麗的意味。


    綁上腕帶,徐千嶼一麵向外走一麵拿出一頁紙畫漩渦,果不其然又在手上燒了,將虞楚嚇了一跳:“千嶼,你怎麽放火。”


    這幾日徐千嶼日日鑽研,屢不成功,很是鬱悶。她拿出準備好的紙條和朱砂,非得逼著虞楚畫一下。


    虞楚內功太差,一落筆手就開始顫,半晌,手一歪,朱砂掉落,隻在紙上烙了個印。


    虞楚一向走運,也畫不出來,徐千嶼心內平衡了。


    耽擱了一會兒,二人匆匆跑到流英閣中。


    平素關閉的大廳已開,聚集了許多人。


    今年進入內門的弟子,一共有十人,都站在一處。徐千嶼見到的熟悉麵孔有陸呦、蘇鳴玉、簡瑤等人,其他的大約是法修、丹修弟子,便不大認識了。


    “蘇師兄!”徐千嶼拉著虞楚跑到蘇鳴玉身邊的空位站好,整整領子,“你拜入哪位長老門下?”


    蘇鳴玉便是當初練劍擂台上那位誇她穿弟子服也很漂亮的師兄,無論看實力還是心性,入內門都當之無愧。


    “千嶼,恭喜你,日後還能切磋。”蘇鳴玉道,“我拜林進長老,你呢?”


    “我,掌門。”


    蘇鳴玉笑道:“你真厲害。虞楚師妹呢?”


    虞楚局促道:“芳、芳錚長老。”


    蘇鳴玉豎了個大拇指:“虞師妹日後必成練器大能。”


    徐千嶼翹起嘴角,環顧四周。花青傘沒有收徒。她幹脆也沒來。


    林近搖著扇,已開始在前麵訓話,大意是:諸位能進內門,必然是修為、能力、反應、心性等方麵有超人之處,內門弟子日後由師父親自教導,術有專攻,不必再去塔中演練場上課。


    內門弟子,需要承擔仙宗任務,代表仙宗榮耀,除出秋之外,可以參加與其他宗門組隊的“出春”了。


    出春每每去些妖魔聚集之地,凶險萬分,輕則受傷,重則可能丟掉性命,故而不能懈怠,平素要抓緊練功,做外門弟子們表率。


    講至一半,進來個童子,帶來一樁大事:無真師叔傷愈,不日出關。


    林進一怔,那童子又道:“無真師叔請收陸呦師姐入門下。”


    無真師叔閉關多年,沒想到這次還有弟子有如此機緣。眾人好奇、豔羨的眼光頓時集中在陸呦臉上。


    陸呦原本因為沒能拜入掌門下悶悶不樂,未料想謝妄真行如此舉動,她也有些拿不準他在想什麽。但拜入無真門下,總比拜蕭長老有地位、有前途的多。加之大家議論紛紛,羨慕不已,爽度提升,她麵生紅暈。


    隻有一人臉色難看,那便是原本要收陸呦進門的蕭長青。當初是他帶陸呦入蓬萊,又是他一路悉心指點,當初陸呦也說要認他為師父了,誰知道半路多出來個無真師叔截胡他看好的弟子。


    他指望陸呦婉拒,誰知陸呦為難地看他一眼,又說了許多身不由己的話,然後頭也不回地跟童子走了。


    蕭長青胡須顫抖,跌坐在椅上,半晌沒說出話——陸呦怎麽是這樣,難道真是他走了眼?


    徐千嶼並不意外,直直看著前方,隻當一樁插曲。


    林近也笑而不語,身為弟子堂長老,他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不足為奇,搖扇叫大夥安靜。


    入內門,則意味著從外門結業了。各弟子取回自己的玉牌,取定量的通訊符篆後,去找各自的師父訓話。


    徐千嶼和虞楚惜別,便去掌門殿中。


    今日徐千嶼入門,徐冰來門下的三個弟子亦是難得齊聚一堂,不過相互站得很遠。


    徐見素在吃金盤裏的櫻桃,嚐著很甜,便包了一些給芊芊。


    他想到徐芊芊,便想起沈溯微,故而回頭尋覓沈溯微的身影,便見他站在徐冰來身邊,二人不知說些什麽。


    這師弟一向為掌門俯首帖耳,徐見素冷笑一聲,隔簾看外麵:那個個頭最矮的就是小師妹。


    這批新入門的弟子全是築基,不足為慮,他並不很在意這個小師妹。


    反正也不用他來教導。


    徐冰來是在同沈溯微抱怨:“不是不讓她梳這個頭了麽?妖裏妖氣的。”


    沈溯微看向簾外,徐千嶼站得很端。但其他女修大都是高挽發髻,徐千嶼這一對尖尖的雙螺髻,確實有些突出了。


    “你去同她轉達一下。”


    沈溯微道:“好。”


    徐抱樸則站在付霜霜椅側。


    付霜霜抱劍翹腿坐著。她一身的妃色裙,連裙擺下的繡鞋也是桃紅繪藤蔓,相比蓬萊弟子們成片的白衣,實有些突兀。但她鼻子和嘴都生得小巧秀氣,氣質又冷傲,這一身豔色不顯俗氣,反顯得豔若桃李。


    弟子受訓前,付霜霜不顧徐抱樸勸阻,將簾子拉開一角,看到徐千嶼頭上一枚金釵是徐抱樸前些日子挑的,麵色便一沉。


    徐千嶼覺察到她的視線,看向簾內一張俏臉:“嫂嫂?”


    前世她與付霜霜沒有太多交集,單記得這個嫂嫂人還不錯。每逢她生辰,都會送精心挑選的禮物來,哪怕在陸呦入門之後也未曾忘記。


    付霜霜勾勾手:“過來。”


    徐千嶼走過去,付霜霜送她見麵禮。天山仙宗丹修鼎盛,她送的伐髓丹,是上等佳品,徐千嶼看了一眼,根本認不出來好壞,便淡然收下了。在付霜霜看來,這個小師妹還挺不卑不亢,相比也是個極好的出身。


    徐千嶼還回了一禮:整套的十二生肖發簪。就當是還她的生辰禮物。


    付霜霜頭一次見女修送禮這麽大手筆,雙目微瞠。遑論那發簪華美,沒有女修不喜歡的。當下神色稍霽:“原本可以拆成十二份禮物,全送給我一人豈不可惜。”


    “沒什麽可惜的。”徐千嶼心想,這種套裝她多的是,“嫂嫂你生得好看,多戴一些。”


    “哦?”付霜霜盯著她看了半天,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說我和你,誰好看一些?”


    徐千嶼下巴微抬,大言不慚:“你要我說,我當然是覺得我更好看,不過嫂嫂也不差,我們兩個是各具風姿。”


    付霜霜脾性刁鑽,小師妹此等危險言論,實在令徐抱樸捏了把汗,未及出言調和,付霜霜卻一笑,拉上了簾子。


    簾內,她看著手上發簪道:“你這個小師妹可愛,是個坦誠人。我看比你那個文文弱弱的妹妹好。”


    “別亂說。”徐抱樸小聲提醒。


    徐冰來叫徐千嶼先與師兄熟識。


    徐千嶼便一一叫人:“大師兄,二師兄。”


    大師兄麵色欣慰,微微頷首,送上入門禮。徐見素壓根沒有準備禮物,不過他也不慚愧,直接從金盤裏取了個櫻桃,放進徐千嶼手心:“來,二師兄送你個櫻桃。”


    徐千嶼對徐見素混不吝的脾性早有心理準備,手掌一收:“謝二師兄。”


    “不客氣。”徐見素笑起來有股痞壞的孩子氣,“你長得太矮了,不方便用劍吧,以後多引氣入體。”


    沈溯微知道徐千嶼很介意身高,果見她登時臉色暗了,便在此時將入門禮遞在她手上。


    “師兄。”徐千嶼看他。他們兩個還需拘禮麽


    沈溯微道:“入門禮還是要的。”


    “哎。”徐見素微微蹙眉,提醒道,“我們兩個還在這站著呢,喊‘三師兄’。”


    “師兄。”徐千嶼就是不喊。


    沈溯微道:“師妹,進門之後,一切順利。”


    徐千嶼打了個絆子才說出來:“謝三、三師兄。”


    沈溯微點點頭,心中亦覺得,很是別扭。


    第84章 內門弟子(二)


    長篇大論的講話徐冰來並不擅長, 總要喝一口茶,方醞釀出下一句,整個過程便無比漫長。翻來覆去, 無非是叮囑徐千嶼不許驕傲, 入門後更要勤勉。


    徐千嶼跪在簾外, 早就開始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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